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零七、忽忽烽火連湘漢(五)
“連搶了六車東西了,但金銀寶貨還是不見!”
流寇紛紛叫罵,他們連著趕走了幾夥官兵,搶了六車東西,但官兵每見逃不過,便扔下一車物資,而流寇便停步不追,爭奪起車上的物資。雖然車上不過是些酒啊、香皂啊或者女人用的小圓鏡之類的東西,再就是些布匹綢緞之類,不值大錢,可卻也足以吊起這些流寇的胃口了。
“逃得倒快!”白文選身邊一個賊將不耐煩地說了一句。
他們相當不喜,由於白文選的約束,他們即使衝在最前奪下了大車,白文選也不準他們去觸碰,隻怕其中有火`藥。結果便是他們奪了兩輛大車,卻被別的人將戰利品搶了走。
白文選此時也已經懷疑,自己是不是謹慎過頭了。
這夥官兵對於決戰,似乎沒有絲毫準備,相反,他們的逃命完全是不遺餘力,看模樣,他們是準備逃到公`安城去。而據白文選所知,在從此往公`安的途中,雖然有些樹林,卻沒有大山,根本不存在好的伏擊之所。
就在他琢磨著當如何處置的時候,突然間前方一陣**,緊接著,一隊快馬向前直衝而去。
“是曹操部,曹操親自上來了!”有人驚呼道。
卻是羅汝才接到部將傳回的軍報,親自上前帥軍前進。他身份不同,因此沒有將白文選放在眼中,徑直領著三千騎突前。
雖然這六車不是什麽太好的東西,可放在羅汝才眼中。仍然是珍寶。那玻璃器皿可是張獻忠花了大氣力,令汪兆麟從南直隸買來的。那些布匹綢緞,可以用來給部下製衣裳。而那些狄公酒、各類果脯,也是此時難得的奢侈品。對於每日裏搶到啥吃啥的流寇來說,那都是珍饈美味。
羅汝才的狡猾,或許比張獻忠、李自成遜色一些,卻絕對在高迎祥之上,故此高迎祥死了,他卻還活得好好的。而且如今張獻忠在流寇中實力排名第一,他就絕對是第二。但他的貪婪,則更勝過張李諸人。在確認官兵確實是在一路逃奔之後,他便親自上來。
這隊騎兵一突出去,其餘諸賊頓時嘩然。
流寇中以高迎祥部騎兵最多,張獻忠等也不少。但在連續被俞國振打敗之後,他們馬匹騎兵的補充也很艱難,現在不少人騎的是驢、騾子甚至牛。象羅汝才手中有幾千騎兵,已經算是了不起的,張獻忠自己手中的騎兵。也不過是五千人,他撥給白文選的,隻有五百。至於其餘諸賊,騎兵就更是不足。這也是他們為何狂追了近十裏卻一直沒有抓著明軍的原因。
但現在羅汝才精銳盡出,分明是去搶勝利果實了。眾人如何不暴怒。甚至有人便破口大罵,也有些賊帶著幾十騎百餘騎的。便個個向前衝去。
轉眼間,數萬人的部隊,就分成了兩部,一部是騎馬的大約有三千騎,另一部則是步卒數萬。這數萬人隻能遠遠地吃著灰,一個個叫罵不休,白文選卻沉著臉,召呼著諸軍繼續前進。
他心中的不安,這個時候達到了頂點。
“白將軍,還急著做什麽,讓曹操去搶去,好東西都被他奪走了,咱們早去晚去都是一回事,從未曾聽過曹操搶到手的會漏出一星半點來……”
旁邊一將絮絮叨叨說個不停,白文選幾乎忍不住要拔刀去砍他,實在聽不下去了便厲聲道:“前方必有埋伏,曹操此去……”
“曹操中了埋伏與我等何幹,他搶了東西也不見分潤。”那賊將撇了撇嘴,然後壓低聲音:“八大王隻怕也巴不得曹操兵少些吧?”
此語一出,白文選心中一動,從張獻忠的角度來看,他現在與羅汝才、賀一龍、馬守應等的關係,確實有些微妙。他實力雖然最強,諸酋也以他馬首是瞻,但他卻指揮不動這些寇酋,更不存在上下級的隸屬關係,各部之間的小磨擦更是不斷,時不時便會有火拚。
這其中,羅汝才是最難對付的,若是他真吃了敗仗而實力大損,甚至他死在埋伏之中,那麽他的數萬人馬,自然而然就該歸八大王所有。
這事做得好的話,他白文選便能獨領一軍了。
這念頭在白文選腦子裏轉了轉,然後便被他拋開。孫可望當初便是打著這樣的主意,結果輕軍冒進,被俞國振擊殺,這前車之鑒,無論如何他都忘不掉。
“前進,加緊!”他厲聲下令道。
可是他再怎麽催促,其餘流寇眼見衝上去未必會有什麽好處,一個個無精打采,再加上此前為了爭奪財物跑得快,如今更是沒有氣力。
又走了才不足半裏,便有人扔了刀槍坐下歇息,嚷嚷著要埋鍋造飯,而且不隻一個。任白文選如何喝斥,他們就是起不來,他就算用鞭子去抽打,抽起這個,那邊又坐下兩個!
當白文選為此一籌莫展之時,消息也經斥侯傳到了高大柱眼中,得知流寇步卒果然如蝸牛爬一般,頓時喜道:“果然如此!”
“大柱哥就是厲害!”旁邊那虎衛挑起拇指讚道。
“不是我厲害,我說了,小官人都在《流寇論》中分析過了,流寇無紀,又無長遠打算,易為眼前小利所動,彼此不過是苟合於一處的烏合之眾,相互間並無同生共死的情誼……”高大柱對俞國振的崇敬可以說是近乎盲目,俞國振文章中的話語,他甚至能一字不錯地背出來,故此說得那虎衛一愣一愣的。見他這模樣,高大柱意猶未盡地住嘴,然後歎了口氣:“多瞧些小官人的文章,便是不在虎衛裏做了,對你以後也有好處!”
那虎衛嘿嘿笑道:“我知道,但我天生便不愛看書,便是小官人教的,也隻是愛聽人講,自己一瞧就打瞌睡……”
高大柱揮起鞭子就抽了下來:“看小官人的書你也敢打瞌睡!”
這一鞭抽得狠,在那虎衛身上直接就抽出了一道血痕,那虎衛愣了愣,一直以來,高大柱雖然嚴厲,卻絕少有不違犯軍紀而體罰之舉,也能和人開開玩笑,卻不曾想他隻是說了句看俞國振的文章打瞌睡便挨了鞭子。
高大柱哼了一聲,不再理他,徑直上前去。那虎衛猶自愣愣的,旁邊另一虎衛拍了拍他的肩:“大柱哥是最恨有人不把小官人放在眼中的,你啊你,想來這些日子見他性子寬厚便有些得意了吧,什麽玩笑都敢開!”
挨打的虎衛有些委曲:“便是小官人定的虎衛條律裏,也隻有官兵一體隻有職分區別並無人身高低,我隻是說了一句,他為何便打人?”
“你小子,小官人這句對你有用的話就記著了,可為何看著小官人的書就打瞌睡?”那勸的虎衛搖了搖頭:“還有,你這脾氣……莫要學霍彥,他如今可是在新杭城去修路了。”
挨打的虎衛縮了一下脖子,顯然,霍彥的下場,讓他心有餘悸。
有關霍彥的處理決定,是公開向全體新襄虎衛發布的。在人事問題上,俞國振盡可能做到公開,他不覺得在自己真成就大業之後,便可以一紙命令讓所有製度公開,唯有在建立基業之初,便著手往這個方向努力,花上十年二十年時間,才能養成公開的習慣。
羅汝才全軍突進,又是搶了一車絲綢,然後便看到前方官兵列陣而立,人數倒是不多。他見官兵周圍是一圈大車,不由得大喜:這足有十餘輛,哪怕上麵裝的都是狄公酒之類的貨物,全搶來也是一大筆財富。
不過他既以曹操自居,當然也有著曹操的多疑,又觀察了一番後喜道:“不是埋伏,那車裏並無火`藥!”
“大王何出此語?”身邊一賊問道。
“若是有火`藥,豈敢放在陣前充當阻攔之物,隻要我們一杆鳥銃或者一枝火箭射中,他們不就全完蛋了?”羅汝才笑道:“兒郎們,衝啊!”
他呼喝一聲,手下的騎兵頓時從兩翼開始包抄。楚地也是水網密布河道縱橫,騎兵這一展開,便覺不對,因為他們兩邊都是水,在東邊為長江,煙波浩渺自不待言,在西邊則是一條與長江並行的湖,水麵雖然不闊,但也有數十步,而且根本不知水深如何。
在這中間,則是不足百步的道路。
流寇並不知道,當長江漲水之時,這並行之湖往往與江水連通,如今是秋天枯水之時,所以才會露出中間的道路來。官兵一路上丟棄大車,便是要將他們從官道引到此路上來!
羅汝才意識到不對,他也果決,頓時下令:“回頭!”
但他的部隊夾於江水與湖水之間,才待回頭之時,在他們身後,突然發出呐喊之聲。
隻見江岸的蘆葦之中,紛紛鑽出一群又一群的官兵,他們上岸之後將一圈圈的線推了出來,然後迅速後退,在羅汝才後路上放下長達二十餘步的鐵線圈。
這樣密集的鐵線圈,即使羅汝才他們憑借騎兵的優勢要衝陣,也需要付出慘重的代價,而這個時候,鐵線圈之後的明軍,又開始布下槍陣!
羅汝才情知中計,心念一轉,便想著要去衝車陣,與此同時,高大柱舉起手,下令道:“射!”
連片的火槍聲,夾雜著弓弦的嗡嗡聲響了起來。湖廣軍並不是虎衛,甚至也不是俞國振大力支援的登萊軍,因此他們的虎衛乙型火槍數量並不多,也就是五百多枝,全部集中在高大柱的部下手中。更多的官兵使用的還是明軍的鳥槍,還有用弓箭者。
(月票這種東西,不求就懶得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