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模範
範震這個時候已經知道,他們完了。
到手的人質,隻剩餘一個,而且是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估摸著就是俞家的小廝,以這樣一個人質想要威脅俞國振,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於今之計,隻能是盡可能殺傷俞國振的家衛,剪除其羽翼!
“陸老六,你快走!”
忍著腹痛,範震從船上直接跳下,毫不猶豫衝向少年家衛,與剩餘的那個教徒一起,迎著少年家衛衝了上來。
來執行這一任務的,都是王好賢精選出來的死士,在下定決心之後,他們便再無退意。船上的陸老六連踢帶打,終於將蔣佑中的口掙開,聽到範震這話,立刻掄刀便剁。
此前他沒有殺死蔣佑中,無非是考慮到這小子是人質,殺死了就沒有什麽可以要挾對方的了,但是現在不同,他們已經生了必死之心,下手就毫無顧忌!
“噗!”
手起刀落,血花飛濺,蔣佑中無事,可是奔來救他的模範夥家衛少年,卻不幸被劈中,一隻胳膊頓時脫落下來。
“啊!”蔣佑中看到這一幕驚呼著,一把抱住那家衛少年,兩人滾下了船,好在船靠著岸邊,水並不深,隻到家衛少年的腰,剛漫過蔣佑中的胸膛。
家衛少年一邊痛得慘叫,一邊用幸存的手夾住了蔣佑中,把他拉到了岸上,然後他就虛脫得坐在地上。
此時柳如是也被救了起來,她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幾欲昏絕。範震衝回岸上,橫刀便將葉武崖夥的一個少年劈倒,他出刀凶猛,又是瀕死狂擊,這一刀之下開膛破肚,髒器飛流,那少年啊的一聲,便氣絕了。
這一幕看到少年家衛眼中,都是如當頭一棒,就是模範夥的廝殺了幾回,看到這場景,也一直氣沮。
他們此前雖然經曆過幾次大戰,可那都是完勝,自己一方幾乎沒有什麽損傷,更不要提這麽慘烈的陣亡了。人總是怕死的,就算是俞國振再怎麽訓練,這一點也是沒有辦法改變的。
葉武崖夥甚至有兩人扔了武器,轉身回頭就逃:“殺人啊,殺人啊!”
“上啊,上啊,你們這些廢渣!”
這短短一瞬間,那斷了一臂的家衛少年見到這一幕,挺身又站了起來,咬牙拾起一根被扔下的鋤頭怒吼。
“怕什麽,往前殺啊!”齊牛愣了一下,然後厲聲吼道。
他這一聲,提醒了葉武崖,葉武崖心思活絡,在少年家衛中是最得俞國振信任的人之一,可現在,他的夥裏卻出現了陣亡者,更讓他覺得恥辱的是,甚至還有兩個逃跑者!
“都給老子聽著,敢退一步,老子打退你們的腿,然後請小官人連你們家人一起發賣掉!”
這個威脅,讓剩餘的四名少年不敢再逃,可他們也壯不起膽子前衝,他們不前,範震感覺到自己的氣力隨著腹中血湧而在流逝,便搶先攻了過來。
他渾身浴血,衝殺過來,那四名葉武崖夥的頓時又慌了,正欲棄械逃走,卻見一條身影迎著範震猛地衝了上去。
是齊牛!
“模範夥,隨我殺!”
齊牛的眼珠都紅了起來,他腦子沒有葉武崖那麽活絡,急切間也想不到如何用言語鼓舞士氣,他能做的,就是迎著凶悍殘暴的範震衝上去世
“喀噗!”
他手中的鐵鍬斷成了兩截,範震能被王好賢看中,便是因為他也是技擊高手,齊牛隻是跟著高不胖學了兩下把式,能擋住這一刀,已經是萬幸,可就是這樣,範震的刀尖仍然劈中了他,擦著他的麵頰過去,在他臉上留下一道長長的刀痕,創口兩邊翻起,看上去仿佛是齊牛臉上又開了一道豎的口。
“模範夥,隨我殺!”
創傷沒有讓齊牛害怕,他已經下定決心,將這條性命交給俞國振了,而這些人顯然是衝著俞國振來的,還自稱是為上回的太湖湖匪複仇,哪裏能容他們逃走!他第二次厲喝,揮著成了兩截的鐵鍬再度向範震撲了過去。
“刷!”
範震回刀掃動,齊牛手中的鐵鍬再度被從中截斷,變成了四截,兩截落在了地上,而留在齊牛手裏的,長度還不足半尺!而且這一刀又劃開齊牛的夾襖,從其中帶起了一大團棉絮!
“模範夥,隨、我、殺!”
已經到了這種情形,齊牛猶自不退,仍然大呼酣戰,他發覺鐵鍬已經對他沒有了用處,幹脆擲向範震,整個人張臂便向範震撲了過去。
這一下,他是抱定了死意,即使吃範震一刀,也非得將他抱住,哪怕是在他脖子上咬一口,也必須將此人留下!
他卻不知,柳如是那一匕首已經刺中範震要害,範震就算逃走,也活不了多久了。
“模範夥!”
範震獰笑著向齊牛再次揮刀,這一次沒有什麽可以阻攔他的了,他發覺這些少年家衛中,也就是這個小子最為難纏,也是最有勇氣,隻要擊殺他,想來其餘的就隻有奪路而逃,讓他從背後去屠戮。
就在這時,一聲怒喝,一隻掃帚出現在他的臉前,刷的一下給了他狠狠一記抽臉。
抽臉並不能造成什麽傷害,但這個時候,人就會情不自禁閉上眼睛,範震一閉眼,就覺得自己的刀砍中了什麽東西,他以為是齊牛,但再睜眼看時,齊牛已經出現在他麵前。
他砍中的,是模範夥伸出的另一隻鍬,另一位模範夥的少年及時掩護了齊牛。在斬斷那隻鍬柄之後,刀雖然也劈在齊牛身上,可被棉衣一擋,並未造成致命傷害。
齊牛既然已經逼近,哪裏還會放過這個機會!
他雙臂一緊,便將範震執刀的胳膊抱住,然後聲嘶力竭地最後喊道:“模範夥,殺!”
隨著他的喊聲,一鍬鏟了過來,範震卻是半轉身,他力氣極大,齊牛終究還是少年,身體被他帶動,反而成了他的掩護。模範夥的那個少年竭盡全力才收回鐵鍬,不至於誤傷到齊牛。
“小狗,死!”範震厲吼著對齊牛連踢帶踹,如果不是執刀的手被抓住,他定然要將齊牛砍成數塊。
但齊牛死死抱住他的胳膊不放,無論他如何踢打,齊牛都不鬆手。兩人糾纏在一起,雙方都想上來相助,可是又都怕誤傷自己人。那剩餘的一個聞香教教眾,也是凶悍絕倫之輩,連接劈砍之下,家衛少年竟然無法靠上來幫忙。
混亂之中,齊牛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麽東西,他猛地將那東西拔了出來,然後又狠狠地刺了過去。
拔出之時,範震就身體劇顫,鼓足的餘力隨之泄出,而齊牛再刺入他胸膛之後,他雙膝軟倒,手中的刀也當的一聲掉在地上。
齊牛一把搶過刀,他還不放心,揮刀便斬了過去,範震的頭顱被他一刀砍下,然後他伸手抓起發髻,將頭拾了起來,凶悍地揮刀又衝向剩餘的那個聞香教徒。
“範會長!”那教徒大叫著搶身回頭,想要替範震複仇,這個機會葉武崖如何肯放過,他的夥今天已經夠丟人了,如果再讓那人害了齊牛,他覺得自己再無臉麵去見小官人了。
因此,他的鍬狠狠劈在了那教徒腿上,那教徒頓時成了滾地葫蘆,葉武崖撲上去,用鍬柄橫住將他按倒:“抓活口,抓活口!”
家衛少年湧了過去,四五人將那教徒牢牢按住,那家夥雖然拚命掙紮,卻怎麽也無法掙脫。
唯一那個脫身了的聞香教教徒已經將小船撐開,站在船上,他看著齊牛擒起範震的頭顱,幾乎睚眥俱裂:“小崽子,你等著,爺爺必然回來,千刀萬剮取你的性命!”
齊牛翻著大眼向他那邊瞪視,又看了看左右,沒有別的船可以用,隻能看著他漸漸遠去。
他罵了一聲,回過頭來,卻看到俞國振帶著三個夥疾跑而來。見到俞國振,他方才鼓足的氣力頓時沒有了,身上的傷痛一並發作,他身上一軟,跌坐在地上,覺得嘴角鹹鹹的,抹了一把,看到的是一手血跡,也不知是來自臉上的創口,還是體內的內傷。
俞國振臉色沉得象黑夜一樣,他看著周圍,這一戰規模雖小,可是慘烈度卻不小,來襲者扔下了三具屍體,還有一個俘虜,而家衛少年中,至少戰死了三人,另外還有幾人傷勢甚重,其中那斷臂了的,明顯從此就不能再上戰場了。
隻不過區區五人,便給他們造成了這樣大的傷害!
“老牛,你身上覺得如何?”約摸估計了一下傷亡情形後,俞國振更是憤怒,他看到齊牛渾身是血跌坐在那兒,上去便將他扶住,關切地問道。
“小官人……老牛這次沒有給你丟臉。”齊牛滿臉都是血,唯有一雙眼睛還是白色,他瞪大了眼,眨巴了兩下:“你瞧,這是賊首!”
“不管他,你的傷如何?”俞國振心中又氣又急:“問的是你!”
“老牛沒事,就是……就是有些痛……嘶!”齊牛痛得嘶叫,但還是咧開嘴笑了起來。
看他氣色,雖然有重傷後的虛弱,卻不象是致命的模樣,俞國振總算鬆了口氣。轉眼過去,看到柳如是與蔣佑中也是一身血跡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他眉頭又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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