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零、舊習為君盡改罷
兩人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將岸終於長歎了一聲。
“我還得輔佐小官人,匡複中華啟蒙四夷,小官人說了,我學習語言有天賦,今後要借助我之力。若不是小官人收容,兵荒馬亂中我早就成了枯骨,而且,我自家是經過那種大亂的,小官人說,孔聖所謂仁,即為不忍之心,我身經大亂,便也有不忍之心……我必須當機立斷!”
俞國振並不以為儒家之說就應該徹底放棄,作為一種倫理思想,儒家之中,可取之處甚多,隻要不要禁錮其發展,不要以四書五經為原教旨主義之根本,儒家之說,對於建立一個穩定、秩序、勤勉、活力的社會,有著極大的幫助。故此,在教育家衛少年時,他並不諱言孔孟。儒家之說中的“天命在我”的使命感,對於建立一支強大、自律、狂熱而富有奉獻精神的團隊,有著極大的作用。
想到這,將岸伸手將羅宜娘的包袱拿起,抓著她的手,又掛回了她的肩膀:“抱歉,我……我……不經小官人同意,我是不會娶妻的!”
“那我去找你們小官人!”羅宜娘氣鼓鼓地道:“我們峒主是你們大明的大官,若是你們小官人不聽,我就請我們峒主來!”
“別,別,就去找小官人,我也不會娶你!”
“為什麽?”羅宜娘眼睛瞪得溜圓:“我山歌唱得不好?”
她山歌哪裏唱得不好,簡直唱得百靈鳥兒一般,她每一唱起,周圍便有鳥兒應和,她跟著小蓮偷學了一遍曲子,便唱得比小蓮都好聽,將岸甚至覺得,她完全可以去襄安與王月比擬!
“你唱得……很好聽。”將岸不得不承認。
“我長得不好看?”
雖然宜娘不是什麽人間絕色,但在侗女中,卻絕對可稱是第一流的人物,大眼如月,眉彎似柳,便是皮膚因為日光灼烤而顯得稍黑,可也是透著一股健康的油亮。雖然隻是十四歲,可是身材卻長得極好,便是羅九河這色胚,背地裏也讚過她胸前有貨!
想到羅九河的誇讚,將岸心裏又是不爽,那廝就是個色胚,三句話裏有兩句離不開女人!不過,他也不能昧著良心說宜娘不好看,因此隻能勉強點頭:“你長得極好看。”
然後他就後悔了,自己這是在說什麽,好看就好看,還加了一個“極”字!這究竟是將侗人少女趕走,還是在留她啊?
“我舞跳得不好?”
這侗人少女是個停不住手腳的,就是走路也要蹦跳兩下。小官人從南京帶來的那些衣裙,原本是給小蓮準備的,可是小蓮卻不敢穿出來,於是都便宜了宜娘,她卻是沒有什麽害羞的,直接穿出來就蹦蹦跳跳了,每次她旋轉舞蹈的時候,那裙擺都會鼓起來,象是朵雲彩!而這個時候,九河那廝就會鬼鬼祟祟地尋人打賭,賭她裙下究竟有沒有穿褻褲——該死的,九河那廝怎麽又跳出來了,滾開滾開!
腦子裏轉著這樣的念頭,將岸卻又是點頭:“小官人曾稱讚,說就是蝴蝶也不如你舞得好看。”
“那你為什麽不想娶我?”羅宜娘氣鼓鼓地道:“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將岸隻覺得頭昏腦脹,若不是俞國振有明令,他今天必須把這個麻煩解決掉,他早就逃之夭夭了。
腦子裏轉來轉去,他終於想到一個借口:“你嚼檳榔,我們都不嚼檳榔,我討厭別人嚼檳榔!”
一聽到這個,羅宜娘愣了愣,然後問:“還……還有什麽?”
“呃……暫時沒有想到。”
“那好,我改!”宜娘斬釘截鐵地道:“從今日起,我保證不嚼檳榔了,不僅不在寨子裏嚼,也不偷偷跑到寨外去嚼,你想到我還有什麽不好的,隨時說與我聽,我都改——這成了麽?”
“啊啊啊啊?”
將岸除了慘叫還是慘叫,對著羅宜娘大而無辜的眼睛,他恨不得把自己舌頭咬斷吃掉。
他都說了什麽啊,把事情弄成了這模樣!
不行,須得冷靜,冷靜,小官人說了,每逢大事須有靜氣,這是大事,絕對大事。若是連個小娘兒們都擺不平,今後小官人要讓自己去與各峒峒主打交道,去與各方勢力做交涉,自己如何辦得成?呃……對了,有了!
“我不是欽州人,終究是要回無為去的,無為,你知道在哪兒麽,離這裏有五六千裏,便是乘船,也要過六十天才能到!”他極為誠懇地看著羅宜娘:“我若是回去了,你當怎麽辦?”
“我在這等你。”宜娘斬釘截鐵地道。
“可是我若是不回來呢?”
“你誑我,小官人在這裏置下這麽一大片基業,你如果得他重要,他怎麽會不讓你回來!”
“呃,我是說,若我不經常回來呢,我在無為,也會娶妻,回來時沒準帶她來了……”
“我不管,你在無為娶妻,我也在這等你。”羅宜娘道,但旋即她惡狠狠地說:“但若你把那個女人帶到這兒來,我就是給她一刀,殺不死她,便殺死我自己!”
“啊啊啊啊啊!”於是將岸又唯有慘叫。
他的最後耐心也沒了,見羅宜娘又要將包袱扔在他的鋪蓋上,他忙過去抓住,兩人一個要扔一個要拿,於是撕扯到一塊。宜娘身上還包紮著,將岸不敢去抓她傷口,一不小心,就抓在了她的胸脯之上,那柔中帶綿的手感,讓他愣住了。
羅宜娘也愣住了。
就在這時,門再度被推開,田伯光伸頭進來:“老將,你在不在……咦?”
看到將岸的手伸在羅宜娘懷裏,兩人還扯著被子鋪蓋,田伯光頓時大窘:“咳咳,你們繼續,我啥都沒有看到,啥都沒有看到……”
“啊啊啊啊啊啊!”將岸不知道今天是第幾回發出這樣的慘叫了。
家衛少年中,若說羅九河是第一大嘴,那麽田伯光便絕對是第二大嘴,給他看到這一幕,用不了一天功夫,全體家衛少年就會知道,而且這消息,必然會隨著輪換的家衛少年傳回襄安,將岸已經可以想象得到,那時會出現一個什麽樣的情景!
“叭!”
在他慘叫聲中,門又被推開,田伯光再度探頭進來:“對了,方才忘記了,我看你們還是暫時停下來吧,小官人喚你們過去,老將,你完蛋了,丈人家的親戚上門來啦!”
“不是你想的那樣!”將岸叫道。
“我知道,就是和我看到的那樣。”田伯光捂著嘴偷樂:“總之小官人催你們快去,若是誤事,什麽後果你自己知曉!”
他說完就跑了,將岸怒氣衝衝地看著羅宜娘,想要罵,卻終歸是罵不出口,這時他意識到,自己的手還按在人家胸口上呢,慌忙收了回來:“跟我來!”
這一次宜娘臉色微紅,什麽話也沒有回,但扔下了包袱,跟在將岸之後,老老實實地走了出去。
田伯光在外等著他們,三人穿過屋子,小跑著來到村寨西門前。還未到跟前,就看到家衛少年布好了戰陣,似乎在與什麽人對峙,羅宜娘眼尖,看到村寨西門口露出的一張焦急的人臉,頓時歡呼了一聲:“阿哥!”
“阿妹,阿妹!”
那焦急的人看到她,也大叫起來。
宜娘快步跑了過去,見到家衛少年對著衝進來的兄長舉起了火銃,頓時大驚:“不要,不要!”
她可是親眼見到,這些家衛少年一次排槍,就將頭猛虎擊殺。她兄長雖然是侗人中的勇士,可是血肉之軀如何與火銃相比!
她先是用侗話喊,然後用欽州方言喊,再然後卻是用南直隸官話喊。俞國振原本就不想與侗人發生衝突,因此也就沒有下令開火,而家衛少年如今都是身經數十戰,不會出現因為緊張而走火之類的事情。
將岸跟到了寨門口,看到黑壓壓一片侗人,足足有數百之多,而且多是青壯。
“小官人。”將岸自然知道,這些侗人都是羅宜娘引來的,因此極其慚愧地對俞國振道:“請小官人責罰!”
俞國振眯著眼看了他一會兒,這廝的脾氣他是知道的,俐牙利齒,可今天卻沒有為自己辯護,這隻證明了一件事情,他對那位侗人少女也未必就是無情。
就在這時,他看到田伯光跟著後麵捂嘴偷笑過來,當初初知這少年名字時,俞國振還嚇了一大跳,以為是某位同道同穿而來,後來才知這少年與那位采花大盜沒有半點幹係。在諸少年中,此人甚是勤勉,頭腦也很靈活,最大的缺點和最大的優點是同一處,就是嘴巴夠大。
“伯光,你見到什麽了?”
“呃,回小官人的話,小人看到那個侗人小娘將細軟扔在了老將的鋪蓋上,老將的手還按著她的這兒。”田伯光比劃了一下,然後還很厚顏無恥地安慰了將岸一句:“老將,可不是我嘴大,實在是小官人問起,我不能隱瞞。”
周圍頓時是一片竊笑,就是俞國振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將岸都有尋條地縫鑽進去的心思了,不過他知道,此時再多說也沒啥用,小官人曾道“解釋便是掩飾”,因此,他也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既是如此,那麽那些侗人,老將你就去打發掉吧。對了……”
俞國振看著那些侗人青壯,目光猛然閃了閃:這可都是青壯勞力,是他如今最缺少的勞動力!即使侗人性子散漫,不太易拘束……可是挖挖粘土,伐伐巨木,這些事情,他們總能做得來吧!
(你們藏了這麽多月票啊……可惜,這個月的月票獎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