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二、妙算激風雷(二)

“無為州大捷!”“賣報賣報,《民生速報》最新一刊,無為州大捷始末!”

“老英雄石電馬踏敵營,少好漢齊牛生擒寇渠!”

李廣堰側耳聽著樓下報童的呼喊聲,原本滿是憂慮的雙眼,這個時候不由自主稍稍鬆開,嘴角也彎了彎,露出一絲笑意。

流寇圍廬州的消息早就傳來了,然後傳來巢…縣之戰的消息,再然後音訊便已斷絕,隻知道流寇圍住了無…為縣,並且一把火燒掉了縣城之外的襄安鎮,好在鎮中之人事先轉移,因此除了少數遇難者外,大多數人還是逃過一劫。

想到這,李廣堰眼前就浮起了一個身影。

雖然連《民生速報》中都沒有詳細介紹那個人在無為之戰中的作用,但以李廣堰之了解,那人定然才是巢…縣之戰、無為之戰最大的功臣,李廣堰原本就佩服他佩服得極深,如今這佩服就幹脆變成了仰慕。

不過她立刻收斂住心神,目光轉向縮在椅子上的小貓。

這隻黃色小貓是她撿來的,孤苦伶仃,就象曾經的她一樣。但她遇著了俞國振,而這隻小貓,也遇見了她。

“招財,過來。”李廣堰低聲呼了一句。

小黃貓抬頭看了她一眼,慢慢地眺了過來,然後跳上了她的膝蓋。

“今天我們可要去見一位貴客你可要乖乖的,那位貴客,可是全天下最了不得的英雄的家人啊。”李廣堰喃喃地說著,在小黃貓的額頭上輕輕撓著。

老仆李茂的聲音傳了進來:“小姐,馬車備好了。”

李廣堰下了樓,李茂與墨竹正在樓下等著,他們看著自己家小姐的眼神,讓李廣堰覺得有些好笑。

那可是不加掩飾的崇拜!

這也難怪,從去年六月到現在,不過八個月的時間,李廣堰經營的“雲想衣裳”足足賺取了數萬兩銀子的利潤!

此時的金陵與江南其餘商業城市,正帶著一股狂躁的迷惘。或許是所有人都在潛意識中知道,這已經是大明朝最後的醉狂,因此那些中等以上人家對奢侈的追逐可謂無度。而這就使得“雲想衣裳”這個品牌,大行其道,凡中人以上之家,幾乎都可以在她這裏購買到自己想要的衣裳。

如今她的縫紉機已經多達二百台,每日成衣數量高成四千件。也有嫉妒她的,但一來她背後是俞國振介紹的南京鎮守司太監,她甚至還與範閑範公公義結金蘭,認其為兄,並贈送了一成幹股給範閑:二來她自己也遊走於貴fù小姐之間,也頗結下了些人脈。因此,等閑之間,倒沒有人敢對她如何。

至於想與她進行競爭,那就更不可能了,目前縫紉機唯有細柳別院能造,而細柳別院又僅向雲想衣裳提供縫紉機,那些手工與雲想衣裳競爭者,哪裏能爭得過機器!

李廣堰今天要拜訪的,是方子儀。

她的馬車緩緩在街道上穿過,耳畔傳來的,都是對無為之戰的討論。賊寇自入中都以來,從未受過如此大的挫折,因此下一步賊寇的反應,也是眾人討論的重點。

整個金陵城的人,似乎都舒了口氣,此前他們還擔心,賊人連攻連破,會不會打到金陵來,現在則不然了,眾人都變得空前樂觀,覺得賊人受此大挫,必然要被剿滅了。

他們口中經常提到的名字裏,就有俞國振,無為幼虎與秦淮河上第一風流人,這兩個反差極大的稱號,卻在同一人身上,讓俞國振即使想要低調也不能。

每次聽到的時候,李廣堰就會覺得神思飄蕩,情懷難禁。但隨著她離目的地越來越近,這種情懷,就變得有些複雜起來。

她要見的,是她心儀男子的未婚妻。

方子儀聽說李廣堰已經來了,抿著嘴微微一笑,向著旁邊的一女子道:“我是久聞她的名字了,卻沒有見過她,妹妹你可曾見過?”那女子明眸盼顧,顯得極是聰慧,不過在方子儀麵前,她卻有些小

心:“在襄安與廣堰見過一麵。”

“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樣的人兒,竟然得了他的指點,做出這麽大的事業。”方子儀微微歎了口氣。

她確實是有些著惱,並且她很聰明,在身邊這女子麵前不掩飾自己的煩惱。俞國振太出眾了,初相識時,她就知道這一點,雙方訂下婚約之後,她便開始擔憂,象這樣出眾的一個男子,是不可能無人青睞的。

但她最擔憂的不是這個,而是自己能在他身邊有多重要的地位。

柳如是彎著嘴笑了笑,沒有說什麽,她當然知道方子儀的擔憂。柳如是為俞國振整理庶務,幾乎就是一個內管家,李廣堰善於經營理財,可以說是活財神,就是一個小蓮。也善於教授功課,在俞國振離開欽州時替他主持新襄的學校。

而這位未來的主母,卻陷入迷茫之中,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麽。

難道僅僅是在臥室之中生兒育女?

柳如是偷偷笑了一下,換了一天之前,她絕對沒有這個閑心逸興想這些事情,那個時候大夥還都在為俞國振他們擔心呢。可自昨夜快馬傳來消息,整個金陵城便沸騰起來,而她們這些日日擔心的女眷,也終於有時間去想些別的事情了。

“小姐,李姑娘到了。”就在這時,方子儀聽到外頭一個小使女進來道。

方子儀抿著嘴,對著鏡子整了一下衣冠發角,她再達觀,也不會願意在與自己未婚夫有關的女子麵前失了體麵。這不是別的事情,而是一場戰爭,一場為了爭奪自己所愛之人的戰爭!

“這位就是方小姐,早聞大名,未能來葬見,廣堰實是有罪。”李廣堰見到方子儀時恍惚了一下,然後上前行禮:“總在想著,怎麽樣的人物,才是俞公子良配,今日總算見到了!”她間接恭維,方子儀明知她心意,卻仍然有些歡喜。

“今日請妹妹來,是有一件事情要煩勞妹妹。”寒喧完畢之後,方子儀抿著嘴微微一笑:“無…為獲勝的消息,妹妹應該也聽到了吧?”

方子儀單論年紀,比起李廣堰其實要小些,但她不容分說地呼李廣堰妹妹,李廣堰也默認了這個稱呼。

“是。”

“前線大勝,我們這些後方閨閣弱質,也該為前線做些什麽”

方子儀又向柳如是望了一眼:“所以,今日我將二位妹妹請來,便是商議一下。”

說到這,她微微一笑:“我與金陵城中不少官宦家的女兒有往來,可以請她們一起,二位妹妹覺得,咱們能做什麽?”

她這話說出之後,柳如是一直的偷笑頓時斂住,而李廣堰也立刻坐正了身軀。

大勝之後,能想到這一點,那麽方子儀便已經是細柳別院合格的女主人了。她並沒有讓她的未婚夫孤軍奮戰,而是在自己能發揮作用的地方,盡可能相助。

“小妹有一個計較如今苦寒,前方正需征衣。”

“這個倒不必,別院的家衛們不缺寒衣。”柳如是搖了搖頭:“但冬日鞋襪,倒是一個好主意。”

“那便如此,咱們便聯絡金陵城中諸女子,為前線將士做鞋襪鞋墊,不拘何物,隻盡寸心。如是妹妹,你是不是在《民生速報》之中也呼籲幾句……”她們正在商議的時候,方以智與方孔煙正剛剛令管家送走石敬岩。

方以智看到了偏門處停的馬車,問了一句得知是方子儀的客人,便沒有往心裏去。他卻不知,自家堂妹,正在謀劃一件同樣會驚天動地的大事。

他一臉喜色地回到父親的書房之中:“老大人,濟民果然做得極出色,這正是機會!”

方孔煙卻眯著眼,良久沒有說話。

和年輕氣盛的兒子不同,方孔悟在仕途中呆久了,許多事情,他想得都要深遠複雜得多。

“老大人似覺不妥?,…

“濟民做事,比你要穩妥得多,還有克鹹,當真該在濟民身邊多呆呆多學學,為了一介娼優,弄得神魂顛倒,偏偏那還是你替他招引來的!”方孔煙哼了一聲,借著這機會教訓了方以智一句。

方以智涎著笑臉,沒有說什麽,他知道文親心裏其實也是極為歡喜,特別是對他的眼光,能發現俞國振這樣的英雄人物,他父親是極為讚賞的。

“前幾日留都惶惶不安,文武百官都是一籌莫展,如今卻個個撲了出來,想要在這大功勞裏分上一塊濟民借著這個機會安排此事,又是由此戰中立了大功的史可法出麵沒準真可以一舉將那人扳倒。

“那不是很好麽,奸邪不去,正人難立!”

“有什麽好,換了你在朝廷上當首輔,如今這局勢,你如何處置?”方孔煙哼了一聲。

他並不讚成俞國振這個時候在與流寇的戰場之外再掀起什麽風暴來,但偏偏俞國振卻做了,而且風暴的目標,竟然直指當朝首輔溫體仁!

那個小子,這樣做,必定有他的目的,他讓石敬岩帶來信件,想來是需要自己配合,可自己這個區區尚寶卿,能做什麽?

(預定下月月初的保底月票哈,爭取下個月還能在分類榜上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