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八、破此拘束海天空(七)

“小官人,還是小人帶人去,你留在此地便行了。”齊牛伏在地上,臉上神情凝重,他看著俞國振道:“若是小官人再去,回去之後,小人少不得又要挨小蓮的罵了。”

“無妨,反正她連我也是一起罵的。”俞國振微微一笑:“況且,你覺得你身手比我如何?”

在齊牛加入少年家衛之前,俞國振便已經開始了艱苦的訓練,即使齊牛現在的身手,雖然已經比高大柱要強了,可是與俞國振相比,也隻是不相上下。

不過齊牛天賦好,再有個一兩年,他的技巧更加純熟,俞國振便也不是對手了。石敬岩便曾經稱讚齊牛,二十歲後天下無敵,這可不隻是客套話。

齊牛默不作聲了。

俞國振當然明白白龍魚服的危險,但此次行動,他確實不放心。他在另一世曾經做過這類潛伏入敵人之中突襲解救人質的事情,至少,比起齊牛他們隻有平日裏的練習,他還算是有過實際經驗。

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他在心裏這樣告誡自己,然後做了個手勢。

若是有人見著此時的俞國振,必然會覺得極為驚訝,因為他一身染成草綠色的家衛製服,僅是肩膀上的那一朵星,與周圍的教導隊隊員相區別。

“家衛最精銳,當屬教導隊,教導第一夥,自是模範夥。”如今家衛當中,私下裏都傳著這樣的話語,因為若說其餘夥每天是操演四個時辰,那麽教導隊就是操演六個時辰,其餘夥的操演水準也隻是正常範圍之內,那麽教導隊中的有些操演,簡直就是非人。

諸如每隔十天便得放入野外隻帶一柄短刀生存兩日的訓練,從來到新襄開始便在進行之中,每天的體能訓練裏,還加上了諸多攀爬、跳躍、遊泳項目。操演得教導隊的人個個身上都是殺氣凜然,便是羅九河,有時也會和人嘀咕說“教導隊的那群怪物”。

教導隊中沒有一個第四期的少年,最晚的也是第三期,因此每人訓練的時間都是超過了一年以上,經曆過幾乎所有的大仗。

“注意,再檢查一遍自己的裝備,如果沒有問題,咱們……這就出發了!”俞國振下令道。

他們在此已經潛伏有足足半個時辰,二十五個人隱伏於此,忍受著蚊蟲叮咬,將眼前這座峒人的寨子情形已經摸得一清二楚。這住峒寨屬於如昔峒少峒主黃茂,而徐霞客,正是被關在此寨之中。

眾人檢查了一遍身上的物什,從飛抓鉤繩,到短刀匕首,樣樣都裝備得妥帖,確認之後,俞國振做了個手勢,眾人便開始匍伏著向後寨移去。

與此同時,寨子當中,黃茂看了看天色,下令道:“時辰快到了,我們動身……在動身之前,先殺了那兩個漢人祭神,當令鬼神佑我們此行順利。”

幾名峒人狼兵頓時衝上來,將徐霞客主仆揪起,徐霞客雖然聽不明白這個峒人首領說的是什麽,可也意識到不妙,頓時大喊道:“我若出事,俞寨主必然知曉,我若出事,俞寨主必然知曉!”

“嗯?他胡說八道什麽?”黃茂愣了愣。

禤祚有些惶恐地道:“據說那個俞寨主會妖術,能知這姓徐的漢人老兒生死,少峒主,咱們還是先不殺他的好……免得那俞寨主發覺徐老兒死了,壞了峒主的大計。”

黃茂聞言哼了一聲,對著手下們擺了擺手,那原本要架起徐霞客主仆去殺了的峒人,將這主仆二人鬆開了。

峒人迷信,聽得鬼神之語,最是多疑,因此徐霞客算是暫時逃過一劫。他心狂跳,臉上卻還勉強維持鎮定之色:“你們想要如何?”

“將他二人綁了塞在籠子裏,等我們回來再處置。”黃茂冷漠地下令道。

他從來就沒有準備讓這兩個漢人活著回去,就象他從來就不準備與俞國振進行一場公平交易一樣,他要的隻是那五十枝鳥槍。

“少峒主,他們還未到,我們就先去?”

“他們已經到了,方才那個人便是使者,我們先去防城江,幾十裏地,便是撐伐子,也得好一些時間。”

防城江多灣流急,峒人在其上一般是用木排伐子和拉灘船,黃茂此次可謂傾巢而出,除了必要的留守人員之外,還帶了五百餘峒人勇士,在他看來,這數量比起俞國振的家丁數量要多出一倍,即使俞國振有火銃,他們也有獵弓鳥銃,實力上仍然是他們占優,況且,他還有援軍!

禤祚不知道為什麽,一直感覺心神不寧,騎著矮小的馬,滿腦子裏都是俞國振的臉。

“少峒主,我覺得我們還是帶著那徐老兒較好,若是不順,還可……”

“禤祚,你胡說什麽,若是不順,帶著徐老兒,不正好給那姓俞的奪走麽?”黃茂卻是自信滿滿:“隻要徐老兒在我手中,便是有什麽不順,那姓俞的敢動手?”

“隻怕他未必重視這徐老兒。”

“若不重視,時羅峒裏那老狐狸,還會眼巴巴將他賣給我?”黃茂笑道。

“什、什麽?”此事極為隱密,就是禤祚都是第一次聽到:“徐老兒,是黃浩老狐狸賣給少峒主的?”

“雖然不是他直接賣的,但也差不離了,為何我會知道那徐老兒在那裏?”黃茂嘿嘿冷笑:“他不過是想挑得姓俞的與我們為敵罷了,借著姓俞的手來對付我們……想來,他也聽到了什麽消息吧。”

禤祚眨巴著眼睛,隻覺得自己腦子不夠使了。

“少峒主既然知道那老狐狸是利用我們,為何……還要故意中他之計?”

“若我不中他之計,哪能讓父親痛下決心?”黃茂拍著他的肩膀:“父親對大明……總是還有些畏懼,我卻覺得……大明如今,怕是難撐下去了。”

說到這時,他目光變得甚是凶狠,仿佛是一隻看到了死屍的豺狗,正準備對著腐屍去大飽口福。

聽他這樣說,禤祚心放下一半,少峒主去過安南國東京(今河內),又去過廣州府,見識在峒人中是數一數二的,他既然說大明難撐下去了,那麽大明,就一定難撐下去。

大明若難撐下去,那麽他們這邊陲勢力,便也有了可乘之機!

在樹上的陸猴兒學了一聲鳥鳴,那是通知眾人,黃茂一行已經離開了。他匆匆下地,爬到俞國振麵前,低聲道:“小官人,果然沒有徐先生……小官人如何知道,他們不會帶徐先生?”

“想當然罷了,如昔峒曾叛歸安南,最無信義,我讓將岸在時羅峒中多方打聽黃茂為人行事,此人在如昔峒中又是最跋扈狡詐,他這種人,如何能不防著一些?”俞國振對此倒毫不自矜。

“既然確認了,那麽咱們開始行動,猴兒,上吧!”

陸猴兒身手最為敏捷,就是齊大牛也有所不如,他們來到的是這座峒寨的後山,陸猴兒拉著那些灌木,便迅速爬了上去。他爬到崖頂,先是伸頭看了看,沒有人守著,便將背著的繩索扔了下來。

眾人一一縋繩而上,隻是一會兒的功夫,便都上了崖頂,而寨子裏對此依然是毫無知覺。

這也難怪,黃茂不在寨子裏,守備自然就鬆懈得多。這座寨子原本也是座千人以上的大寨,隻不過現在留在這裏的,大多都是老弱。俞國振目光微冷,他擺了擺手:“凡所遇者,不留活口。”

即使是老弱,隻要必要,俞國振也不會手軟。

將岸跟在俞國振身後,他成親以來,雖是沒有放鬆鍛煉,可畢竟不是教導隊的怪物,爬上這懸崖還有些氣喘。俞國振掃了他一眼:“給老將抓個活口來,問明白徐先生被關在哪兒!”

齊牛點了三個人,他們小心翼翼地摸進一間木屋,峒人的木屋比起新襄的要簡陋得多,在木屋之中,一個峒人老婦正在織著布,而另外一個女子則背對著他們,不知在忙碌什麽。齊牛眼中略略閃過一絲遲疑,那老婦感覺到光線不對,抬起頭向他這望來,然後便要開口大叫。

但就在這同時,齊牛手中的短匕擲了出去,直接貫入那老婦的咽喉,將她的呼救堵了回去。

這動靜驚住了那個峒女,她才要大叫,齊牛身邊的兩個家衛已經撲到,一人擰住了她的胳膊,另一人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他們看向齊牛,齊牛又微微一遲疑,然後想到了在碼頭處與那些安南人頭呆在一處的司馬特。

於是他做了一個手勢,捂住嘴的那家衛也是稍一猶豫,然後手掌用力,直接將那峒女的脖骨折斷。

俞國振要他們帶活口來,但是女人不適合成為活口。

齊牛取回自己的短匕,他又看了地上的屍體一眼,或許這兩個峒女本身都是無辜的,但這種情形之下,齊牛完全沒有別的選擇。

“自打你們挾持徐先生起,便是向我們小官人宣戰了……既然是宣戰,那麽,你們便都是敵人!”齊牛默默地想,然後退出了這間木屋。

直到第三間木屋,他們才拖著一個男子退回到寨後,齊牛將那峒人男子交給了將岸,自己蹲在了俞國振身邊。

“怎麽了?”俞國振見他情緒似乎有些低落,詫異地問道。

“小官人……”齊牛嘴巴動了一下,然後還是閉緊了:“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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