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二、敵國賊首築京觀
眾人聚在碼頭之上,原本的酒席場所,如今已經是狼籍一片。不過所有人此時都不曾注意這些,而是注意站在最高那艘船船頭的俞國振身上。
“諸位今日受驚了,每人一兩銀子壓驚錢,為賊人所傷者三兩銀子湯藥錢,海寇殺死者撫恤家人十兩銀子。”
俞國振身上也沾了一些血跡,海寇中負隅頑抗者甚眾,特別是張賦留在船上的那兩百人,極是頑冥悍勇,他們甚至從船上又殺了下來,將官兵和民壯砍翻十餘人,迫得他們不得不退卻。最後還是侗人狼兵與家衛少年兩路合擊,將這兩百名劉香老的死黨屠盡,總算完成了掃尾。
傷亡統計還沒有出來,不過俞國振這時挾大勝之威,站在船頭向眾人許下重賞,這在幾兩銀子就可以買下一條人命之時,他許下的賞錢與撫恤,讓眾人歡呼起來。
也有人問道:“方才羅管家許殺的賞格算不算?”
“自然算,我們新襄寨沒有說話不算數的習慣!”俞國振斬釘截鐵地道。
眾人頓時歡呼雷動,心急的人就開始算著自己能拿多少賞錢了,有一個官兵還涎著臉問道:“俞公子,小人這裏被賊人咬了一口,有牙印,算不算受傷?”
他一邊說一邊褪下半邊褲子,露出半拉子屁股來,好在今天眾人看到的光屁股已經足夠多了,倒沒有誰嘲笑他。
俞國振哈哈大笑:“若你能證明那牙印是賊人咬的,而不是哪個粉頭私巢子弄出來的,就算你受傷了!”
眾人都是大笑。獨孤星一邊笑一邊湊到羅九河身邊道:“俞公子甚是風趣啊,原先以為俞公子……那個。那個詞怎麽說的,對了,崖岸自高,現在瞧起來,俞公子是極和氣的,那痞子的鬼話,他也搭理!”
羅九河笑道:“咱們公子向來是好說話的。”
他一邊說一邊看著旁邊,張正已經開始接手他的工作,正在帶領著人計算砍下的頭顱。而每算過一個,那頭顱便按此時的規矩。用石灰硝上堆在碼頭一邊,這是要築京觀。不過,俞國振方才命令,要進行斟別,用於築京觀的,隻能是安南人的頭顱,至於大明的海寇,統計完後便還是收攏一起安葬。
獨孤星順著他目光望去。看到那些重傷的海盜正在被直接殺死。看到一顆顆人頭堆起來,不由得縮了一下脖子。
是啊,這位俞公子確實好說話……隻不過他不好說話的時候。就直接要人性命了,那位汪中流師爺,還有如今的這些海盜……
但就是這樣的人,才值得投靠,若是隻能坑了屬下的無能之輩,投過去豈不是自己找死?
想到張大疤拉的下場,獨孤星陪著笑道:“俞公子確實是好說話,羅管家,你覺得兄弟如何?”
“什麽?”
“就是兄弟為人,實不相瞞,兄弟也算是走南闖北見過世麵,如今過了而立,卻依然一事無成,總想著得為子孫賺份家業,若是俞公子覺得兄弟堪用,兄弟便舍了這個微末大的把總前程,來供俞公子驅使!”
“獨孤把總,你這可就不厚道了,這不是來搶我們兄弟的差使麽。”羅九河半開玩笑地道。
獨孤星嘿嘿笑道:“就是給羅管家打個下手,羅管家一年總得拿個千把兩銀子,兄弟我隻要能拿到羅管家的一半,那就心滿意足了。”
他是見到俞國振出手大方豪綽,又見羅九河開起賞格來麵不改色,因此估計羅九河收入應該達到了四位數。實際上羅九河的收入並沒有這麽多,不過羅九河自己估計,以他目前的升遷狀況,再過個兩三年,便能接近這個水準了。
銀錢還在其次,他並沒有多少要花錢的地方,關鍵是跟著俞國振,他完全走上了一條不同的生活,現在讓他帶著銀子回襄安去當鄉下小財主,那比殺了他頭還難受!
“獨孤把總說笑了,一年千把兩銀子……兩三年後或許我能拿到,如今麽,也就是四百兩吧。”羅九河看著獨孤星:“你現在手頭有幾百號人,隻要聽我家公子的,一年拿千餘兩銀子算什麽大事?”
“羅管家有所不知,那些窮兵漢子,他們的錢也來之不易,讓我真去收刮他們,心中總是有些不忍,我當初也同他們一般啊。”獨孤星壓低聲音:“他們來新襄幫工,每個月要往營裏交錢,但層層分攤,到我手中的,也就是兩三百,而且我估摸著,最多再有兩個月,這裏的荒地便全開了出來,到時叫他們去哪兒尋收入?”
“這個……”羅九河心中一動,他看著獨孤星,見這個中年的低級軍官臉上多少有些苦澀之意,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獨孤把總,我會幫你進言,但如何拿主意,唯有小官人才能做決定。有一點我可以提點你……小官人不喜歡散兵遊勇兵痞習氣,哪怕是家裏的下人幫傭,小官人都希望能令行禁止。”
“那是,隻要小官人肯掏銀子,我這兩百號人,我把他練成關寧精兵!”獨孤星拍著胸脯道。
他當然知道,離了他手下兩百多人,俞國振還要做什麽,難道他真去搶羅九河他們的活兒?
因此,他所謂的投靠,是帶著那兩百多官兵投靠,名義上仍是大明的官兵,實際上卻為俞國振所用。這種事情,放在大明開國之時是大忌諱,可如今末世氣象已露,各地將官哪個不是以官餉私蓄家丁,便是他獨孤星,手底下也有三五個願意為他賣命的兄弟!
二人正說話間,又聽到周圍一陣歡呼,都是交口稱讚俞國振和新襄寨的,原來是俞國振又做出許諾,要將發家致富的方法傳給眾人,眾人哪有不快活的!
他們可是親眼看到,新襄寨有如神跡一般建起,如今又是親身經曆,數千海寇來襲被新襄寨輕易擊破!可以說,俞國振已經立起了足夠的聲威,當地的百姓已經從心底被他懾服,再也沒有人視他為一個沒根基的外來戶,而都把當他成過江強龍!
俞國振再通過傳授致富法門這些,在獲得當地人畏的同時,也獲得他們的敬,到那時,越來越多的當地人如同黃順一般,利益和他綁在一起,他在欽州的基業就算是初步穩固了。
安撫完這些鄉民官兵之後,張正那邊也已經統計出結果了,他跑到俞國振麵前,低聲報告道:“小官人,如今算出來了,賊人一共是兩千一百七十一人,其中張大疤拉的烏合之眾是一千六百四十一人,當場格殺三百四十四人,重傷不治一百一十九人,活捉一千零四十三人,尚有一百三十五人逃脫。劉香老派來的張賦手下,共是五百三十人,三百餘人被水衝走,死活不知,留在碼頭的二百二十七人,格殺一百四十五人,重傷不治五十九人,活捉二十三人。”
劉香老的手下倒是頑強,幾乎被殺盡了,俞國振知道這其中有一定的水份,這群悍寇回手時殺傷了不少民壯和官兵,甚至家衛和侗人狼兵也在他們手中出現了傷亡,因此最後圍擊時對他們也沒有留手。不過他本來就對劉香老一夥沒有什麽好感,這廝在海上擄掠,幹的完全是竭澤而漁的勾當,別的海寇在很大程度上半寇半商,他卻完全是靠搶劫屠殺。隻有破壞沒有建設的家夥,與東虜沒有什麽區別,更讓俞國振不能容忍的是,他還勾結占據台灣的荷南人對付自己的同胞。
或許此時人尚且沒有民族意識,不覺得勾結荷南人對付自己同胞算什麽大罪,但在俞國振這有後世人思維的角度來看,這又是必死之罪了。
至於這個時代的人不理解俞國振的判斷標準,俞國振並不準備在這問題上妥協,因為他知道什麽是未來的趨勢。而且,他現在控製著《民生速報》、《民生雜記》這兩個麵向中下層士子和普通人的報刊雜誌,也控製著《風暴集》這樣比較高端的文集,可以說,他擁有這個時代最為強大的宣傳工具。
終有一天,他的判斷標準,將成為主流判斷標準。到那一天,華夏民族便不再懼外敵入侵時自己百姓會麻木不仁地麵對侵略者的屠刀,不會以得到異族奴隸主的“好奴才”的誇獎而感恩戴德!
“我們自家傷亡呢?”俞國振問道。
“陣亡六人,主要是這批新來的沒有經驗。”提到這個,張正有些慚愧:“官兵陣亡和不治十五人,民壯鄉老損失較大,有六十七人死了。”
擊殺、擒獲兩千餘敵人,自己損失八十八人,這個數字勉強能說得過去了。俞國振卻還是歎了口氣,家衛出現陣亡,對他來說是極為惋惜的損失。
“傷殘呢?”
“家衛兩人傷勢較重,癸泉子道長說,若是將養得好,或許不致傷殘。”
“安置好他們,讓陳恩多和他們說說話。”俞國振道,陳恩便是家衛中出現的第一個殘疾者,當初聞香教襲掠柳如是時,他在那場激戰中斷了一臂。原本他以為自己就此成為廢人,卻被俞國振看中,專門負責家中眾人的安撫工作,他做得極為出色,因此雖然沒有正式帶兵,可他的階銜卻也升到了與羅九河相同的三級了。
“算得上一場大勝了,繳獲情形如何?”到最後,俞國振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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