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臨著嚴峻的局麵,可陳伏湧等人卻沒有任何辦法。

河南地區的兵力有限,他們已經盡其所能調動了所有可用的力量。

而對於能否擊敗李自成那龐大的流寇軍團,保住洛陽,每個人心中都是忐忑不安。

這日,河南巡撫和開封總兵從洛陽返回開封。

他們的臉色都非常陰沉。

以往總兵王宇少總是喜歡叫上幾位將領去酒樓,喝上個花酒,享受一番。

而今天他卻沒有提及此事,顯然心情沉重。

“這流寇勢大,該如何是好?”

就在陳伏湧思考的時候,他的思緒被打斷了。

“爹,爹。”

一個年輕的將領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這人濃眉大眼,身著明盔、罩甲,腰間掛著腰刀,背上背著弓箭,一副標準的武將裝扮。

這是陳伏湧的兒子陳得。

陳伏湧看到兒子這樣急匆匆的樣子,不由喝罵道:“如此急躁,成何體統?”

陳得深知父親的性格,表麵上嚴肅,實際上心裏很關心他。

他嘻嘻一笑,向父親行了個禮,認真地說:“標下見過軍門。”

說完,陳得又問道:“父親,王總兵他們從洛陽回來了吧?”

陳伏湧點點頭,臉色沉重:“王軍門他們剛從洛陽回來,聽李巡撫的意思,一旦洛陽告急,就讓王總兵領著開封兵力過去援救,加上遊擊將軍劉藝間、靈坮兩人前往支援。

“但我看他們一個個愁眉苦臉的,估計這對上流寇,怕是沒有勝利把握啊。”

陳得聽了這話,輕吐了一口氣:“好在父親你沒有被派去。”

他又幸災樂禍道:“王總兵和巡撫大人平時關係不好,這次李巡撫正好找了借口讓他們吃點苦頭,麵對幾十萬流寇,他們可有吃苦頭嘍。”

但隨即,他又憂慮起來:“但若是流寇勢大,父親到時候不會也被派過去吧?”

陳伏湧來回走了下,眉頭緊鎖:“現在還說不準,如果真的緊急,為父這些兵力也要過去援救洛陽。”

陳得沉思片刻,然後想到了什麽,說道:“父親,您聽說了嗎?鎮國將軍溫越昨天帶著其麾下到了開封城外,向城裏要糧草。

“我今天去了他的營地一趟,嘿,那些軍士真乃天下一等一的精銳,不如……”

他湊近陳伏湧,竊竊私語了起來。

……

“織,織,織花藍,織個花藍上南山。南山開遍紅牡丹,朵朵花開似彩霞。紅牡丹啊,紅牡丹啊,紅牡丹那般婀娜多姿呀……”

此刻,歌聲響起的源頭,是那天在順德府犁安縣,被青牙軍解救的六位女子。

她們身著色彩鮮豔的戰襖,在音樂的伴奏下歡快地跳舞,動作誇張而又充滿活力。

她們的四周,聚集了許多青牙軍的軍士,他們或坐或站,欣賞著這場歡鬧的表演。

溫越和麾下幾個將領也在人群中,微笑著看著這一切。

軍士們的笑聲和掌聲此起彼伏,每個人都對這些女子的歌舞表示讚賞。

這些女子年紀都不大,年紀最大的也不到二十五歲。

漢族女孩天生麗質,無論在哪個地方,都有著出色的歌舞才能。

溫越就將他們編入了隨軍的戲班當中。

這一次,戲班也跟隨軍隊出征,為戰士們提供精神上的慰藉。

其實,在來到開封後,溫越有意將她們安置在開封府城內,但這些女子堅決不願離開軍隊。

在青牙軍中的這些時間,她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和溫暖。

在這裏,她們不僅能夠吃飽穿暖,還能經常品嚐到美味的肉食。

更重要的是,這裏的軍官和士兵都對她們非常友善。

這日子幾乎是以前從來沒有想象過的。

所以對於她們來說,離開這支軍隊就是自尋絕路。

她們寧願選擇留在軍隊中,也不願回到亂世當中。

看這些女子如此堅定。

也是,這河南之地又是連年戰亂,又是災害不斷,流寇肆虐,各個州縣屢遭洗劫,已經沒有一處是安全的港灣。

所以,最後溫越就將她們安排進了隨軍戲班。

溫越環顧四周,軍士們對台上女子們表演報以熱烈的掌聲和叫好聲。

但沒有一個人透出色心。

每個人依然保持著嚴謹的軍事紀律,眼神清澈。

這是青牙軍一貫的作風,紀律嚴明,即使在這樣的放鬆時刻,也不失軍人的本分。

畢竟軍士們大多數已成家立室,有著妻子或多個妾室,對於眼前台上的女子,他們能夠保持尊重,不會因一時的色欲而擾亂軍紀。

隨著柔和的絲竹鼓樂聲,溫越沉浸在傳統民族音樂的魅力之中。

在前世的時候,他對這種源自本土的文化藝術有著特別的喜愛。

而對於海外的異國歌舞,則不那麽感興趣。

就在他沉醉於這熟悉而又親切的旋律時,身邊的輕聲腳步聲打破了這份寧靜。

謝不冬湊近溫越耳邊,低聲說道:“將軍,河南副總兵陳伏湧,率領開封諸將們來訪,正在外麵等候拜見。”

……

馬蹄踏在大地轟然作響。

一支鐵甲騎兵隊伍緩緩走向開封城。

溫越與陳伏湧並肩騎行在前,陳伏湧時不時地向溫越介紹著開封附近的風光。

然而,他的心緒顯然並不在這裏,似乎還在沉浸於剛才在青牙軍營中的所見所聞。

直到現在,陳伏湧還是困惑不解,不明白溫越的軍隊中,怎麽會有這近萬名精銳軍士。

溫越解釋是,其中有大半名士兵是隨軍的輜兵。

陳伏湧更是難以置信。

在他看來,輜兵並不是這般精銳的啊。

而且還每個人都身披甲胄了。

相比之下,而自己的家丁營,與其相比,不僅是在裝備,在軍容上也顯得遜色不少。

“難道這些都是溫越的家丁?”

陳伏湧心中暗自猜測,但隨即又覺得不太可能。

畢竟,溫越雖然掌管關外,可擁有近萬家丁,那勢力也太龐大了吧?

陳伏湧的思緒開始變得混亂,他試圖理清頭緒,但卻發現越來越難以理解。

他不是沒有聽過溫越的威名。

知道他連番與建虜鏖戰,連番戰勝,聲名顯赫。

然而,直到今天親眼所見,他才真正意識到溫越的實力和能力遠遠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陳伏湧在驚駭於溫越的青牙軍精銳。

而溫越則看著陳伏湧身後的家丁,心裏則是一直搖頭。

在溫越的眼中,陳伏湧和他的護衛家丁明顯是一支傳統的大明老軍伍。

陳伏湧身後的護衛們,有的頭戴兜鍪,有的身披齊腰甲或罩甲。

這些甲胄大多是陳舊簡陋,用棉布製成,隻覆蓋到肩膀,露出下麵穿著的紅色衲襖。

相比之下,邊疆的九邊軍隊精良要優良的多了。

而來到開封城下。

溫越還看到在開封城頭,許多守軍甚至連基本的防護裝備都沒有。

隻是簡單地戴著紅色的軍帽,穿著褡護或青衣戰裙。

他們的鞋子和襪子也破爛不堪,顯然缺乏足夠的補給和維護。

難怪李自成能夠在中原大地肆虐,屢屢獲勝啊。

就是因為他們遇到都是這種裝備簡陋、訓練不足的軍隊。

溫越一行人在陳伏湧的帶領下進入開封城,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他深感歎息。

雖然開封府較其他地方,情況稍好一些,但也僅僅是相對而言。

流民滿地、災民遍野,街頭巷尾,也還是饑寒交迫的人群。

與這種悲慘景象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城內隨處可見的豪華宅第。

這些豪宅的數量之多,讓人咋舌。

無論是王府還是鄉紳的府邸,都顯得富麗堂皇,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

每當經過這些豪宅,從高牆內傳來的絲竹之聲和歡笑聲,都讓人感到一種強烈的諷刺。

這種貧富差距如此之大,官員和士紳們的生活如同天堂一般奢侈。

而普通百姓的生活卻如同地獄般苦難。

這種巨大的反差,無疑會在那些流離失所的災民心中激發出深深的憤怒和不滿。

也難怪流寇會肆虐不息,平複不了。

除此之外,開封城的商業繁榮程度也讓溫越感到意外。

在陳伏湧的自豪話語中,開封府匯聚了大明各地的商人,各種商品應有盡有。

特別是那些酒肆、旅店等場所,不僅數量眾多,而且檔次極高。

在這裏,人們可以品嚐到來自各地的美食,享受各種娛樂活動,甚至可以召妓女陪伴左右。

而這樣這種紙醉金迷的生活方式,與城外的苦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溫越率領麾下,如此精悍的軍士進城,自然也受到了開封府百姓們的注意。

不斷有竊竊私語聲響起,討論。

“如此精悍的軍隊是從何來?”

“是啊,那人是誰,竟有陳總兵親自接待相陪?”

“那些人身後背的是三眼銃?”

“不是三眼銃,是鳥銃,不對,鳥銃也不是這樣子的吧?”

……

“那是鎮國將軍溫越!”

這聲音響起突然,溫越卻是心中暗笑,這口音,明顯是北方口音。

顯然是己方安插的情報局之人。

如一石激起千層浪,周邊聲音接連響起:“是那個屢戰屢勝的溫將軍嗎?聽說他殺得韃子頭望風而逃,忠義無雙,卻未想到今日能夠見到。”

“就是他,除了他還能有誰能領著這般精銳軍士?”

……

隨著他們繼續前行,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街道兩側,觀看這支軍隊的到來。

仕女們從窗戶裏探出頭來,偷偷地望著他們,甚至有些女子向溫越等人拋媚眼,揮動著手中的香帕,邀請他們光顧。

陳伏湧親自帶領溫越穿過繁華的街道,來到位於周王府西南的鍾樓西街。

這裏坐落著開封城的巡撫衙門,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揮使司和宣武衛指揮使司等重要機構。

陳伏湧客氣安排溫越的麾下在別處休息,自己則陪同溫越進入巡撫衙門的大堂。

他讓溫越稍微等待,自己走入大堂。

片刻之後,屏風後走出一群人,陳伏湧走在前麵,身後緊跟著河南巡撫李風弦、河南巡按禦史高恒鳴、兵備副使王長義以及其他地方官員,共計十幾人。

他們齊聚一堂,顯然是對溫越的到來,高度重視。

“……流寇連下魯山、郟縣、伊陽等地,且又有欲攻洛陽之意,形勢十分嚴峻。

“那洛陽乃是福王就藩之地,不可不重視。

“本巡撫晝夜加固城池,貯存錢財米糧,日夜防賊,可河南之地兵力還是太少,這次流寇突然襲入河南,導致百姓流離失所,實在令人心驚,又令人痛惜。”

寒暄過後,河南巡撫李風弦搖頭晃腦,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溫越則在一旁靜靜聽著,沒有露出什麽表情。

他的態度讓李風弦感到意外,他沒想到這位年輕的將軍竟然如此淡定。

沒得辦法,李風弦隻好清了清嗓子,直截了當地說:“如今這河南之地正處於危難之際,將軍勤於王事,之前連番戰勝建虜,使得建虜聞風喪膽,所率領的青牙軍精銳不已,對付這些流寇,簡直是輕而易舉。

“而現在流寇肆虐,軍情緊急,此乃天下之危機。本撫還請將軍能夠留駐河南,共同應難。

“有將軍之助,賊亂迅速可平也,如果將軍願留下來,青牙軍所需重餉,必然相應給予,絕不虧待。”

溫越微微欠身,緩緩道:“流寇是天下之大惡也,討賊亦乃我之責也。本將雖不是河南地區的將領,但流寇肆虐,我也看得痛心疾首。

“然而,朝廷之命,乃是讓本將入山西,圍剿流寇,有所克期。

“這軍法無情,非本將不願意留在開封府,實在是職責所在,無法停留。”

聽到這話,李風弦和巡按高恒鳴等人相視一眼。

武將中,能有溫越這樣的談吐,表達自己的立場的人太少了。

這溫越神情平淡,目光深邃。

對眾人的請求不卑不亢,不以一些利益就輕易鬆口,實在難得。

在座眾人對溫越的評價更加是上了一層。

然而,越是這樣,他們越要留溫越下來。

放眼河南諸地,已然沒有多餘兵力可以調動。

此時,溫越的青牙軍從這邊路過,猶如天將雄兵,怎能不拚命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