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九、泉城溢血滿濟南(六)

出來的正是鄂力亞與烏其恩,他們白日帶著同伴回去劫了那座空蕩蕩的明軍營寨,收獲頗眾,其中有不少都是明人的美酒。雖然迫於軍令,不得酗酒,可是稍稍嚐些總是可以的,鬧了會兒,恩格圖被驚動,便將他們趕出來值勤。

“旗主也是,不就是喝了兩杯嘛。”有人抱怨道:“咱們可是收獲不少,沒放一箭便有這麽多收獲,大夥高興高興,有什麽問題?”

“少在那胡說八道,在附近轉轉,莫讓旗主為難。”也有人道。

“這些女真狗……”

“噓,此話不能說!”

就象建虜竭力給蒙人設置種種苛刻的條件一樣,蒙人也從來不喜歡建虜,他們隻是出於畏懼而不得不向著建虜屈膝,甘願為奴充為前驅。但在背後,他們少不得大罵建虜。

周英聽著這聲音越來越近,他悄悄抓住了自己的匕首。

他們為了行動方便,都沒有攜帶火槍,而是刀劍匕首。若是被這些蒙人發覺,也就意味著他們不得不陷入極為困窘之境!

沒有遠程武器,麵對精擅射術的蒙人,那就和赤手空拳沒有什麽兩樣。

雖然天寒地凍,可是周英額頭已經爬滿了汗水。在他身後幾百米處,顧家明同樣是額頭爬滿了汗水。

若是被發現了怎麽辦?

去接應的話,也就意味著他這兩千人全部陷入險境,不去接應的話,那就意味著拋棄手足兄弟!

顧家明心中象是有兩軍在廝殺一樣,他的目光越來越冷,嘴角也越來越向下彎。

大局。大局。

他的心中反複翻騰著這兩個字,然後閉上了眼。

過了好一會兒。除了蒙人的喧鬧,也沒有聽到別的聲音,顧家明睜武眼,看到那隊蒙人已經又轉回了營中。

他悄悄鬆了口氣,自己終究沒有被逼到要做這種選擇的地步。

這個小小的波折,讓虎衛的進攻時間推後了約有半個小時,在淩晨一點左右的時候,周英等人終於借助掩護摸到了營寨大門。

大門自然是緊閉的,其餘地方有鹿砦,想要翻過殊為不易。相對而言。倒是大門薄弱一些。周英並沒有急著破門,他靜靜地在門前等著,過了會兒,門裏邊傳來了隱約的聲響,然後吱吖一聲。門推開了一條縫。

一個瘦瘦的虎衛從裏麵伸出頭來,向著周英咧嘴笑了笑。

“石泰,幹得好!”

伸出頭的,就是有石四猴兒之稱的石泰,他原是南直隸人,崇禎八年在滁州石廟村為俞國振所救,從此就加入了虎衛,到今年他也隻是十六歲,可已經也有三年的虎衛軍齡了。

虎衛當中論攀爬能力。他恐怕是第一,因此,周英派他從鹿柴中爬過去,摸入了寨中,再覓機打開大門。

一進寨門,就嗅到了血腥味。周英看到了兩個人影倒在地上,向著石泰挑了挑大拇指,石泰得意洋洋,做了個輕而易舉的手勢。

然後,便有兩個虎衛站到了這兩名蒙人原本該站的位置上,因為戴上了蒙人的氈帽,所以看上去,倒與兩蒙人沒有什麽區別。而其餘虎衛則悄然潛入寨中,分至各處,將明裏暗裏的崗哨和巡邏者盡數解決。

整個過程,隻花費了不足五分鍾的時間,周英摘下寨門前的火把,在空中劃了三個圈,看到火光的痕跡,顧家明懸著的心放下了一半。

“走!”他低聲下令道。

一隊隊虎衛悄然無聲地開始接近敵營,因為警哨已經全部被除去,他們前進得極為迅速,也沒有任何警告發出。僅僅三分鍾之後,他們便都接近了營寨。

“幹得好。”顧家明狠狠拍了一下周英的肩膀,然後聲音冰冷:“接下來是徹底解決掉他們……將營寨前後門都守住,不要放了一個!”

隨著他的這聲令下,虎衛開始分頭行事,他們摸進一個又一個的帳篷,將一個又一個強盜在睡夢中除去。

這場無聲的殺戮直到一個夜尿的蒙人醒來結束,嗅到血腥氣味,又看到幢幢人影,那蒙人大叫起來。緊接著所有在睡夢中的蒙人全部驚叫而起,到這個時候,顧家明已經顧不得再掩蓋自己的行蹤,直接下令開火。

槍聲頓時驚破了夜空!

一個個衝出營帳還衣裳不整的蒙人,麵對的就是一排子彈,近距離內虎衛丙型火槍快速射擊的優勢被徹底發揮出來,而且蒙人隻剩餘不足六百,虎衛人數卻多達兩千,這可以說是虎衛第一次在戰場上取得了絕對的人數優勢,雖然隻是局部優勢,卻足以讓他們迅速結束戰鬥了。

“怎麽回事?”

中間大帳中的恩格圖最初時還以為是自己部下擺弄繳獲來的明人火槍走火,但立刻發現不對,他大叫著衝出營寨,迎麵正碰上了石泰。

瘦小的石泰並不知道身前這個高壯魁梧的蒙人就是敵人的首領,他舉起火槍對著恩格圖便是一槍。彈子擊中了恩格圖,但沒有命中要害,恩格圖手中隻有一柄腰刀,他厲喝著就撲向了石泰。兩人相距隻有不到五米,這個撲擊也就是瞬間的事情,石泰甚至連給火槍套上刺刀的時間都沒有。

好在他身手敏捷,一個翻滾,便直接從恩格圖的肋下撲了過去,恩格圖刀落了空,隻覺得身上被火槍擊中處傳來冰冷的感覺,倒沒有幾分痛,他又是一聲大叫,向著另一個虎衛衝去。

他麵目猙獰,又是殺人殺慣了,因此自然有一股殺氣逼來。虎衛當中並不是人人都上過戰陣,也不是人人都有足夠的勇氣,他撲向的那個虎衛原本槍中裝好了子彈,嚇得卻忘了開槍,隻是連連後退,恩格圖一刀劈下。他本能地舉槍去擋,手中槍硬吃了這一刀。震得他雙臂發麻,險些將火槍扔掉。

恩格圖還要回刀,背後又是一聲火槍響,周英大步走了過來,一槍命中了他的後心。恩格圖顫巍巍地轉過身,看著周英,似乎想說什麽,但什麽都沒說出來,便仆倒在了地上。

“膽小鬼!”

周英對著那方才連連後退的虎衛吼了一聲,那虎衛打了個激靈。這才回過神來。哭喪著臉道:“隊正,我……我……”

“如果不想脫了這身虎衛軍裝,就跟我殺敵去!”周英厲喝。

突襲出奇地順利,蒙人的防備終究是有些懈怠,他們主要防備的也是來自城中的偷襲。因此。隻是五六分鍾之後,整座營寨再無任何反抗,而杜至善也笑嘻嘻地跑了過來:“團正,馬全找到了!”

蒙人的馬就在他們的營寨當中,因此三千餘匹戰馬,盡數落入了虎衛之手。得到這個消息,顧家明大喜:“好,接下來……咦?”

他猛然抬起頭,望著下一座建虜營寨。露出驚訝的神情。

因為那座建虜營寨這時,也亂成了一團!

“那是……營嘯?”顧家明想起這一個詞。

此時軍隊之中,營嘯是最為可怕的事情之一,因為夜深人靜之時,可能一個陷入惡夢的士兵一聲驚嚇,便弄得高度緊張的己軍亂成一團自相殘殺。顧家明的猜測沒有錯。緊鄰著蒙軍正紅旗的,是一座由少數建虜看護的漢軍軍營,這些漢軍大多都是京畿高起潛的敗兵,其中甚至也有一些原登萊衛的士兵。這邊槍聲一響,那邊便起了營嘯,整座五千餘人的軍營,已經亂成一團!

“虎衛來了,虎衛來了!”

那些投降的登萊兵,自然知道最善於夜戰的會是誰,他們亂嚷嚷著,搶奪武器乘亂混出軍營,也有人乘機四處縱火,頓時整個營寨火光衝天,分外熱鬧。

建虜信不過蒙人與漢人,所以將他們放在最偏遠之處,因此這邊一亂起來,他們一時間來不及派人察看。而且夜間派人來隻能增加混亂,甚至使得自己的營寨也亂起來,故此建虜各營都傳出將令,喝令堅守本陣不可隨意走動。

漢營的騷亂持續了足有小半個時辰,眼見著漸漸平息下來,漢營的士兵或逃散或自相殘殺,這時冷靜下來相互觀看,人數隻怕連一半都不剩了。

這邊一塊,正是嶽托本人所督管之所,聽得亂成一團,他勒令各軍休要出來,原本響聲是從蒙軍正紅旗的營地裏鬧出來的,可後來漢軍營中的響動更大,所以嶽托猜想,應該是漢軍營發生營嘯,離得最近的蒙軍正紅旗也跟著亂起,但恩格圖收拾起亂兵,然後便趕去彈壓。

一定是如此的……

他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但隨即發生的事情,讓他完全陷入不解當中。

不知多少匹戰馬,被五到六匹一組拴在一起,突然在各軍營前亂竄,因為是深夜,崗哨看到的隻是馬的影子,聽得奔騰的馬蹄聲,也不知道是敵襲還是怎麽回事。反正馬若是靠近,便被亂箭或排槍射死。

哪兒來的這麽多馬?

就是到了這個時候,嶽托也不相信恩格圖的蒙軍正紅旗徹底完了。畢竟他是知道蒙軍正紅旗的戰鬥力的,在他想來,除非出現十倍於之的明軍,否則根本不可能一擊便將蒙軍正紅旗摧毀,甚至連個逃出來報信的都沒有。

他並不知道,倒是有人逃出來報信,可是虎衛一進入營寨便奪了馬棚,故此那人隻能步行,所以一時半會還無法把消息傳到他這裏來。

就在這讓建虜昏頭轉向的疑惑之中,顧家明已經騎上了繳獲的馬,向著濟`南城進發。他們隻有兩千人,還多出千餘匹馬,就幹脆被用來將局勢攪得更亂。

這多少讓顧家明覺得有些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