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硝煙飄起。

在連串如豆子爆開的聲音響起後。

在王德壽火器營的前方,三十多個青牙軍火銃兵倒了下來。

王德壽火營中的火銃,還是有點厲害的。

雖然,在驚慌失措下,沒有使用出齊射的威力,精準度也堪憂,但還是有一些火銃射出來的彈丸打在了青牙軍的身上。

百步之內,又是神機營造出來的精良鳥銃,青牙軍火銃兵身上都披著鐵甲,也抵擋不住。

不幸中彈的青牙軍火銃兵紛紛倒下。

有些個青牙軍火銃兵的死狀很慘,不幸被射中的頭部。

有著強大貫穿力的鳥銃,透過頭盔,將腦漿鮮血擊出來一地。

然而,即便身旁的有不少兄弟倒下。

最前方的青牙軍的火銃兵,身體依舊是一動不動,每個人緊繃著臉,目不轉視,瞄準這前方。

耳朵豎起,聽著長官們的下令開火的命令。

又有些後方的火銃兵趕上來,將剛才倒下的火銃兵的位置給補上。

“射擊!”

喝令聲響起。

這個聲音,宛如閻王下的判官筆一般,說出去了,便要奪走許多人的性命。

“嘭嘭嘭嘭……”

火銃擊發的聲音連綿不斷。

一道道劇烈的火光,從前排的黑壓壓的火銃冒出,同時伴隨著的是大量的煙霧。

最後騰飛而起,將青牙軍陣前掩蔽成一道由白色煙霧組成的牆壁。

而立即的。

對麵的軍陣前也出現了一股牆壁。

但不是由煙霧組成,而是由血霧組成。

大片大片的血霧從王德壽火器營軍士的身上冒出,隨即,他們大片大片地倒下。

青牙軍的火銃做工精良。

百步之間可以擊破棉甲,七十步內則可以射破敵人披著的雙層重甲。

王德壽火器營軍士,身上披著的都是簡易製作的棉甲,這怎麽能夠抵擋住青牙軍火銃的攻擊?

加上青牙軍這邊人數又遠遠超過王德壽火器營的人數。

幾乎是眨眼間。

王德壽火器營的前隊,直接被一掃而空。

看著前方的同伴在自己麵前,如被割稻子一般,輕鬆的倒下。

幾個呼吸間,就空了一大片的地方出來。

中軍的火器營軍士,都是呆愣住了許久。

許多人的眼裏充滿了茫然,看著倒在地上的己方同伴的屍體,或是在不斷哀嚎翻滾的傷員。

這些屍體或傷員的身上。

有著密密麻麻的血洞,鮮血從這些洞口中流出,沒有一點兒停止下來的樣子。

不比後世的子彈,追求的是穿透性。

這時候射出去的鉛丸,擊中目標後,鉛丸會炸開來。

經常是造成一個破爛碎開的血洞。

所造成的創傷麵是非常大的。

這種炸開來的傷口,是無法忍受的,又因為如今的醫療條件,很少有人在中彈之後還能幸存下來。

而令王德壽的火器營驚恐的是。

對麵的明軍陣中,發生了變化。

剛剛射擊完一輪的火銃手有序地退了下去,新的一輪火銃手緊跟了上來。

“第二排火銃兵,前進!”

在喝令聲中,數百杆火銃又是黑壓壓地瞄準這邊。

這讓王德壽的火器營,又是驚恐又是不解。

對麵的明軍火器射擊方法,怎麽會是這樣?

按照一遍的火器戰陣訓練。

火銃兵射擊完火銃後,就該將手上射擊完畢的空槍,遞給身後,然後接過新裝填好的火銃,繼續射擊。

哪裏有像現在這樣,射擊完畢後,就立即往後撤的?

王德壽也不想想。

那樣將空槍遞給身後的方法,是隻能用在防禦戰時。

現在是雙方火器對射。

前排的火銃兵倒下,傷亡巨大,即便身後又遞過來了新裝填好的火銃,又有存活幾個人能來射擊?

聽到對麵的青牙軍傳來喝令聲音。

火器營這邊,中軍的火銃手也下意識上前一步。

“預備——”

雙方舉起火銃,瞄準對麵。

但與對麵火器營的茫然不知所措不同,己方青牙軍的火銃兵,人人臉上充滿堅毅。

“射擊!”

連綿不絕的火銃擊發聲音再次響起。

雙方各有不少火銃兵倒下。

隻是,青牙軍這邊隻是倒下了幾十個。

而對麵的火器營軍士是大麵積,大麵積地倒下。

“第三排火銃兵,前進!”

“喝!”

在齊聲大喝中,青牙軍第三排的火銃兵,堅定上前,替換下剛剛射擊完的同伴的位置。

山坡上。

觀戰的孫傳庭和曹文詔看到雙方互射的樣子。

臉色俱是有些發白。

這樣互相射擊,沒有一點防禦物在身前,被射中就是死亡,這該要多大的勇氣才能站在那啊?

另一邊的山坡上。

努爾哈赤、代善和皇太極等人。

同樣臉色發白,驚懼不已。

“預備——”

喝令聲下,又是數百杆火銃舉起。

可是王德壽這邊的火器營,卻沒有人再敢上前了。

忽然,他們大喊大叫,軍心瞬間崩潰。

隻是片刻,剩餘一千多人直接潰散,往後潰逃。

任憑王德壽如何喝罵,如何砍殺,都是沒有一點用。

而他見勢不妙,王德壽也在親衛的保護下,倉皇逃命。

看見前方的火器營潰逃。

剛剛受命過來的賴突打算鎮壓。

然而,人在危急情況下,是會狗急跳牆的。

看見竟然有人阻止自己逃命。

恐慌的火器營漢軍,不管對麵是不是管著自己的主子,直接舉起火銃就打。

一下子,數十個巴牙喇兵被擊落倒下。

看見這般景象。

賴突不得不放棄鎮壓阻攔潰兵,急忙領著自己的兵士往後退去。

……

青牙軍並沒有追擊對麵逃竄的潰兵。

他們保持著嚴肅整齊的隊列,靜靜而視。

對麵敵人的潰逃,早在青牙軍出戰前就已經決定了。

不因為別的,就因為青牙軍乃是天底下最強悍的士兵,沒有人可以抵擋住他們的進攻。

之前的代善、皇太極的正紅旗,正白旗等部不行,後來的努爾哈赤領著的雙黃旗也不能。

而區區一小股投降的漢人火器營,又怎麽能夠阻攔青牙軍前進的腳步?!

王德壽潰逃之後,第一時間就誠惶誠恐地來到努爾哈赤的麵前請罪。

努爾哈赤強忍著痛苦,起身扶起了跪地請罪的王德壽。

“王將軍請起,溫越的青牙軍火炮火器犀利,此戰非你之罪。”

王德壽立即表現出一副感激涕零的神情。

努爾哈赤又安慰了幾句。

抬頭看向山崗下的青牙軍許久,才轉身緩緩看向眾人:“溫越的青牙軍果然是犀利不已,乃是我大金國的心頭大患啊。

“不過此次我已經親觀其陣,心中已有對敵之法,便是以火器對火器。”

努爾哈赤道:“走吧,來日方長,等我等將火器營重建,再與溫越對戰不遲。”

聽他這麽說,身邊眾人俱是鬆了一口氣。

“父汗(父王)聖明!”

……

低沉的號角聲,在天際之間響起。

在山崗上,溫越和孫傳庭、曹文詔三人,看到後金軍整齊隊伍,前軍變成後軍,緩緩後撤。

“建虜退兵了。”

溫越沉聲道。

孫傳庭和曹文詔兩人在旁點頭,但沒人提出欲要追擊的意思。

後金軍撤退的軍陣非常嚴整,沒有可乘之機。

追擊的話,沒有溫越的青牙軍打頭陣,無論是孫傳庭的京營還是曹文詔的大同兵馬,都沒有機會。

而青牙軍全是步卒,無法追擊。

隻能看著後金軍步騎相加,一片旗海消失在遠方。

看著努爾哈赤的黃龍大傘逐漸消失,溫越知道,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看見努爾哈赤了。

這個從十八副盔甲起兵的梟雄,終究是要在曆史舞台上謝幕了。

未來,再與自己交手的,便是他的繼承者皇太極了。

而皇太極也不是一個好打交道的對手。

*****

天啟六年,五月十八日。

溫越,孫傳庭,曹文詔等明軍所部,與賊酋努爾哈赤戰於固平城外。

努爾哈赤初戰失利,就及時撤退。

溫越幾人當即就派人朝延慶報捷。

又派遣許多哨探偵查,確定努爾哈赤最終率領大軍往懷柔過去,打算重新走居庸關離開。

五月十九日。

得聞固平捷報後,努爾哈赤主動撤離後。

崔呈秀等人又是驚訝,又是大喜。

崔呈秀急忙朝京師報喜,將固平捷報的許多功勞撈在他的身上。

說在他的指揮下,關東大軍與京營和勤王人馬,共同迎敵,解救了被賊虜擄走的數萬百姓。

在發出捷報之後。

崔呈秀又點起不少兵馬,往固平過來。

一方麵,固平城有天下一等一的強軍,青牙軍在那。

呆在溫越的身邊,諸將都感覺安全許多。

另外,由於運糧的道路受到阻攔,延慶中的糧草數量太少了,再待下去,將士們餓肚子,怕有嘩變的情況。

固平城正好有溫越繳獲的糧草。

正好可以解決大軍的糧草問題。

在崔呈秀領兵過來的這數日之內。

溫越每天都會到城外,去安撫數萬被建虜擄掠過的百姓。

溫越已經決定,將這數萬百姓全部都帶回山海關內。

這數萬百姓,被溫越解救後,每日每夜都在營地中好吃好喝著。

心中對溫越的感激,已經非常濃厚了。

又看見前些日子的戰事。

建虜的主子努爾哈赤,親自率領兵士過來,都被溫越的青牙軍給打的屁滾尿流。

又聽聞山海關內,青牙堡周邊的諸多好處。

能分下田地,能不懼賊虜。

每個人都不免有著心動。

如今這亂世。

能吃飽飯,又有精銳的官兵保護,不用受到建虜的侵害,這簡直就是天上人間,世外桃源啊!

每日安撫百姓。

溫越也沒有忘記探望受傷的將士。

固平城外,那場與建虜火器營互射的戰鬥。

溫越這邊損傷了近百個火銃兵,不過陣亡的人數並不多,沒超過二十人。

剩餘的都是傷勢不同的軍士。

青牙軍的火銃兵人人披著鐵甲,還有人直接是穿著由繳獲後稍微改製的盔甲。

雙方互射下,火器營又是處於慌亂,隻有少數的彈丸破開了青牙軍火銃兵身上的盔甲。

不過彈丸射擊過來,威力不小,像是被用重兵器在身上砸了一下。

許多火銃兵外麵無傷,但裏麵則是受了內傷。

好些個軍士便是內出血而死。

剩餘的被射擊到的火銃兵,也不能粗心大意,也需要隨軍醫師仔細檢查。

此戰。

青牙軍打死了不少建虜火器營的火銃手,他們丟下的火銃,還有身上的盔甲,都被溫越拿了。

不過那些首級則全部給曹文詔和孫傳庭兩人分了。

這讓兩人非常喜悅。

溫越的臉上則少見喜悅了。

後金軍動用火器部隊來和自己對戰,讓溫越非常警惕。

之前後金軍就使用大炮轟擊。

現在又是火器。

想來以後,必然會有更多的火器出現在戰場。

自己得需要盡快更新戰術了。

……

天啟六年,五月二十二日。

正午時分。

崔呈秀領著幾萬兵馬趕到固平。

溫越、孫傳庭以及曹文詔等將官,都來到露水旁迎接。

崔呈秀看見溫越幾人行禮,急忙上前扶起。

他的臉上滿是笑容:“三位將軍擊潰賊酋大軍,保住被解救的數萬大軍,乃是功勞巨大,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崔呈秀連連對溫越三人進行誇獎,尤其是溫越更是讚不絕口。

溫越不卑不亢,拱手道:“督師大人過獎了,此戰非我一人之力,若是沒有孫將軍和曹將軍的幫忙,我等也難以擊潰建虜。”

崔呈秀微笑看著溫越,但臉上那表情,似乎就是在說“你就謙虛吧,誰謙虛的過你啊”。

在崔呈秀和溫越見過麵後。

他身後的其餘將官也分別和溫越幾人見禮。

這些將領的神情當中,都充滿了羨慕還有對孫、曹兩人的嫉妒。

當然。

在表麵上,他們還是對溫越三人擊退賊酋努爾哈赤表示祝賀。

其中像保定兵馬馬代,連連拍著曹文詔的肩膀,不停地感歎和羨慕。

他剛剛知道,這次曹文詔隨著溫越個過來,斬獲了一千多建虜首級,這可是一個不小的功勞啊。

而馬世龍和滿桂也是過來和溫越打招呼。

他們兩人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沒有溫越的青牙軍在旁,他們麵對建虜,竟然會吃了敗仗。

這讓自覺麾下比得過建虜的,兩個老將,深感尷尬。

“溫老弟……唉……不說了……”

滿桂連連拍著溫越的肩膀,搖頭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