成千上萬的饑兵不斷匯聚,形成龐大的陣容,粗略估計人數已超過十萬。

然而,直到此刻,稍微精銳一些的其他別部兵馬依舊沒有出現。

得知這些人打算作壁上觀後。

性情火爆的劉旻縂忍不住破口大罵,其他將領的臉色也變得難看。

唯獨李自成保持著鎮定。

隨後,他突然策馬疾馳,穿梭在各陣之間,對著饑兵們高聲呼喊:“各位兄弟姐妹們,朝廷昏庸,不顧我等生死。

“洛陽的福王擁有天下財富,在如此饑荒年代,他卻吝嗇不肯發放一絲一毫來賑濟我等。

“王侯貴族隻知道對剝削我等窮苦百姓,任由我等受凍挨餓。

“而他們每日沉迷於奢華享樂,這公平否?”

連續戰敗,糧草被奪,又要麵對強大的官兵,和突然起來的大會戰。

各部的饑兵雖然聚集起來,人數是官兵的十倍之多,但每個人都感到慌亂不安。

而此時,聽了李自成的話,他們逐漸平靜下來。

是啊,這公平否?

他們這些普通百姓,辛勤勞作,即使在豐收之年也未能吃飽飯。

到了災年,麵對饑荒,更是不得不賣兒賣女,艱難求生。

特別是近年來遭遇大災,他們連樹皮草根都吃光了,甚至都開始人吃人了。

而那些權貴們卻閉門不出,每日就知道飲酒作樂,過著荒**無恥的生活。

憑什麽會如此呢?

回憶起這些苦難,許多人都不禁哭了出來,對官府和官兵的憎恨也更加加深。

李自成的聲音再次響起:“我李自成本是一名驛卒,我也想過安穩和平的日子。

“但是朝廷不給活路,隻能選擇反抗,而聚集了大家兄弟姐妹,都是順應天命,為民除害之為!”

他騎馬在各陣之間飛速穿行,聲音遠遠傳播開來,身後的親衛和將領緊緊跟隨。

突然,李自成猛地指向官兵的方向:“但是,有些人不願意讓我們如願以償,對麵的官兵甘願成為朝廷的爪牙,權貴之狗!

“他們不讓我們吃飽飯,穿暖衣,他們甚至要將我們斬盡殺絕,我們應該如何?”

“跟他們拚了!”

“拚了!”

數不清的饑兵激動起來。

無論是男是女,無論是老是幼。

他們無一例外,都舉起了手中的木棍,高聲怒叫。

“我們要生存!”

“生存,生存!”

越來越多的饑兵舉起武器,高聲呐喊,呼聲迅速蔓延至整個流賊陣地。

十數萬人的吼叫最終匯成一股力量:“求生存,毋寧死!”

“死戰,死戰!”

淒涼悲壯的歌聲響起:“早希一升米,傍祈一合糧,近來窮人難生存,不如開城迎闖王,保家都有常歡喜。宰牛羊,備酒水,打開城門迎闖王,闖王到來不交糧,大家歡樂度一場!”

看到己方士氣高昂,各位將領都精神振奮。

文職幕僚中的牛行進也緩了口氣,輕撫著自己的胡須,心中暗道:“還好,大局並未失去控製。”

然而,當他將目光轉向明軍那邊時。

神情又變得複雜,暗歎道:“可惜大明的命數未絕,竟還有如此精悍的軍隊,可惜我已經投身於流賊之中,無法回頭了!”

李炎看著李自成的身影,在己方陣中來回高呼,心中豪情澎湃:“闖王心係天下百姓,真是一位明主,雖然暫時遭受挫折,但並不影響大局。”

同時,他也感到憂慮,望向前方的溫越的青牙軍,心中歎息道:

“隻是可惜,青牙軍這支強大的部隊,卻甘願成為朝廷的爪牙和走狗,如果能成為闖王的助力,平定天下又有何難!”

對方鐵甲森嚴,而己方這邊,尤其是那些饑餓的士兵,根本談不上有什麽陣型,亂糟糟地聚集在一起,毫無紀律可言。

而且隊伍中不乏老弱婦孺,裝備也是幾乎沒有。

這真要打起來……

當然,十多萬人的龐大陣容仍然顯得非常勢大,給李炎帶來了不少信心。

官兵雖然精銳,但人數較少,真打起來勝算還是有的。

……

廣袤的大地上,兩股龐大的軍隊相互對峙。

一邊是十數萬的流賊,另一邊則是數千的官兵。

雙方的距離不斷縮短,一場大戰即將爆發。

溫越與陳伏湧的兩軍在逼近流賊陣的兩裏地方停了下來。

麵對那似乎無邊無際的人海,要說沒有壓力是不可能的。

即使是一萬人的密集隊列,也能排出一裏多遠的距離。

而十幾萬人能排多遠呢?

就在溫越麵前,整個天地間仿佛就隻剩下人頭和旗幟組成的海洋。

此刻,那片人海中傳來陣陣悲壯的歌聲和呼喊聲。

這樣的士氣令人驚歎。

陳伏湧的家丁營與溫越的護衛組成了中軍陣地。

“溫”、“陳”大旗之下,溫越與陳伏湧並肩站立。

看著流賊那邊,陳伏湧有些驚訝道:“原本以為流賊接連失利,倉促應戰,必然軍心不穩,卻沒想到,他們現在竟有如此之士氣!”

溫越道:“李賊能集結數十萬大軍,小覷不可。”

現在隻是崇禎三年,加上曆史又發生了改變。

可以說。

在這個時候,沒有人能夠比溫越更了解李自成。

雖然李自成在戰略上有所欠缺,但在戰術上卻幾乎無可挑剔。

如果沒有自己出現,曆史上的李自成此時雖然被圍剿的,甚至躲進山溝溝裏。

但最終,還是會逐鹿天下,攻下洛陽,隨後勢如破竹,直至滅亡明朝。

溫越遠眺前方,目光深邃而長遠。

這場戰鬥是他起兵以來,參與的最大規模的戰爭。

雖然對手隻是流賊,但如果取得勝利,自己的名望更會一步登天。

溫越緩緩道:“流賊有著大量的饑兵,我們不應與之糾纏。

“而其核心力量在於老營和馬軍,戰鬥開始時,先用火炮牽製他們的步卒,然後派出精銳騎兵,從兩翼穿繞,毀掉其精銳,大局便定!”

陳伏湧點頭讚同,他自然明白溫越所說的關鍵所在。

流賊軍的陣型通常分為五層,他們利用饑兵和步兵來消耗官兵的實力。

即便是饑兵全部沒了,隻要核心的老營和馬軍得以逃脫,他們很快又能卷土重來,再次集結數十萬大軍。

因此,與流寇作戰的關鍵,就在於消滅他們的核心力量——老營。

聽著遠處闖軍的陣營中,又傳來激昂的呼嘯聲,溫越嘴角微微翹起。

環顧四周,青牙軍的將士們神情堅定,不為所動。

而陳伏湧的總兵營卻顯得有些不安。

畢竟,對方的氣勢高昂,人數也遠遠超過了他們。

溫越策馬走出,緩緩地在各陣之間行走,平靜地說道:“所謂的流賊,就是四處流竄的賊匪!

“他們不從事生產,卻破壞別人的生產,所到之處,隻剩下殘破和灰燼。

“大家看看腳下這被糟蹋的耕地,還有那些殘破的房屋,這些都是流賊造成的。

“他們都是蟲豸,每到一地,就會掠奪一空,直到沒有可掠奪!”

眾將士聽了這番話,心中都有些感觸。

尤其是青牙軍的將士們,他們個個都算是小地主,與流賊是天然的敵人。

每個人的眼中,閃爍著銳利而冷酷。

“我們乃是王師,為民除害,懲治賊匪是理所應當。

“剿滅流賊,不僅對國家大有裨益,就是在場的各位,將來也有機會封妻蔭子,封侯封將。

“因此,對於流賊,我們不必心存慈善,唯有徹底剿滅他們,大夥才能有太平日子!”

說到這。

溫越猛地拔出利劍,指向流賊大陣,大聲命令道:“逼近敵陣,前進!”

“萬勝!萬勝!萬勝!”

在激昂的戰鼓聲中,官兵們齊聲高喊口號。

火炮在前,保持著嚴整的陣形,踏著整齊的步伐,如同一塊堅固的鐵壁向前推進。

強烈的殺氣和自信彌漫在空氣中,他們堅信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擋他們前進的腳步!

當官兵結成陣形逼近時,流賊的陣地原本激昂悲憤的氣氛頓時一滯。

十數萬人合唱的歌謠也戛然而止,最前排的饑兵像被風吹動的麥浪一般出現了**。

官兵的威勢太過強大,不是光靠士氣高漲,就能夠彌補的。

李自成冷冷地哼了一聲:“來得正好!”

隨即,他下達命令:“步兵和弓箭手,以及火銃手,迅速向前,射住陣地,以免官兵過於靠近,打亂我軍陣型。”

李自成深知己方必須在戰場上,保持好陣型。

自己的麾下缺乏實戰經驗,麵對訓練有素的官兵,一旦被對方步步緊逼,那種強大的壓迫感絕對會讓士卒心生畏懼,導致陣型崩潰,甚至引發連鎖反應的潰敗。

因此,保持一定的距離,采用波浪式的攻擊方式,逐步削弱官軍的氣勢。

然而,當他注意到官兵陣前的火炮時,李自成的眼神中掠過一抹憂慮。

在與青牙軍的多次交鋒中,最讓他頭疼的就是這些的火炮。

這幾次大戰下來,他的部隊都在青牙軍的炮火下遭受了重大損失,這種恐懼感如同談起老虎一般令人膽寒。

在對方的炮火威脅下,己方能否穩住陣腳,確實是個未知數。

遺憾的是,自己的火炮射程不如青牙軍。

而且在之前的攻城戰中已經損耗殆盡,現在缺乏有效的反擊手段。

在他的憂慮中。

明軍的戰陣猶如堅固的牆壁,一步步逼近,從兩裏到一裏半。

最終雙方的大陣,接近到了隻有一裏的距離。

特別是青牙軍的夜不收,他們甚至逼近到流賊陣地百丈之內,不停地奔馳和呼喊。

在流賊的眼中,這些夜不收騎著多匹馬,時而遠離,時而逼近。

突然出現又迅速撤退,不時發出尖銳的哨聲,讓人感到一陣寒意。

許多人的馬鞍上掛著角弓,表明他們甚至能在馬上射擊。

這樣的強悍程度超過了己方的老練營隊,而且看這些夜不收數量多達數百人,這讓李自成和其將領們的表情都變得異常嚴肅。

按照李自成的命令。

流賊的陣型,正麵迎戰明軍的方向,密集排列著刀盾手、弓箭手、火銃手等兵種。

他們已經集結在大陣的前沿,剩餘的一些小型火炮也被推到了前線。

原本在攻占河南府各地後,李自成繳獲了大量火炮。

但在前些日子的洛陽的攻防戰中。

幾十門大型弗朗機炮被奪走,數百門小型火炮被破壞,現在手中的火炮已所剩無幾。

也許是察覺到流賊的應對措施。

明軍在一裏多一點的距離外停止了前進,不再逼近。

然而,流賊這邊看到對方戰陣前的炮手開始忙碌起來,顯然是在準備炮擊。

頓時,無論將領還是士卒,臉色都變得難看慘白,尤其是最前線的饑兵,心中更是慌亂不已。

“又是這一招,可惡!”

劉良翻臉色鐵青,對青牙軍的火炮深感厭惡,卻又無可奈何。

其他將領也是緊皺眉頭,思考該如何該對付。

唯有李自成依舊臉色不變,讓人難以捉摸他內心的想法。

……

轉向溫越這邊的角度。

通過千裏鏡可以看到,流賊的陣型仍然是典型的五重布局。

十幾萬大軍,外圍是饑民,其次是步卒,然後是馬軍,再次是驍勇的老營,最裏麵的,是老營的家眷。

最外圍的饑兵人數是最多的。

大多數是被迫參戰的流民和老弱病殘,他們的編製並不十分清晰。

陣型的大小和人數多少,也取決於各首領對饑兵收攏的如何。

盡管如此,饑兵的總數龐大,使得整個流賊的大陣顯得氣勢磅礴。

且排布極其廣闊,形成了一個內彎形陣型,隱約對這邊形成了包圍態勢。

溫越看得出李自成的戰略意圖。

如果自己這邊猛攻正麵,形成膠著的戰局。

而流賊他們,就可以從側翼發動攻擊,以此夾擊自己。

溫越冷笑一聲,放下千裏鏡,審視著自己的戰陣。

護衛把隊、中軍指揮部以及陳伏湧的家丁營組成了中軍。

高嚴的騎兵千總隊,以及張大春的馬步兵千總隊安在兩翼。

吳春章、沈其士等步軍千總隊,以及陳伏湧總兵營的其餘人馬,都放在前軍位置。

夜不收千總隊則在戰場上遊**。

而王鉤的炮軍千總隊,則已經將十門紅衣大炮,以及三十多門大型弗朗機炮,在最前線擺好。

萬事皆備,隻欠東風!

溫越緩緩吐了口氣,道:“傳令,令王鉤開始火炮轟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