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九、破此拘束海天空(八)
防城江到了入海口處,水麵總算變得平闊起來,但是水深很淺,仍是不利於大型舟輯,隻適合木排與拉灘船。時值九月,風光正好,江風涼爽,溫度適宜。峒人撐筏而下,行動甚為迅速,也就是一個多時辰,便抵達了防城江口。
禤祚看到沙灘上的人,算是略微鬆了口氣。
這些人是昨夜就趕到江口的,黃茂知道俞國振詭計多端,雖然他狂妄自大,卻並沒有蠢到完全放鬆警惕的地步,事先就派了十多人在江口處等著,如果俞國振有什麽埋伏絕對逃不開他們的眼睛。
“沒有任何動靜?”
“沒有,少峒主,我們可是一夜沒睡都盯著呢!”
“很好,很好,回去之後,通通有賞!”
黃茂心中再無擔憂,他嘿嘿笑著對禤祚道:“看來那姓俞的認命了……不認命也沒有辦法,他們來自中原,就是再精銳,總不能翻山越嶺來找我麻煩,除非黃浩出死氣力幫他,但黃浩那老狐狸會如此做麽?”
“自然不會,他巴不得咱們打成一團,他在山頂上看熱鬧……不過,時間眼見就到了,漢人怎麽還沒有出現?”
禤祚心裏還是有些不安,因此才會問這個問題,黃茂看了看日頭,噗笑道:“沒事,他們來得太早了反倒不好,我們的援軍,不是也沒有到麽?”
又等了約半個是辰,在海天之際,終於出現了帆影,緊接著,他們看到五艘戰船,其有有三艘是四百料的大船,其餘兩艘也是二百料以上。
這些船在離岸邊有十餘丈處停了下來,他們放下一支木排,一口口長條型箱子被放在了木排之上。
“人呢?”
船上傳來了大喊聲,黃茂撇了一下嘴,對禤祚道:“你倒沒說錯,這姓俞的果然奸猾,他們乘著大船,我們奈何不了他們……原本想要將姓俞的也擄走的,如今看來,唯有撈一票再說了。”
禤祚點了點頭,他上前幾步,走到了海灘之上:“你們帶來的火槍呢?”
“都在箱子裏,隻要見著人,便交給你們。”
禤祚看了一下黃茂,見黃茂一臉輕蔑的冷笑,他又大聲道:“俞寨主呢,為何俞寨主不出來見我?”
“你是什麽東西,憑什麽與我家寨主相見?”船上之人冷笑道:“一句話,將人帶出來!”
禤祚聞言大怒:“我家少峒主在此,姓俞的,快出來!”
“什麽狗屁少峒主,便是你們峒主來了,也隻配由我出麵招呼。”羅九河站在船頭,得意洋洋:“咱們寨主豐神俊朗,若是在起出現,你們峒女一個個哭著喊著都要嫁過來。咱們寨主可是公主都不娶的,哪能要你們那些蠢娘兒們……”
他在前頭胡說八道,後頭兩個家衛低聲道:“九河亂謅些什麽,小官人他也敢拿來胡說!”
“你有所不知,他是被刺激的,眼見將岸那婆姨每日裏那模樣,他心中不爽呢。前兩天還和老將吵過一回來著,老將見他穿著咱們水師的製服,酸溜溜地說了一句‘不錯嘛,花開到了肩膀上了”他便反唇相譏,後來老將受不住,說他雖未升銜,至少找著了一個婆姨,不象某人一般,就隻有口頭上的功夫……”
聽得這話,眾家衛都吃吃笑了起來,羅九河回頭狠狠瞪了他們一眼,望了望自己的肩膀。
在他肩膀之上,是一朵紅色的五瓣花。
按照家衛的升銜規矩,他到了四階銜,肩膀上就不再是四道杠,麵是一朵紅色的花。若是升到五階銜,就是一花一杠,六階則是一花二杠,如此向上,直到三朵紅花。
不過,羅九河也確實鬱悶,雖然成為第一批“探花郎”,可是他卻沒有探得“鮮花”,倒是將岸這耍嘴皮子的先拐著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峒人少女。每次看到將岸與羅宜娘出雙入對,羅九河心裏便感到嫉妒。
“都別說些廢話了。”他回頭喝了一句,製止部下的竊竊私語,然後又揚聲喊道:“總之一句話,你們不配見我們寨主,大爺我每個時辰都是幾萬兩銀子上下的買賣,沒有時間跟你們耽擱,若是再不帶人出來,那麽咱們可就不奉陪了!”
“這些漢人,果然奸猾,少峒主,該怎麽辦?”禤祚向黃茂請示道。
“哼哼,咱們不是有所準備麽?將準備的人帶出來,讓他們瞧瞧便是。”黃茂冷冷笑了起來。
不一會兒,隻見一個蒙著頭的漢人被推了出來,身上的衣裳是徐霞客的衣裳。人被帶到海邊,便給峒人一腳踢倒,跪在沙灘之上。
“如何換人?”羅九河嘴角浮起冷笑:“你們說吧。”
“見到了火槍,那便放人!”禤祚回應。
“給他們看看火槍!”羅九河下令道。
一個水手嘿嘿笑著,順著繩子滑下了木排,他打開一口箱子,然後從中拿出一條火槍,向沙灘上示意了一下,另一隻手又拿出了條火槍,然後將火槍塞回,合上箱蓋。
“放人吧!”羅九河高喝道。
“你們到岸上來!”
“你放了人,我們自然是要去岸邊接人的,到時將箱子留在江邊,這麽重的箱子,你還怕我們能裝著口袋裏背走麽?”羅九河大肆嘲笑:“莫非你們如昔峒的少峒主,便是這樣的膽小鬼?”
他肆無忌憚地嘲笑,讓如昔峒上下都是怒火萬丈,不過,如昔峒也確實拿船上的諸人沒有辦法,況且,從人數來看,船上也有一兩百人,真要打起來,不是那麽好收拾的。
禤祚又向黃茂請示,黃茂倒沉得住氣,他點了點頭,於是禤祚喊道:“不如這般,你們將箱子搬上岸,然後我們放這個姓徐的漢人,你們拉人上排子,我們接收鳥槍!”
“看來小官人說的不錯,這些峒人,果然是無信之輩,分明是要耍賴……隻不過,他們遇上的是小官人啊。”羅九河低聲對著屬下嘟噥:“都準備好了麽,各就各位吧,咱們要給他們一個極深刻的教訓!”
眾人迅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之上,俞大海在另一艘船上,他看了看左右,都是自己的老兄弟,便壓低聲音道:“各位,司局那邊可是咱們的學徒,過會兒若是咱們這些當師傅的還比不上那些學徒,丟的可不是我俞大海一人的麵子。你們都小心自己的飯碗,莫要被弄得去打漁了,在漁政局海監隊裏,咱們的收入可比打漁高多了!”
眾人哄然應命。
他們各船自己布置的同時,又有幾名水手上了木排,他們將木排劃上了岸,然後抬起木箱,將之堆在了沙灘上,有一人向著“徐霞客”那邊招手:“徐先生,往這邊來,我這邊!”
頭仍然被袋子包著的“徐霞客”向這邊走了同步,然後徒然倒地,用發顫的聲音道:“我……走不到……”
那幾名水手正準備離開箱子處來接應“徐霞客”,正這時,峒人那邊卻是一聲喊,峒人亂糟糟地向著這邊就衝了過來。
船上的羅九河看到峒人衝鋒的隊型,不屑地撇了一下嘴,或許他們個人武勇不在家衛精銳之下,但若是真正雙方交戰,一百家衛,完全可以擊殲滅三百峒人!
那幾個水手一看峒人衝了過來,頓時慌了,也顧不得“徐霞客”,轉身便來抬箱子,才抬了一個箱子,見峒人已經衝近,他們不得不放棄其餘箱子,狼狽回到了木排上,用力撐起木排,迅速離開岸邊。
“你們不守信用!”羅九河這時在船上惶急地大叫起來。
“誰說我們不守信用?”禤祚此時也忘了緊張,他大笑道:“是你們自己不管這位徐先生的——若是你們還想要這位徐先生,再拿五十枝鳥槍來換!”
已有峒人把那個“徐霞客”拉住帶走,而其餘峒人也圍在了木箱之邊。黃茂此刻也忍不住喜笑顏開,幾乎沒有花費什麽代價,便得到了五十枝火銃,這可是一筆大收入!
上了木排的諸人拚命向回劃去,不一會兒便到了船下,望著他們狼狽逃回的身影,黃茂昂然側目,對著禤祚道:“那位俞寨主好大的名聲,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
“那是少峒主技高一籌,換了別人,怕不是俞寨主對手。”禤祚狂拍馬屁道。
“命他們將箱子扛來,莫要壞了我的火銃。”黃茂哈哈大笑,然後下令道。
那箱子倒是不輕,峒人用扁擔穿起就向黃茂這邊抬了過來,見此行大有收獲,其餘峒人也是興高采烈,對著船上的羅九河大聲辱罵。然而就在這時,羅九河卻向他們揮了揮手:“諸位,請去黃泉一遊吧!”
羅九河此語,傳入禤祚耳中,那種不祥的感覺突然又浮現出來,他轉過臉,對著黃茂想要說出自己的感覺,然而卻聽到一聲“轟”的巨響。
這聲音甚至超過了打雷,震得周圍都是地動山搖,那些密林當中,也傳來了尖銳的獸吼之聲,緊接著,三頭大象從密林中跑了出來,跟在大象身邊的,則是一群披發跣足的安南人。
見到他們,羅九河目光一凝:“果然有埋伏!”
(sos,月票告急,老虎和午後方晴已經逼近了,呼叫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