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八、一泄如注失雄風

“射擊,戰你娘親的狗賊!”羅九河怒火衝天地下令道。

他心中暗暗有些後悔,自己方才略微遲疑了一下,竟然給賊人占了先機!

這也怪不得他,雖然跟著俞國振參與了不少戰鬥,但其中大多數都隻能算是打架,真正遇到精銳敵軍作戰次數非常少,與正規敵軍作戰次數更少。他的陸地戰鬥經驗,比起一般的海盜自然是豐富得多,可要與混戰成一團的安南士兵相比,卻又差了些。

隨著羅九河的命令,寨牆上的家衛銃手也紛紛開火。槍聲連綿不絕,響成了一片,激射出去的槍子,無情地收割著衝近的安南人性命!

戚繼光在紀效新書中便說了火槍輪射之法,俞國振花了無數心思,走了各種門路,小心小意弄到了六十杆火槍,數量不多,若不輪射,放完一排之後便要過上好一會兒才有第二次攻擊,這就無法形成有效的持續攻擊。

輪射雖然每一輪的射擊數量減少,但持續不絕的射擊,不僅殺傷力大增,也形成了非常強大的喝阻作用,至少蟻附於安南人背後的那些海盜,動作就更慢了。

“二三十條鳥銃……我操你大疤拉祖宗,騙我們說隻有二三十條鳥銃,可這分明二三百條都不止!”不少海盜心中暗想。

那群安南人恐怕是唯一不為所動的了,他們在持續不斷的火槍射擊中已經倒下了二十餘人,可借著這機會,他們也終於來到了寨牆之下。他們當中執火槍者對著牆頭繼續射擊,一排槍彈打得牆頭的家衛抬不起頭來。而其餘人則架起了樓梯,呐喊著向牆上爬去。

“官兵民壯,上牆!”

羅九河見時機差不多,大聲喝道。

民壯還茫然不知措,獨孤星卻知道,這是一個立功的機會,雖然那些衝上來的海賊悍勇,可是他們的人數卻不多,便是兩個換一個,也能將他們盡數趕下去。因此他嗷叫著對那些官兵道:“想想,一畝地三兩銀子,你奶奶的這個月你們哪個不賺得比知縣老爺還多,若是寨子沒了,你們還去哪兒找這等好日子!”

“殺吧,俞公子許下的賞錢,可都是真金白銀,比皇帝老子許下的皇糧還紮實!”

這些官兵平日裏雖然操練得少,但比起百姓來說總是強得多,被獨孤星一激,頓時也勇氣百倍。他們挺著刀槍,冒著自寨下零星射來的弓箭與火銃,向那些安南人便衝了過去。

百姓跟著在牆下有長竹槍亂捅一氣,倒也給安南人添了不少麻煩。僅是一個衝擊,爬上牆的百餘安南人小半被殺,大半又跳回了牆下。

好在寨牆也就是一人多高,跳下去也摔不死人,但緊接著,牆上的火銃再度響起,一排排連綿不絕地射了一輪,至少又擊殺了三十名安南人。

這一下便是經慣了陣戰的安南人也受不了退了下去,他們一退,那些海盜跟著也往回逃,而寨牆上少數官兵和民壯一激動,甚至也跳了下去追擊。不過追了十餘步就意識到不對,一個個又掉頭逃了回來。

“嘿嘿,殺得爽快,本將砍翻了三個……對了,弄他娘親的,這些黑皮矮子,不是咱們大明百姓,是安南人。”獨孤星腰間別著三顆血淋淋的人頭跑到了羅九河身邊,這是大明官兵的習慣,斬首為功。

羅九河也覺是有些不對,他雖然沒有將岸那種學習語言的本領,但到這新襄也有兩個多月,多少能聽得懂一些當地土語,可安南人的話,他卻是一個字也聽不懂。

“安南人……”旁邊張正聞言臉色一黑:“不要俘虜,殺盡了吧?”

“不對,不對,你這般想是錯的,一點都不仁義,殺俘不祥啊。”羅九河目光卻閃了閃。

“嗯?”張正看向他。

“此次戰後,會有不少事情要做,小官人備用的幾座磚窯、水泥窯裏,都需要苦工。”羅九河義正辭嚴:“小官人時常教導我們,凡事都須講究利益的最大化,與其殺了,倒不如讓他們將功贖罪。”

“噗,我說呢,就你好心眼。”張正噗笑道。

他明白羅九河之意,窯場正需要苦工,雇請鄉民的成本要高些,而且頗有不如意處,但如果有了這群苦工,新襄的水泥與磚石產量將會大增。

想到這,張正輕蔑地瞧著那群敗退下去的安南海盜:“算是便宜他們了。”

獨孤星轉著腦袋四處觀望,又湊到羅九河麵前道:“羅管家,有些不對,除了這些安南人還算紮手,其餘的海盜都隻是烏合之眾,隻憑著這些廢物,他們就敢來打寨子?”

“把總大人有何發現?”羅九河笑著問道。

“方才賊人下船時,我看到還有幾百人聚在一旁,剛剛乘著這群賊人攻寨消失了……他們莫非是繞道後路?”獨孤星說到這,聲音又是一變:“後山……後山!”

他帶著軍士墾荒開田,當然知道寨後黃牛嶺並不高大,也不算險峻,有兩道便道可以直通山上,而寨子是依山建起,從那邊進入寨子,可沒有後牆可守!

“羅管家,後山危險了!”他驚呼道。

就在後山,張賦已經繞到了山腳下,他看著這不過幾十丈高的小山,還有山上竟然無一人守衛,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

“果然,我們想的不錯,新襄寨最大的問題便是人手不足,守衛再精銳又有何用,他們根本沒有那麽多人手麵麵俱到!”張賦道:“各位兄弟,快些上山,然後便是搶金銀搶娘兒們!”

劉香老的手下,紀律比張大疤拉的烏合之眾要好,靠的便是重賞與重罰,得了張賦這句話,他們頓時原形畢露,一個個嗷叫著向山上衝了過去。

山坡稍有些陡峭,不過為了方便出行,新襄寨還是在山坡開辟出了兩條道路,海盜們便順著這兩條路向上飛奔。

在山上,紀燕看到他們奔起,便不慌不忙地引燃了火線,他嘴角噙著冷笑:“賊廝鳥的,老子趕不上陣前廝殺,不過……也可以玩個大場麵給你們瞧瞧!”

海賊全力飛奔,隻要翻過這山嶺,便可以俯瞰新襄寨,若是張大疤拉稍微聰明一點,這個時候再堅持攻擊的話,那麽新襄寨必然陷入首尾難顧的局麵。想到這裏,張賦冷笑起來:“讓那廝先高興一會兒……”

就在這時,一聲驚天動地的炸響,從山上傳來。他們腳下的地麵,也劇烈地震動著,原本沉默安靜的山丘,這個時候象是活轉過來,憤怒地發出咆哮之聲。

張賦臉上的冷笑頓時僵住,他昂著脖子,看著頭頂上的山脊猛然崩飛,無數沙塵碎石揚起,然後落下,向著他們這邊滾滾而來。

在這些沙塵碎石之下,是一片白茫茫的水浪!

“這怎麽可能……”張賦失魂落魄地向後倒了過去,他頭昂得過高,若不是身後人扶了一把,隻怕要直挺挺栽落!

“快走,水來了!”海盜們驚惶失措地大喊,但這個時候,他們就發覺,他們走的這條山路,雖然比別的地方好走一些,可兩邊卻是挺起的山坡,急切之間,他們根本無法爬到高處去!

兩條白色的水龍,順著山窪呼嘯奔騰,轉眼之間,並將張賦等人吞沒!

這兩條山路,是雷王成得了俞國振的示意,特意開出來的,為的是供以後水庫泄洪之用,而山上的水庫,雖然尚隻是初建,可裏麵也已經積了不少水,猛然傾泄而下,瞬間就將這三百餘海盜衝走!

看著隻有十餘個幸運的海盜勉強躲過了山洪,山頂上的紀燕咂了一下嘴:“嘖嘖,輕鬆。”

爆炸聲與揚起的塵土傳到了新襄寨前,張大疤拉看到這個,第一個念頭是張賦得手了!

“各位,劉香老的人已經到了山後,快衝,快衝,寨子破了,去晚了金銀娘兒們就全被劉香老的人搶走了……咕咕!”

張大疤拉大叫起來,不過叫到最後,他的肚子卻“咕咕”了兩聲,將氣氛完全破壞了。

然後一片肚子咕咕的聲音,不少人捂著肚子開始皺眉,就是張大疤拉自己,也意識到不對勁兒,肚子裏怎麽象翻江倒海一般?

若隻是一人兩人,還可以說是偶然,可這幾百號人竟然同時鬧起肚子……張大疤拉頓時明白了,他中計了!

但他仍然想不明白的是,他這計中得也太過神奇,那些來打秋風的官兵鄉民大吃大喝都沒有問題,為何偏偏他們這些撿了剩飯剩菜吃的,反而出現了問題?

“啊喲,啊喲!”

還沒等他琢磨明白出來,已經有人忍不住捂著肚子蹲到一邊去解決問題了,有了帶頭的,頓時就是成片,一時之間,新襄寨前,盡是光溜溜的屁股,那臭味,將戰場的血腥氣都遮住了。

“唉……頂住,你們頂住……”

這個時候,張大疤拉自己也受不了,一邊解了褲子蹲下劈嚦啪啦,一邊喝令那些沒有肚子痛的注意防住,他現在可真有些擔心,若是寨子裏人殺將出來,他們能不能守得住。

攻守之勢,轉眼間變了。

但是,越來越多的海盜都加入脫褲子的行列之中,方才碼頭上的酒菜,可是足夠千人吃喝的,因此少說也有七八百人或多或少搶得了酒菜。這其中又有三分之二現在開始肚子裏開起了水陸道場,一半海盜失去了戰鬥力,並且這些都是海盜中的各方頭目中堅!

其中就包括張大疤拉請來的那些安南兵,他們吃得一點不比旁人少!

張大疤拉好容易接完,從別的海盜身上撕了塊衣襟擦幹淨,可是才站起來,肚子裏便又是一陣絞痛:方才他可是吃得最多的人之一,結果當然也是最慘,又尋了個地方開始吭噗吭噗。

“頂住,你們頂住,等劉香老的人破了寨子……咱們就好了……”張大疤拉半是呻吟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