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二、今我新襄羨狐狼
?“石……石條路?”?
雷王成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他營建已久,還曾經應役參與南京城故宮的修複,因此知道許多種讓牆麵地麵硬化的技藝。但他所知道的每一種,都是投入巨大的,別的不說,京城三大展所用的方磚為何叫金磚,不就是成本昂貴麽!?
他脫下鞋,用自己的腳感應了一下水泥路的硬度,這路甚為平坦,車行極易,但地麵實際還是有些粗糙,所以對腳底的磨擦會更大,在這樣的地麵上行走,鞋底耗費得會更多些……?
可是那算什麽,和這條路的簡便易得相比,多磨幾雙鞋底算是什麽大事??
“雷翁,覺得如何?”?
“小官人,此物果然是營造之利器,往常我們要糊地糊牆,要用糯米汁、雞蛋清,所耗盡皆不少,而此物隻要製窯燒成,產量還大!”雷王成嘖嘖道:“若是天下官道,全都以此鋪就,那商旅往來,貨物運送,豈不便利至極?”?
“哈哈,終有一日,不隻天下官道,就是各村各戶門前,都會以此鋪就的。”俞國振發出豪言:“雷翁,要保養身體,待到那一日啊。”?
雷王成也笑了起來,過了會兒,他道:“此路傷牛馬之蹄,還需另尋他法——我觀小官人在路中間留有三尺寬的泥路,莫非就是供牛馬所行?”?
這大道並非完全一體,道路中間,俞國振讓人留有三尺寬的空隙,這樣一條路就成了兩條。俞國振微微一笑,牛馬之蹄的事情,釘上蹄掌就是了,這倒不是什麽大問題。?
“還有,車轍碾壓,這水泥不如青石堅實,若是載重過多,路麵易留下車轍。”雷王成又道。?
這個俞國振奶清楚,此時牛車也好馬車也好,都是用木輪,車輪與地麵磨擦,久了自然會對地麵造成磨損。但是這個問題在今後會被解決,橡膠這玩意兒,現在還生長在南美的雨林之中,等俞國振有辦法弄到它之後,輪胎當然會出現。?
此時在場的眾人,甚至包括家衛少年,都情不自禁地踏上了水泥路,沿著路麵狂奔了一段。為了方便幹活,他們穿的是草鞋,奔跑在水泥上,感覺確實比起其餘地麵舒服。?
然後有人澆了水到水泥地麵上,再踩了踩,水泥地麵仍然結實如岩,眾人都是大喜,這就意味著,即使是暴雨如注,這地麵也不至於因為泥濘而變得無法行走。?
“這果然是祖師爺的神技,俞公子是魯班再世匠神重生!”?
從當地招募的那位木匠工頭,又情不自禁喃喃地說了起來,原本那水力圓鋸就已經讓他們覺得神奇無比,現在這水泥,再度讓他們瞠目結舌。?
“宜娘,這個漢人……是不是會巫術?”?
羅珠哥拉著自己的妹妹,臉上流露出驚恐之色,漢人的鳥銃他不怕,他們侗人當中,也有幾杆火器,漢人的水力圓鋸他也不怕,雖然他不太懂原理,可在外看看,覺得也就是那麽回事。但這個把泥巴變成石頭的本領,卻讓覺得驚懼。侗人雖然也打獵,但主要還是靠著水田耕種為生,若是這漢人將他的那種魔粉撒到侗人的水田裏,侗人的水田都結成了石頭,那當如何是好!?
“那是他們公子,就是將岸阿郎,也怕他!”羅宜娘吐了一下舌頭,想到自己還不隻一次攔著俞國振,她赤著腳在地上又跳了跳:“阿哥,沒有關係,將岸阿郎是我的對子,他們不會害我們!”?
羅珠哥卻不象這侗人少女一般樂觀,他在侗人青壯中有聲望,靠的可不僅僅是勇武,也是因為多智。他琢磨了好一會兒,知道漢人成事的關係就在於燒窯,就算他們與漢人翻臉,不顧傷亡將那窯填平,可漢人還可以在別的地方燒。?
這些日他也直接間接聽到了一些事情,比如說,這漢人頭領雖然年輕,卻也是一位勇士,殺了成百上傷賊匪的好漢子。比如說,漢人頭領的實力,主要還是在被稱為“襄安”的地方,在這兒的,僅是他手下的一部分。?
因此,最好的辦法,還是……學習他們的“巫術”!?
他心中琢磨著這事情,覺得自己有必要回時羅峒與峒主說說,而那邊普通的侗人,卻沒有他那麽多繞來繞去的心思。?
一般侗人心思比較單純,看到這些,隻是驚訝,將一手導演這些的俞國振當巫師看待,目光裏充滿了敬意。?
當地欽州漢人,象黃順,早得到消息,專門趕來觀看,也都是驚訝愕然,心思活絡的,已經在想自己能不能學著製造這種被稱為“水泥”的東西,別的不說,把家門口的路修好來,出門也方便許多。?
這些人的反應,都一一落入俞國振的眼中,他笑了一笑,這隻是第一步。?
俞國振深切明白,對於欽州當地人,無論是當地漢人還是侗人來說,他隻是外來勢力,因此需要時不時地立一下威。立威的方式有很多種,展示家衛少年強大的戰鬥力是其中之一,展示自己這方的建設力量,同樣也是其中之一。?
“我想要的碼頭,雷翁可曾設計好了?”他向雷王成問道。?
“想好了,隻是這水泥小老兒還從未用過,不知能不能成。”?
“帶著令郎令孫,隻管去做就是,失敗一兩次,不怕,關鍵是須將如何用水泥摸透!”俞國振道。?
他的豪氣讓雷王成也平添了些信心,雷王城指著江畔水緩之處,開始解說自己的構想。這方麵俞國振是完全的外行,隻能不停地點頭,按照雷王成的說法,這碼頭修成之後,同時可以停泊二十艘左右四明瓦船,一船吃水不是太重的海船,也可以緩慢停靠。?
對於俞國振來說,目前這樣就足夠了,欽州好的海港,也不在如今這個位置,而在龍門,他現在的力量有限,暫時不必考慮那些,等新襄建設好了、有了足夠的實力,他自然會將地盤向龍門擴展過去。?
除了水泥之外,窯場的另一個物產就是磚。但俞國振並沒有急於將磚用於建房子,那些木板房暫時還可以湊合,這些磚首先被他用於製造圍牆。?
侗人的出現提醒了他,他如今實力並不是很強,新襄村寨是根本,因此絕大多數家衛少年都會留在村寨之中,他們也需要進一步進行操演練習,直到他們中的大部分成為真正的職業軍人。那麽窯場一帶的防衛就成了問題,若是敵人襲擊窯場,現在隻靠派去充當監工與巡衛的一個夥,隻怕堅持不了多久。?
人力不足,物資來補,高牆還能有效地隔阻想要窺探偷學的某些人。別的東西,俞國振並不想保密,但衝壓水鍛之類的技術,短時間內,他必須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欽州城中,知州袁國衡劇烈地咳嗽了幾下,長長歎了口氣。?
他是江西人,貢生出身,原先在閩地任了一任知縣,後來升至這個從五品的知州,這一輩子似乎都是在和南方丘陵打交道。如今身體衰弱,卻是升遷無望,因此他已經在上書乞休,隻不過朝堂上尚未派來接任者,他也隻能拖著病體勉強支撐。?
“大人,此事不可不詳察,如今欽州百姓多有傳說,那人是魯班轉身匠神在世,大人,若是有匪類假借神明,惑民為亂,隻怕要遺禍不淺啊。”師爺江中流為他端上一杯水,垂手肅然說道。?
“砥之,州判那邊……怎麽說的。”喝了口茶,將喉間的咳意強行壓製住,袁國衡問道。?
“州判收得他的賄賂,自然說無甚可疑!”江中流冷笑了一聲:“東翁,那郭州判,不過是一庸官,我聽聞六月二十二日,那人入州城,密會郭州判,還送了一份厚禮!”?
“哦……”袁國衡想要思索究竟該如何應對自己轄境內出現的這個奇怪的人,但身體的不適,讓他努力了幾次,都沒有辦法集中精力。?
他歎了口氣,搖了搖頭:“砥之,既然州判說無事,那就無事吧……老夫在任時日無多,將此事……留待後任來辦吧。”?
江中流心裏一陣煩躁,若不是自己東翁任期無多,自己也用不著這麽激動了。?
在此事之上,他是有私心的,袁國衡大體上還是個好官,江中流受之延請,給他當了幾年的幕僚師爺,但袁國衡的官運不佳,都是在窮鄉僻壤裏任職,連累得江中流也沒有弄得幾個花銷。如今眼見袁國衡身體要垮了,請辭之後,即使他給繼任的知州一封薦書,自己也未必能受留用!?
那樣的話,囊中空空,如何回鄉見人!?
這是江中流最為苦悶之處,辛辛苦苦背井離鄉,不就是為了些銀錢麽!偏偏來的那姓俞小輩不長眼,到了欽州不來拜望知州,卻是去拍州判的馬屁。自國朝以來,知州與州判的關係,就沒有幾個相處得好的,而且在知州重病期間,江中流一直代他處理公務,更是將州判當賊來防。?
所以,俞國振沒有來給他送禮,那便是大錯!?
“東翁雖然請辭,可是這邊僻之處的窮山惡水,朝中大佬一時之間哪能記得住!”江中流又道:“若是拖延下去,真出了事……”?
“砥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官倦了,先去歇息,那件事情,你就別節外生枝了……”?
“可是……”江中流還欲勸說,可看到袁國衡一臉的倦意,隻能將到嘴的說辭咽了回來。?
他退出了江中流的屋子,回頭看了一眼,搖了搖頭,眼中卻閃過狠厲之色。?
“這些流官知道什麽,你不動,自有人會動,好大一塊肥肉,我稍稍挑唆,那些胥吏還有不撲上去的?至於州判,他任期將至,也管不得那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