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第狼吞虎咽了好一會,才稍稍停了下來。

不過還是大口大口的吃著,難以顧及自己的形象。

等將手上的最後一點粗糧都吃完後,高第歡喜起臉,對溫越大聲道:“溫指揮使救援及時,本官一定會向朝廷稟報,給溫指揮使大大的賞賜。”

說到這,高第又低聲道:“魏公那邊也是如此,以前的事情,我們就既往不咎了,此戰過後還需溫老弟,你替我向朝廷美言幾句,咱們一起渡過難關。”

五萬援軍幾乎全軍覆沒,這戰打的如此潰逃,即便是魏忠賢也保不了他了。

溫越似乎沒有聽到高第的話,隻是靜靜地看著外麵的寒風落雪。

沉默許久後,才開口問道:“高第,我有一個問題需要你認真回答。”

高第心中大怒。

溫越直呼他的名字,這是大不敬的行為,好歹他現在還是遼東經略,是溫越的上官。

立即,身旁有護衛出聲嗬斥。

溫越沒有去管,隻是緩緩轉身,看向高第。

高第被他目光看得發怵,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惱怒,但知道現在不如往日,想要和溫越計較還是等回去再說。

高第在心中算好,等回去後,一定要把這次戰敗之事,全部推到袁崇煥和溫越頭上。

“住嘴!”

高第嗬斥住幾個護衛,好言細聲地對溫越道:“溫指揮使有什麽問題盡管問吧。”

溫越麵色平靜道:“我聽聞朝廷派來的五萬援兵,在我等與建虜血戰開始前,便已到達山海關,可為何我等血戰多日,這五萬援兵絲毫不見一點動作?”

“這……”

高第的臉色出現了尷尬:“唉,這賊虜數量巨多,朝廷雖然派下了五萬援兵,但也需謹慎做事,卻沒想事情居然會轉化如此之快,袁都督的事情本官也聽說了,這……真是慚愧啊……”

溫越凝視其許久,看他真是一點悔過之心都沒有。

“真不知道你的腦袋中裝的都是漿糊麽?我等與數萬建虜已經血戰多日,賊虜可說是無力再戰,這時候隻需要你帶領的五萬援兵在賊虜後麵給予其雷霆一擊,便可出現未來十幾年的遼東的太平日子。”

溫越大罵道:“可是你卻擁兵不前,寧願放棄這潑天的功勞,也要讓我等軍士損失,導致國事糜爛。你,還是魏忠賢,在你們的心中,真就一點不管國事,隻顧黨爭,要除我等而後快?!”

“溫越,你放肆!”

高第氣的全身發抖,指著溫越大罵道:“你竟敢如此無禮,你這個卑賤的匹夫,你這幾年能從一個小小百戶,成為現在掌管一方兵力的大將,還不是靠著魏公的提拔,現在既然敢如此辱罵魏公,如此辱罵好,你等著瞧,看我……”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變了調,驚恐道:“溫越,溫越,你要幹嘛?!”

隻見他前方的溫越,已經接過了一把冷冽大刀。

“這把冷冽大刀是袁都督戰死時候所用,今日,我便讓它結果了你吧!”

溫越神情冰冷,手上的大刀狠狠劈下。

高第的人頭落地,眼睛瞪得極大,臉上全是不可思議之色,到死他都沒有相信他竟然會死在這裏。

尖叫聲起,旁邊的幾個護衛看見溫越突然將高第殺死,無不是露出駭然之色。

還沒有反應過來,熊一揚喝道:“殺了他們,不準跑走一個!”

熊一揚一步上前,直接將一個護衛的頭顱給劈了下來。

餘下的青牙軍夜不收,也紛紛上前,將剩餘的要逃竄的護衛給一一殺死。

很快,破磨坊內就倒下了一片屍體。

溫越神情平靜,在高第的屍體上,將手上的冷冽大刀給擦拭幹淨,然後丟給了熊一揚,吩咐道:“仔細檢查,不要留下活口,然後挖個大坑,將高第他們埋了。”

“是!”

溫越領命,領著一幹夜不收忙活起來。

他們先是仔細檢查磨坊中,是否還有遺落,排除或許有僥幸躲過的人員。

然後又分別在各個屍體上,補上幾刀,防止他們死得不徹底,就連高第隨行等人的馬匹都一一砍殺,務必不留下一點痕跡。

做完這一切後,熊一揚等人又挖上大坑,將高第以及隨行人馬全部埋了,然後封土踏平。

確保萬無一失後,熊一揚這才朝溫越複命。

此時朝陽升起,溫越便沒有再磨坊處呆留,悄無聲息的離去。

四周安靜無比,隻有大雪緩緩落下,將離開的馬蹄印記都掩蓋沒了。

溫越策在馬上,望著周邊冰封萬裏的天氣,心裏卻是熱血澎湃。

親手殺死了高第後,溫越的心情突然釋然開來。

近些日子留在臉上的陰霾消去,臉上露出暢快的笑容。

“駕!”

溫越揮動馬鞭,策馬狂奔。

看著天地碎珠亂玉,好一片的白茫。

“哈哈哈哈……”

溫越心中豪情萬分,發出豪爽的大笑,不斷策著駿馬,往前急奔回去。

身後熊一揚等人跟著,心情也隨著溫越豪爽大笑,開朗起來。

回到軍營後。

太陽已經從大圓盤重新變成了暖陽。

青牙軍營的軍士們都已經起床,在營帳外或是修整兵器和盔甲,或是圍著篝火談笑。

看見溫越回營,他們趕忙紛紛行禮。

新任的甲總乙把隊是種才限,他正領著幾個護衛在大營中巡視。

看見溫越從營外回來。

種才限有些意外,也有些擔憂。

“這寒冷天氣,大人何必親自在外巡營,交給兄弟們去便是。”

溫越哈哈笑道:“哈哈,不礙事,這在營帳內呆著久了煩躁,這次出去被這冷風一吹,心裏甚是痛快,痛快!”

說完,溫越看了下營地內外,見許多軍士都已經開始煮起了早飯,便又道:“種才限,你去通知其他幾個部總把總,一起來我這吃早飯。”

“是。”

種才限應了一聲,急忙下去了。

很快,溫越的大帳內聚起了青牙軍的高級軍官。

其中有一些是熟悉麵孔,有一些則是生疏麵孔。

在慎河旁的大戰過後,青牙軍的軍官們戰死不少。

劉勇、羅謙合以及好些個把總戰死

現在大帳內的熟麵孔有祖季、馬名、張大春、高嚴,生麵孔則多出了種才限,沈其士以及應盡乙幾人。

這些人原本都是軍中的甲總或者副官,如今都被提拔成了青牙軍高級軍官。

好在受了重傷的朝寧,鍾大成以及謝不冬這些日子傷情被穩住了,沒有惡化,現在是依舊不能起身,來溫越大帳中吃飯。

不然,溫越的麵前又要少了幾張熟悉麵容,多出幾張生疏麵孔。

世事無常,難以預判啊。

溫越目光在他們臉上,掃了許久,最後笑道:“別愣著了,都坐下開飯吧。”

說完,溫越率先舉起筷子,大米飯伴著醃製的鹹菜和大塊的馬肉,味道並不算好。

往日溫越也吃不了多少。

今日溫越卻是胃口大開,幾碗大米飯就很快進入了肚子。

見此,除了知情的熊一揚外,其餘人都是意外和疑惑,今日的大人似乎心情十分愉快,這是有什麽值得高興的事情發生了麽?

吃完飯後,滿桂派人過來請溫越過去議事。

隨即大軍沒有繼續停留,繼續往南而走。

*

天啟六年三月二十九日。

從開年時候開始的大戰,到現在總算是進入了一個暫歇期。

持續近五個月的大雪,終於是停了下來,寒冷的冬天總是要過去了。

從這日開始,太陽高掛在天空上,到處是冰封解凍的聲音。

遲到的春天來了。

這日,眾人來到了錦州城,回到了之前北上出兵前的第一站。

從撒出去的夜不收的探報得知,後金軍已經放棄了南下,轉向其他地方,沒有再繼續南下的意思。

得到這個消息後,全軍提著的心終於是放了下來。

當晚,在大帳中,溫越和滿桂、馬世龍等人,討論接下來大軍該往何處去。

大帳內氣氛輕鬆,眾人都在談笑。

看得出來,沒有後金軍的威脅,逃出生天,眾人的心情都是不錯。

可是作為主將的滿桂和馬世龍兩人,臉上卻有著茫然和害怕。

他們作為袁崇煥的屬下,現在袁崇煥戰死,日後朝廷會怎麽安置兩人,會不會因此懲罰自己。

溫越同樣是在想著這個問題,雖然此戰斬獲了不少建虜首級,有著不少軍功。

並且此戰的主要責任還是後續支援不力。

可是,朝廷往往都是看著結果,不注重過程。

在無命令的情況下,擅自出兵北上,折兵損將,主將還戰死,這是事實。

這是任何功勞都抹殺不掉的事實。

相比於滿桂和馬世龍兩人,溫越唯一心安的是,他知道天啟帝命不久矣了,自己隻要在拖些日子,完全可以等著朝廷混亂,閹黨被除。

而他則可以趁著這一兩年的時間,壯大自己,讓朝廷忌憚,不敢輕易動手。

隻是現在還不是卸甲歸田的時候,若是遼東剩餘的軍隊就此散去,即便握著大批的建虜首級,恐怕下場的結果也不好。

為今之計,隻有再來一場大勝。

後金軍擊潰了北上的明軍,又幾乎殲滅了五萬援兵,正是士氣高漲時候。

而明國經此一戰,國事變得糜爛,國勢變得灰暗。

如果這時來了一場勝仗,加上原本的軍功,一定會被朝廷重視,情況就好太多了。

思索到這裏,溫越朝滿桂和馬世龍,說道:“兩位老哥,我思來想去,我等就這樣南下回去,並不太行,即便我等手上握有大量軍功,回去之後恐怕還會受到朝廷的詰難。為今之計,我等還需要一場勝仗……”

滿桂撫掌道:“溫老弟真是說到我心頭上了,如今袁都督戰死,孫督師又遠在朝廷被人排擠,我等就這麽灰溜溜的回去,朝廷要詰問下來,那就完鳥了!”

馬世龍點頭,道:“說得不錯,隻是我等該往哪去取得勝仗,這勝仗又該如何去取……”

是啊,這是一個問題。

經過了一個多月的戰鬥,軍士們都已疲倦,不可能再陷入惡戰了。

所以能取得的勝仗,還必須是那種輕鬆的,這就需要一個良機了,可良機該如何尋找呢?

大帳內,諸將討論了許久,沒有得出一個好辦法。

隻能決定先留在錦州城外,不急著完全搬兵回朝,等探聽好後金軍的情報後,再進行行動。

**

明軍大部在錦州城休整下來。

這期間,每日軍中有數量極多的夜不收,匆忙進入大營,又匆忙離去。

來自關內關外的各地情報不斷傳來。

期間,馬世龍和滿桂,以及回防覺華島的祖大壽,都在暗中爭奪袁崇煥留下來的明軍兵力。

而溫越也與後方的青牙堡和中前所進行了聯係,將軍中的傷兵全部運往後方,調換了新的青牙軍。

然後又囑咐好趙率教、祖柏進行屯田之事。

而義縣大戰後,袁崇煥戰死的消息逐漸地在大明各地傳遍開來,北上的關寧明軍被擊潰,五萬援兵被幾乎殲滅,遼東經略高第更是沒有一點消息,死不見人,活不見屍。

這一下子,大明能戰的軍隊全部陷入了低穀,朝廷震動,四海失色。

自請督察軍情的次輔魏廣微,剛出京城,還沒有到山海關就聽到袁崇煥戰死,五萬援兵被全數殲滅,大驚失色,急忙往南逃跑,一直到天津才停下。

又過了幾日。

後金軍突然從居庸關大舉南下,分別攻陷薊州多地,京師震動。

四月五日。

天啟帝急忙命令多地兵馬進軍守衛。

聽到這個消息,在錦州城的關寧眾部,各是麵麵相覷,又是歎息。

建虜竟然繞了一個大圈子,從居庸關等關口入寇,這是他們沒有想到的。

四月中旬。

熊一揚突然帶來一個重要情報:“大人,剛剛的情報,建虜大軍正往延慶、宣州、保定方向而去,而鑲白旗所部則往大寧方向,運輸剛剛掠奪來的輜重銀錢,從其車馬數量來看,應當不少。”

溫越眼睛一亮,急忙問道:“這運輸輜重銀錢的隻有賊虜的鑲白旗一部?”

熊一揚點頭道:“沒錯,隻有賊虜鑲白旗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