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碧血染巢湖(六)

當齊牛的手掌搭在張進嘉後脖上時,他便意識到不妙,但因為戰馬直立的緣故,他身體已經失去了平衡,幾乎要倒栽下馬,根本借不著力氣,被齊牛順勢一扯,便提了起來。

齊牛手的握力極大,幾乎要將張進嘉脖骨擰斷,他手中的馬刀,也不由自主脫了手,手舞足蹈地飛上天空。

齊牛知道他是一個頭目,但並不知道,他就是這大隊流賊的首領。而且,他要應對的,還不隻一個張進嘉,因此,在擒獲之後,他並沒有在意手中這人的價值,而是將他充分利用起來。

左手的槊突刺,穿透了一個賊人的胸膛,他左手力氣稍弱,因此並未將賊人挑起,隻是借著馬匹衝鋒的慣性,將那賊人甩落。然後,右手一揮,手中的張進嘉成了他的武器,狠狠砸向另一個賊人。

那賊人所執的也是馬刀,他正舉刀要向齊牛劈來,然後就看到自家二大王張牙舞爪地飛來,口水與鼻涕齊飛,叫罵與怒吼共鳴,他頓時有些猶豫,這一刀過去,沒準可就要了自家二大王的性命。

這一猶豫,便結結實實被張進嘉砸下了馬。

張進嘉身體倒也結實,不愧是在曆史上要被一炮才轟死的悍將,這樣迎頭一撞,竟然沒有讓他昏過去,他嗷叫著發現,自己又被掄起,不過這一次可不是砸人,而是擋一柄長矛。

“鄭老虎,你個驢日的敢刺咱老子……啊!”

那個匪號鄭老虎的賊人,是眼見著一個同伴被砸下馬的,哪裏敢收手,這一矛徑直貫入張進嘉大腿,張進嘉大叫了一聲。矛貫入很深,鄭老虎還沒有來得及拔出,齊牛右手一扯,張進嘉帶著那矛,將鄭老虎身體扯歪,然後齊牛一槊挑出,鄭老虎隻覺喉間一冷,他還帶著滿腔不憤,從馬上栽了下來。

“老子連二大王都敢刺,為何還是被那廝殺了?”

齊牛一旋手中的張進嘉,連著擋了幾樣兵器,張進嘉原本還叫罵,他身體強健,一時半會死不了,而攻擊的又是他親衛,故此一個個點著諸人之名。幾乎他點一個,不片刻那人就被齊牛一槊刺死,如此情形,讓剩餘的十餘騎神色惶然,紛紛撥馬遁走。

連頭目都被擒了,而且那敵人又強得不象是人,眼見對方五十步卒也跟了上來,再不走,隻怕永遠走不脫了!

齊牛將手中的張進嘉往地上一扔:“這廝是個頭目,綁了獻與小官人。”

有家衛上前去綁張進嘉,卻發現這個方才替齊牛擋了不少攻擊的家夥被他這一摔,竟然傷迸而死!

“老牛隊正,他死了。”

“死了?梟首,擒個活的問一下,這廝是誰,若是個大頭目,那麽咱們就撈大便宜了。”

齊牛性子憨直,沒有那麽多花樣,隻想著自己擒了個頭目要拿去見俞國振獻功,因此這樣道。便有家衛揮刀劈下張進嘉頭,解了發髻係在齊牛馬頸之下,齊牛一舉手:“半個夥收拾戰場,其餘隨我追!”

追了沒有多久,便看到一個小子騎馬奔來,卻是王啟年。齊牛知道,高大柱把這小子帶在身邊,也不知這家夥從哪兒搶了匹馬,得意地縱馬往來,竟然也給他擊殺了兩個落後的賊人。

“王啟年!”齊牛知道這家夥才十五歲,而且加入家衛受訓的時間也隻是半年多點,雖然天生就精通馬性,但終究還不是個真正的家衛,所以喝了一聲。

“啊呀,老牛大哥!”王啟年憨笑著催馬過來:“我搶了匹馬,我的,我的!”

“交待你一件事情,這顆頭,你帶去獻給小官人。”齊牛可沒閑功夫給小孩子當保姆,他摘下張進嘉的首績,交給王啟年。

王啟年憨憨傻傻,完全不知什麽是恐懼,抓著張進嘉頭,看了看,然後呸了一口:“好醜,好醜!”

“快去,若是晚了,今天回去罰你看著別人吃肉!”齊牛吼道。

他是憨人,卻不是傻子,更不是沒有心計,隻是想問題沒有羅九河、葉武崖那般七拐八彎,所以他對付人的方法最為直接,若是對別人或者沒用,可是對王啟年這半傻不傻的,卻是最好不過。

王啟年知道這位“老牛哥哥”確實有權力罰他隻能看著別人吃飯,頓時緊緊拎著那顆人頭向回跑去。他傻是傻了點,卻也知道尋人相問,找了兩位家衛,知道小官人已經上了山頂,便也爬上山頂。

俞國振見僅憑著高大柱與齊牛二人便驅散了流賊,便讓葉武崖帶他的中軍跟上接應,自己隻帶著一個夥上了山頂。早發覺山下變故的石敬岩一見著他,遠遠地便單膝跪下:“小官人,老朽……老朽……”

“石翁,你這是做什麽!”俞國振忙過來將他扶起。

“如何,我說了,來救我等者,必是我家小官人!”石敬岩笑著起身,他知道俞國振並不喜這樣的虛禮,回頭向著圍上來的包文達與趙英道。

包文達與趙英都向俞國振施禮,謝他的救命之恩,石敬岩也將他們介紹給俞國振。俞國振見眾人這模樣,問明他們都是饑渴,便讓隨著那夥拿出自己的幹糧與水囊。

他們還餘二十餘人,五人所帶的三天幹糧與水囊,倒是夠他們吃的。肚子裏麵有了些東西,石敬岩猛然想到史可法,霍然又站了起來:“小官人,可曾見到史參議?”

“石翁隻管放心,見到了,已經讓他們去無為了。”俞國振心裏也暗暗佩服,這石敬岩確實是個熱心腸的人,他與史可法完全沒有交情,卻仍然關注對方的安危。

他卻不知道,石敬岩甚至為了他,還對史可法頗為不敬。

“那就好,石某此次,算是全功了。”石敬岩聞言大喜,坐下再吃喝,他懸著的心事放下,吃了兩口炒米,竟然就鼾聲如雷,坐著就睡著了。

就在這時,王啟年牽著他的馬爬上了山頂,一見著俞國振,便舉起手中的頭顱:“小官人,小官人,老牛哥哥讓我給你送來的!”

俞國振微微一愣:“他有說是誰的麽?”

“沒,好醜,好醜。”

“這個老牛又發憨了,送顆頭來,卻不曾說是誰……走吧,我們去尋個傷了的賊兵,問問這是什麽人。”

俞國振不知這是齊牛憨人想出的憨法,要把王啟年打發到他這裏來,隻道這顆頭是什麽賊人中的重要人物,因此便又帶隊下了山。流寇敗退潰散之際,對死傷同伴一向是不管不顧,因此那些傷著腿腳行動不便的,或者重傷無力逃走的,遺棄得四處皆是,不一會兒,便被俞國振尋到一個。

“二大王張進嘉?”聽得這顆首績的名字,俞國振先是一愣,緊接著大喜!

此前他就追問過口供,這個二大王張進嘉乃是流寇前鋒,他攻廬`州未下,心中憋著火,便搶先來攻巢`縣,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被齊牛陣斬!

“這是個機會!”俞國振頓時想到這一點,他起身招來王啟年:“你回山上,他們問起,就說我們追賊去了!”

王啟年依言而去,俞國振帶著自己的近衛夥,這五人都和他一樣,是有馬的,他們循跡向前,不一會兒,便看到葉武崖臉帶喜色匆匆回來。

“武崖,怎麽了?”

“小官人,得到重要口供,將那廝帶來!”葉武崖喝道。

不一會兒,一個穿著文士袍的人被推了過來,那人一見俞國振,立刻跪了下來:“大老爺,學生不是賊,學生是被賊人裹脅……”

“住嘴,隻說重點!”

“是,是。二大王張進嘉,在中都皇陵曾逼問守監太監楊澤,榨出了黃金兩萬兩,他怕為人所知,都帶在軍中,昨夜送入巢`縣知縣衙門裏……學生為其裹脅,替他管賬,故此知道得一清二楚!”

二萬兩黃金!

俞國振聽到這個數字時,也不禁眼前一亮,他花銀錢的地方極多,別的不說,就是武裝家衛的火銃,莫看他帶來的隻是六十杆,實際上卻是想方設法收了一百五十杆,才挑出這六十杆堪用的。加上留在新襄的六十杆,這二百餘杆杆火銃,就花掉他兩萬多兩銀子。

而且接下來要向新襄遷民,無論是路途之中,還是到後安置,都需要花費銀錢。另外,他在新襄的那一大攤子事情,特別是還想著造船,這些,都是極耗錢的。

“不愧是武崖,竟然連這個消息都被你審出來了。”俞國振向著葉武崖豎了一下大拇指,葉武崖抿著嘴嘿嘿一笑,眼睛歪歪地看著那個文士,那文士渾身一抖,象是篩糠一般。

“隻怕是這廝想誘我們入城呢,張進嘉畢竟號稱二大王。”葉武崖又道。

“無妨,這位二大王已經被老牛殺了。”俞國振向身後招手,一個家衛笑嘻嘻地將張進嘉的頭拎過來,在那文士麵前晃了晃,那文士一見,眼睛發直,失聲道:“真是二大王,二大王死了?”

“葉武崖!”俞國振下令道:“你帶著五個夥,立刻跟進,這顆頭顱給你,該如何做,你心中有數,注意自己人的安危,去吧!”

葉武崖大喜,他最喜歡的就是收刮戰利品,或許打仗的大局觀他比不上羅九河,沉穩比不上高大柱,勇猛比不上齊牛,但在搶奪戰利品上,那三人綁在一起也不是他的對手!

至於總與他不太對的張正……葉武崖直接就忽視了這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