僥幸跑回己方盾車後的後金重甲兵,此時,個個雙眼發直,心中充滿恐懼。
得虧剛才衝得慢一些,不然現在他們能不能回來,都是個問題。
這明軍的陣地防線,實在是太令人恐懼了。
不知道到底是哪個明軍將領所能想出來的,直接把陣地設置成了修羅場。
己方勇猛無比的勇士兒郎們,衝進明軍的陣地後,隻能成為任人屠宰的靶子,隻能挨打,無法還手。
這種任人宰割的情況,讓人恐懼,又讓人感覺到無力。
尤其是看見明軍的火銃不停地在己方同伴的身上,射出一道道血花,即便己方拿著盾牌,穿著重甲也抵擋不住,這種壓力十分的大。
日後,即便是被打罵,罵成懦夫,他們也不會再去衝擊麵前的壕溝和矮牆了。
而此時,戰況發生了改變。
除了青牙軍刻意留下來的那五條道路外,其餘心急冒進的,攻擊矮牆和壕溝的後金重甲兵,不是摔死摔落在壕溝當中,就是被青牙軍火銃兵給打死。
剩餘存活下來的,十不足三。
而幸存的重甲兵逃回去後,似乎是在發泄心中的恐懼,又或是掩蓋自己的狼狽。
重甲兵們對著盾車後的輔兵和跟役,大聲罵著,讓他們趕緊射箭,招呼對麵囂張的青牙軍火銃兵。
一時間。
“嗖嗖嗖……”
箭矢在空中呼嘯,尖銳的聲音響起一片,一大片的箭矢射向土牆後的青牙軍。
與此同時,如轟雷般的聲音炸響,又有許多後金弓箭手們,燃起了繳獲的火箭筒,一窩蜂。
不過,有了經驗的青牙軍們,沒有再被打個措手不及了,看見後金軍陣那邊射過來的箭矢,全部躲的好好的。
無所謂後金軍隨便射擊。
反正這些後金兵,想要衝過來,除了走那預先留下的五條道路外,就是要爬矮牆和壕溝。
不管他們到底選哪條路,都會遮擋他們後方弓箭手的視野,弓箭手就不敢隨意射擊了,而衝過來的後金兵就隻能成為己方的靶子了。
果然如眾人想的一樣。
後金弓箭手射出來的箭矢雖然很多,密密麻麻,箭雨一般。
可這些箭矢飛過了七十步的距離,早就失去了威力和準頭。
青牙軍中,長槍兵們身披全甲,稍微低頭注意不要被射中麵門便可。
火銃兵們則可以躲在土牆後,也可以舉起盾牌抵擋弓箭,因此射過來的弓箭絲毫不對青牙軍造成傷害。
而那些火箭筒內射過來的火箭,射程是遠,威力是大,但這麽近的距離,青牙軍又藏在土牆後。
火箭嗖嗖的,不是被土牆當下,就是直接穿陣而過,也是無用。
溫越站在高台上,麵對射過來的箭矢和火箭,自然有旁邊的護衛替他抵擋。
“看來火銃手們也是要全部披甲的啊,光是上身的胸甲還是不夠。”
溫越看著那些持著盾牌,躲在土牆後的火銃手,微微皺眉。
若是每次都被後金弓箭手逼著躲藏,即便手上的火銃威力不小,無法轟擊到後金兵的身上,也是枉然。
等回去之後,火銃兵們也要全副武裝起來。
而今日戰事完畢,將之前繳獲的盔甲,也可以找出來,給火銃兵們先披上,減少些損傷。
可能是見識到了青牙軍防守的嚴密。
接下來,青牙軍這邊正麵防線上,戰鬥並沒有那麽激烈了,進入了雙方互射,試探階段。
而河對岸的後金軍,也沒有渡河的意思,在河對麵觀望。
滿桂和馬世龍兩翼的戰況,非常激烈。
從高空往下看。
戰場上殺聲喊聲,響成一片。
望不到頭的後金軍,正如海浪一般,洶湧撲向明軍兩翼的土牆,以及壕溝和矮牆。
明軍這邊的陣地,則是不時地騰出大片大片的煙霧,炮聲和火銃聲,如爆豆般響個不停。
此時,在大軍左翼,是滿桂的防守陣地。
如青牙軍陣地一般,在這裏也挖上了不少土牆,矮牆和壕溝。
土牆的後方,正布滿了滿桂軍中所有的火器兵,大概有上千人。
滿桂對於火器兵的作戰似乎不太嫻熟,並沒有留下的作為預備隊的軍士,上千的火器兵全部押在土牆後,分成五列,朝洶湧過來的後金軍發起攻擊。
另外一兩千人原本是騎兵,但此時全部都下了馬,將馬匹放在可以遮蔽弓箭和炮火的後方,每人持著兵器,嚴陣以待,隨時準備支援衝殺。
在激烈的戰鬥中。
寒冷的天氣,早就被眾人拋之腦後,每個將士都在吐著熱氣,都在呐喊,都在咬牙切齒拚命廝殺。
一聲一聲的火器聲音,在耳邊炸響,不過眾人已經習慣了這聲音,完全沒有最開始的下意識捂耳朵的動作。
滿桂的上千火器兵,除了有三百餘杆鳥銃外,其餘的都是三眼銃。
這是無奈的事,誰人不想給自己的軍士裝上精銳的火器。
但眼下大明各軍中,相比於三眼銃,鳥銃的炸膛率反而更高,並且冬天還很難點著,甚至還更貴。
一杆鳥銃的價格,抵得過三四杆三眼銃的價格了。
即便三眼銃的威力較弱不少,眾軍中還是喜歡使用三眼銃。
而且相比於使用火器,各個明軍將領更喜歡冷兵器。
各軍中使用的火器,都是向朝廷采購,質量不能保證外,價格還貴。
滿桂軍中之所以有上千人使用火器,主要是袁崇煥對火器重視,加上經過寧遠之戰,火器大發神威,因此他給各軍中裝備了不少火器。
再就是溫越支援了滿桂幾十杆鳥銃了。
如今,在滿桂防守的陣地前方,洶湧如巨大海浪衝過來的後金軍,同樣是遇到了衝擊青牙軍陣線的問題。
他們的麵前豎立了多道矮牆,矮牆的後麵還挖上了壕溝。
爬過矮牆的後金重甲兵們會不時掉落進壕溝當中,即便艱難爬過去了,又會遮擋後方弓箭手的視野,讓弓箭手們很難射出有效攻擊。
這種情況的出現,可以讓滿桂的火器手,不緊不慢地裝填彈藥,瞄準射擊。
三眼銃的射擊速度不下於鳥銃。
負責射擊的火銃手們,一手拿著火煤,一手持銃射擊。
先是用火煤朝三眼銃後的火藥眼上一點,轟的一聲響亮後,就是一道火光射出。
再一點,又是一下。
有時候可以一起點燃,將三眼銃全部都射擊出去。
不過射擊速度是快,但有效的射擊距離也就四十多米。
當然。
放在現在這個戰場上,四十多米也就夠用了。
他們麵對的建虜大多在二十米左右的距離上,就算建虜的身上披著盔甲,三眼銃也能射穿。
望著不遠處的建虜一個個被打翻在地,毫無還手之力,射擊難度比訓練打靶還簡單。
滿桂軍中的火銃兵,歡喜不已,個個嬉笑。
滿桂身披盔甲,係著披風,在密布的硝煙中,領著自己的親衛家丁巡視著。
看著後金兵如洶湧海浪般不斷撲來,卻根本撲不進他的陣地,在陣地外就一一倒下。
滿桂臉上的笑容就一直沒有停下,又是歡喜,又是感歎:“嘿,這溫老弟設計的陣地,還真不耐啊,就挖一些壕溝,建造一些矮牆,就讓建虜衝不過來,嘖嘖,真是痛快,痛快啊!”
旁邊的親將滿成鬥,嘴巴也是一直沒有合攏過。
他看著右邊一條道路上,溫越支援的一門弗朗機炮和兩門虎蹲炮接連開火,直接將靠近的後金兵打的屁股尿流,十幾個後金兵當場死在原地,殘肢斷腿亂飛。
滿成鬥嘴巴咧的更加開了:“嘿嘿,這溫將軍支援我們的火炮就是厲害,要是再多幾門火炮,賊虜想衝進來一點,都是困難。”
滿桂不停點頭,這次溫越支援的火銃和火炮都是讓眾人開了眼界。
這時,滿桂陣中的火炮連續打了幾門後,火炮隊朝這邊揮舞旗幟,表示暫時不能繼續擊發,他們需要停下來清理炮膛,往上灑雪,進行冷卻。
而對麵的後金軍也發現了對麵的明軍,缺少了火炮的轟擊,因此急忙催促後金兵們再次衝擊。
土牆後的火銃兵們見此,加快三眼銃和火銃的射擊,但已經抵擋不住了後金軍。
眼見後金兵們要突進土牆當中。
滿桂等人卻沒有一點驚慌之色。
滿成鬥笑道:“這群賊虜終於衝進來了,再不衝進來,咱們都要凍僵了,大人,讓末將去吧,末將願帶領軍士們,將這些不知死活的賊虜趕回去!”
滿桂哈哈道:“好,既然成鬥你有此決心,那你就帶領幾隊家丁,將這些賊虜殺個屁滾尿流!”
“末將領命!”
滿成鬥朝滿桂抱了抱拳。
然後提起自己的大斧,又從預備隊中,點了幾隊的躍躍欲試的家丁,吼道:“將士們,殺敵!”
“殺敵!”
*
青牙軍陣地。
陣地前方的後金弓箭手許多人都已經有氣無力地射箭了,還有些人幹脆就直接停了下來。
這些後金弓箭手們,射了一陣後,發現不管他們如何射箭,土牆後麵的明軍根本不冒頭,也不反擊,就讓他們隨便射。
而射過去的箭,又威脅不到他們,完全是在浪費自己的體力。
現在這些後金弓箭手們都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進攻五條道路的後金兵那邊,也不知何時停止了前進。
他們或是躲在盾車後,或是躲在道路兩旁,遠遠避開。
明軍的火炮和兩側的火銃實在太過犀利了,己方每一次衝擊,都要被他們轟擊掉不少勇士,缺少繼續推動盾車的人手,不得不往後退去,重新組織。
此時,在每條道路上,到處是破碎的戰車,還有被火炮轟掉的殘值斷臂,以及各種身體器官,身體內髒。
望之如地獄般可怖。
另外還有許多一時沒死的重傷兵,或是輕傷兵。
他們倒在地上不斷地痛苦慘叫,無力哀嚎。
然而,沒有一個同伴敢上去救援他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原地等死。
於是,一個詭異的情況發生了。
後金軍的弓箭手,重甲兵,還有步兵和騎兵等,一層層地把青牙軍的陣地給包圍住了,圍的密不通風。
可是,現在他們每人發出一點聲音,所能聽到的,隻是旌旗隨風呼嘯翻滾,還有兩翼傳來的喝殺聲和炮響銃響的聲音。
刺鼻的硝煙和濃厚的血腥味夾雜在一起,特別的難聞。
不自覺地,青牙軍陣前許多後金兵都渾身顫抖起來,或許是寒冷的天氣,或許是激戰下體力消耗過大,又或許是心中那濃濃的恐懼。
這些後金兵們你看我,我看你,卻沒有一個人敢繼續上前。
對麵的明軍陣地,猶如帶刺的鐵桶一般,又是堅硬,又是傷人,己方拿它們完全沒有辦法。
即便有著數量不少作為防禦用的盾車,可根本是沒有一丁點用。
更讓他們感覺有些絕望的是,第一日的進攻就如此困難,折損了不少士氣,接下來的幾日進攻又該如何開展?
“這狗漢人的陣地,也實在是……是……”
滿洲正紅旗的甲喇章京泰達,再一次聽到了前方不遠處的甲喇章京和顏土的喃喃自語聲音。
他們這兩個正紅旗甲喇作為後備隊,並沒有投入到戰鬥當中。
然而,前方各旗勇士兒郎的死狀和殘樣,讓他們驚懼不已。
這樣明軍陣地的不知,這樣犀利的火器。
怕是自己旗中的勇士兒郎再悍勇,也根本衝不到明軍的陣地上去吧?
這明軍的陣地到底是從哪裏學來的,之前怎麽從來沒有見過,沒有聽過。
現在又該如何對付,是繼續投入兒郎衝擊,還是暫時撤退,另圖他計?
後金將領中,心中又是迷茫,又是恐懼。
麵對如此堅固的明軍陣地,絲毫沒有辦法,不知該怎麽辦。
就在青牙軍陣前的層層後金兵,一個個不知所措的時候。
忽然。
“嘟——嘀——”
後方的大陣中,傳來尖銳刺耳的鳴金收兵的聲音。
瞬間,軍陣前的後金眾人都是鬆了口氣,趕忙推著盾車,往回跑,生怕晚一點,命令就會收回,讓他們重新進攻。
看見後金軍們倉皇逃跑,青牙軍陣中響起一陣歡呼和大笑。
謝不冬興奮地對溫越道:“大人,要不要末將領著夜不收的兄弟,去追殺一番?”
溫越臉上帶著笑容,搖頭道:“不必了,這些賊虜隻是撤退,並不是戰敗,還能繼續作戰,冒然出擊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