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二、王好賢

王好賢倨坐在席子之上,斜著眼睛看著眼前卑恭屈膝的兩個牢差,心中升起一股快意。

若是那廝見到這一幕就好了,那個小畜牲,他根本想不到,聞香教隱藏的勢力有多大!

他以為將自己的臏骨敲碎了,自己就沒有法子脫身?

想到這,王好賢心中滿是怨毒,對俞國振的恨意更甚,這膝蓋臏骨碎了,他就算出去,今後也隻能拄著雙拐支撐,甚至終身不能站起。

這都是那小畜牲幹的,既然他如此狠辣,那麽就休怪自己報複了。

“嘿嘿嘿嘿……”想到這,他陰森森笑了起來。

“老神仙,有什麽趣事,說與我們兩個聽聽,讓我們也開開眼界。”一個牢差上前湊趣,為他斟了一杯酒。

“哈哈,隻是想到一件事情……”

“聽聞老神仙有點土成金之術,老神仙,能不能念在我們服侍得還算殷勤份上,讓我二人開開眼界?”另一人要直接得多。

“點土成金?那算得了什麽,你聽說過鱉寶麽?”王好賢雙眼中閃動著一線怨毒森冷的光芒。

那兩個牢差精神一振,都湊了過來,全神貫注地等待著他說,王好賢卻閉嘴不語,斜睨了他們一眼:“你們也想知道?”

“那是,那是,鱉寶的傳聞,我們可早就聽過。”兩個牢差都是眼中閃亮。

“這鱉寶已然現世……”王好賢聲音壓低了,但目光中的怨毒森冷卻更甚。

他一邊說,心中一邊暗想:那個小畜牲以為他非要動用聞香教隱藏的勢力才能動他麽?那麽就讓他嚐嚐什麽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吧!

若是那個小畜牲知道自己的打算,他一定會後悔,當時沒有殺死自己吧。

王好賢當然知道,俞國振不可能當場殺死他,因為若是殺死他,隻憑著一顆頭顱,是很難證明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聞香教主。而不能確認他是王好賢,俞國振上報上去,不過是殺一普通賊首,會有什麽功勞可言!

隻要這個俞國振貪圖擒拿聞香教教主的功勞,王好賢便有反擊的機會!

他相信,通過這兩個牢差的口,俞國振身懷鱉寶之事很快就會傳出。

那個時候,俞國振就知道,他所維護的這個朝廷,究竟是個什麽德性!

俞國振當然知道這個朝廷是什麽德性,他甚至比這個時代任何人都清楚,按照這種德性發展下去,這個朝廷會麵臨什麽命運。

朱家皇朝滅就滅了,俞國振並不心疼,但是,一個皇朝的死亡,卻要拉整個民族來為之殉葬,這樣的悲劇,俞國振決不允許它發生!

因此,他急需大量的銀錢,而王好賢的事情,是他說服二伯五叔的借口。

“真的?”

俞宜勤目瞪口呆地望著俞國振,他方才說的話語,讓俞宜勤心中瓦涼瓦涼的。

俞國振微微一笑:“二伯可是有些不舍?”

俞宜勤終於忍不住,脖子上的青筋都突了出來:“何止不舍!國振,你怎麽變得如此糊塗,那是一座金山,種珠之術,世上隻有我俞家掌握,隻要我俞家不說出來,這就是世世代代能享用的不盡金山!”

俞宜勤說到這都有些氣急敗壞了,在他眼中,這種珠之術可不隻是俞國振一人的發明,更是整個俞氏家族的財富!

故此,他甚至用了這一年來已經很少用過的訓斥口吻:“國振,雖然家中人力財力,都由你調用,但今日之事……我不同意!”

“二伯心太急了,尚不知我為何要如此行事。”俞國振並沒有生氣,俞宜勤的才器就是這麽大,能放手將家族中的權力交與他,已經是他的極限,他看問題,根本不可能那麽長遠。

“你……你說,你說你有什麽理由!”俞宜勤原本還要繼續發作,可看到五弟俞宜軒捋須眯眼,一字也不說,心中微動,斂住怒火道。

“聞香教知道我們有種珠之術的人還沒有死絕,他們隻要散布出這個消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俞國振淡淡地說道。

俞宜勤老臉頓時通紅。

倒不是氣的,而是羞愧的,當初俞國振在去吳江盛澤之前,曾經暗示過他,老六俞宜今要“妥善處置”,可他一時心軟,隻是將之逐出家族了事,結果這廝被聞香教擄走,直接就將俞家的底細賣了個幹淨,其中就包括俞家有種珠之術!

所以,聞香教之所以會與俞家糾纏不休,歸根到底還是當初他的處置失誤。

“是……是這樣……”過了會兒,他訥訥地道:“或許不至於此吧?”

“不怕一萬,隻怕萬一,如今這世道,我們不能存僥幸之心。”俞國振又道:“況且,我們俞家發家致富的本領,難道說隻有種珠這一項麽?”

俞宜勤眼睛睜大了起來:“國振這話是何意?”

“請二伯隨我來。”

穿過院子,他們來到了給蔣權充作工坊的屋子,在這裏,兩架織機正擺在那兒。

“這是……”

“新的織布機與紡紗機。”俞國振微笑道:“蔣權花了大半年的時間,終於研製出來了。”

說到這個的時候,俞國振其實心中並不得意,蔣權是個手藝純熟的匠人,但也隻是個匠人,織機與紡紗機的結構,雖然有他指導,卻也花了這麽長時間才研究出來。

“織機……國振,你以為,憑著我們能與江浙的絲綢大賈相爭麽?他們背後,可都是有朝廷中的大佬!”俞宜勤哀聲歎氣:“若說種珠之術他們會起貪念,這織機他們就會放過?”

俞國振笑了:“這織機織的不是絲綢,而是棉布!”

此語一出俞宜勤愣了一下,然後失笑:“鬆江布,衣天下,國振,你也爭不過鬆江府啊。”

自元以來,鬆江府便是棉紡織業中心,明初之後,棉花種植從長江中下遊推廣到了山東、北直隸一帶,特別是山東,更成了產棉大區。棉紡織業發展極快,因此也就遏製了絲綢業,此時除了嘉湖地區外,大江南北的絲綢業都在萎縮,而鬆江府、杭州府,則成了天下聞名的棉紡織中心。

換言之,棉紡織的競爭,更勝過了絲綢業!

“我們紡紗機要強得多,另外,織布機也有所改進。”

俞國振喜好曆史,對於華夏近代工業化頗有專研,因此知道後世張之洞辦湖北織布局為何失敗,其原因之一,就是不明白紡趕不上織的道理。因此,工業革命機器革新之始,就是從珍妮紡紗機開始。

自然,俞國振不會去簡單地模仿珍妮紡紗機,他的紡機是直接從水力紡紗機開始的,其工作效率,遠勝於珍妮紡紗機了。

在襄安,水力是不缺乏的,瀕臨長江,還有一條西河流經,水勢也比較平緩,能夠提供較為平緩的動力。

“這個……真能取代種珠之術?”俞宜勤還是有些將信將疑。

“那是自然的,二伯還不信我麽?”

俞宜勤啞然了,他還能不相信俞國振麽,凡是俞國振籌劃的事情,鮮少有不成者!

“不過有一件事情還需要二伯操持,就是收購棉花之事,如今已經過了收棉時節,我們隻能去找包商購買。”

包商就是那種專門收了棉花,再轉賣的商人,他們從中盤剝,獲利最多。這種靠著投機發家的商人,俞國振向來是看不上眼,但現在隻能與他們打交道了。

“既是國振這樣說,那我便去一趟鬆江……”

“錯。”就在這時,一直未曾開口的俞宜軒卻笑著擺了擺手:“國振,你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啊。”

俞國振愣了愣,然後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確實,確實,用不著二伯再跑一趟鬆江。”

俞宜勤有些莫名其妙,俞宜軒笑道:“方才國振不是說了,要將咱們俞家的種珠之術賣出去麽,咱們靠近徽州,要賣,自然是賣給徽商,徽商遍布天下,托他們收購些棉花,又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對,對,哈哈,老五有你的,還是你能幫上忙,我啊……”

“二伯莫要謙遜,我與五叔便是有再多計策,也需要二伯去奔走。”俞國振笑著小捧了他一句。

至少現在,他們俞家還是一體的,因此不能因為意見分岐而發生內訌之事,事實上四房惹來的麻煩,已經夠多,若是再折騰,對俞國振的計劃是非常不利的。他一個人再大的本領,也無法將所有的事情都完成,許多時候,都需要借助於家族的力量。

“既然如此,那麽我這就發出消息,我們俞家,準備將種珠之術拍賣出去!”俞宜勤站起身來:“我認得幾位和徽商有關係的,派人給他們送信,有個兩三天必有回音。”

“嗯,時間便定在二月二十日,讓他們帶著現銀來。”

俞宜勤離開之後俞宜軒看著俞國振微微笑了起來:“國振,若是王好賢知道你這個打算,不知是不是會哭。他可就是貪著這種珠之術所以才落網的,現在你卻將這種珠之術輕巧發賣。”

“哈哈,他麵上的神情應該會非常精彩吧。”俞國振起身拱了拱手:“恭喜五叔了,雖然這次擒拿王好賢的功勞大頭送了人家,不過投桃報李,東林……總得也給五叔換一頂帽子吧。”

俞宜軒現在在名義上是襄安巡檢司巡檢,這原是不入品的官身,俞宜軒根本不看在眼中,但憑著襄安巡檢司捉住王好賢的功勞,他確實有可能換個入品的官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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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江湖不老客、木頭竹子、柳仲嚴、步長歌和長風01的打賞,嗚嗚,要下榜了,真不甘心啊,從上傳開始,花費了十九天時間上新書榜前十二位,在其中呆了十一天,最終在第五位上下榜,算是有新書榜以來,我的書裏比較好的成績了。我還想多回味兩天呢,可是時間到了,正所謂,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