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末行

今天這場仗的結果確實讓人受不了,原本是想著今早將洛陽攻下來,至不濟也要重創來援的明軍,甚至是將其殲滅,可理想和現實總是相差甚遠,人沒揍著,自己反倒被打得鼻青臉腫,要說李自成心中沒有怒火那是不可能的。

但今天李過和劉宗敏二人對陣青州軍的戰鬥李自成也都看在眼裏,平心而論他們的指揮都可圈可點,也沒有犯下什麽大的指揮上的錯誤,但依舊被打得很慘,這不能全怪他們無能,而是那支青州軍太彪悍了,硬生生的就從闖軍的包圍圈中打開了一個缺口鑽了進來。

這實在是給了風頭正剩的闖軍一記響亮的耳光,不過這記耳光也把闖軍上下都給打醒,他們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之前不過隻是一隻井底之蛙,之前將他們打得喘不過氣來的洪承畈和孫傳庭還不是明朝最能打的,昨天將他們打得狼狽不堪的那支明軍才是他們真正的噩夢。

討論仍在繼續,現在闖軍的將領們討論的是明天應該有誰來攻城,劉宗敏經過昨天一戰,麾下的部隊已經元氣大傷,已經不可能完成獨立攻城的任務,李過也同樣如此。眾人爭論了半天也沒商量出來一個結果,最後,大家都把目光放到了李自成身上,期待著他能一錘定音。

李自成沉吟了半晌才說道:“就好了,大夥能有這份誌氣那是好的,但隻是讓一隊人馬去攻城卻不現實,畢竟今日那支明軍的戰力大夥都瞧見了。這樣吧,洛陽城有四個城門,咱們就派出四名弟兄攻城,哪位兄弟能率先攻進洛陽城頭就給他記頭功,攻下洛陽後所得財物多分他一份,大夥看如何?”

這時的李自成還沒有曆史上當上大順皇帝後那麽囂張狂妄,他和手下們在商議軍情的時候用的都是商量的口吻來商議的。

“好,還是闖王公道。就這麽辦,誰先登上洛陽城頭就給誰記頭功,大夥誰也別眼饞。”

郝搖旗率先讚同。隨後眾位將領也都同意了這個方案,最後才決定明日分別由郝搖旗、劉方亮、高一功、李定國四人分別攻打四個城門,其餘的都排隊等候。

敲定了明日的行動之後,眾人紛紛散去。李自成也回到了自己的帳篷裏,當他進入自己帳篷後才發現帳篷裏還亮著燈光,他的妻子高桂英正坐在床頭給自己補衣裳。

看到丈夫回來,高桂英嫣然一笑,不漂亮但英氣勃勃的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溫柔。

“闖王。你回來了。”看到李自成回來,高桂英放下了手中的針線,站了起來伺候丈夫將外套脫了下來。

李自成站著不動,任憑妻子服侍著自己,腦子裏卻依然想著心事。

知夫莫若妻,高桂英看到李自成的表情,知道丈夫肯定有心事,柔聲問道:“闖王。我看你心事重重。能不能給我說說。”

高桂英本是前一代闖王高迎祥的女兒,沒讀過什麽書,性子也頗為爽朗,和丈夫之間的稱呼也是你你我我的,並不像民間女子那樣用尊稱來稱呼丈夫,而李自成也不以為意。

回到了自己的帳篷後。麵對著於自己朝夕相伴生死與共的患難之妻,李自成的心情驟然鬆了下來。他坐到床上,長歎了口氣不答反問道:“桂英。你說咱們能攻下洛陽城麽?”

高桂英麵上卻露出驚訝的神情:“闖王怎的如此灰心喪氣,咱們千辛萬苦的領著窮苦人起事,不就是為了推翻這個腐朽的朝廷,為咱們窮人打天下嗎?您怎麽反倒灰心起來了?”

李自成苦笑道:“桂英,今日的大戰你也看到了,那青州軍戰力之強大,火器之犀利,實為我生平之僅見,別看咱們有十多萬大軍,可今天這一仗就損失了兩萬多人,這還是同他們野戰的情況下,明日攻城,對方據城而守,咱們就更被動了,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好在今日老營的兄弟沒動,否則.......”

李自成沒說下去,但高桂英自然明白丈夫的意思,老營是闖軍的根本,老營在則闖軍就在,老營若是不在了,那麽後果就很悲觀了。

對於丈夫的慶幸,高若蘭卻很不讚同,她轉身從帳篷外端來了一盆水放在了李自成的腳下,脫下了他的鞋襪將他的放在水裏,她一邊給丈夫洗腳一邊開口說道:“闖王的話好沒道理,想當初咱們從陝西出來的時候,人馬不過數千,如今不也拉扯起了十數萬大軍麽。老營兄弟固然是咱們的根基,但那十幾萬饑民難道就不是爹生娘養的?闖王卻是不該如此厚此薄彼,咱們夫妻私下裏說說倒是無妨,但若是被旁人聽去卻容易落人口實。”

李自成聞言一笑,“老話說得好,家有賢妻男人不遭橫事,古人誠不欺我啊。”

雖然李自成對高桂英的話很是不以為然,知道自己這位媳婦心腸軟,但成大事者豈能行婦人之仁,在這一瞬間他也想好了,不管能不能攻下洛陽,現在這十多萬大軍一定要“消腫”才行,否則若是攻不下洛陽,光是糧草的壓力就能將義軍壓垮......

天色蒙蒙亮了,新的一天開始了,但是這也意味著新一輪攻擊的開始。

王誌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站在垛口後向外看,這裏是東門,也是他們認為流寇會攻擊的重點,昨晚王誌和龐剛從總督府赴宴完畢後就上了東門的城門樓,開始行使他的職責。

望著依舊寂靜無聲的城外,王誌饒有興致的從垛口探出了頭,從懷裏掏出了千裏鏡,仔細的觀察了起來。

千裏鏡的慢慢的移動著,呈現在他麵前的依然是一片荒涼和寂靜,當王誌慢慢的將鏡片移到更遠的一片樹林,那裏籠罩著一片霧氣,朦朦朧朧的更是看不清東西。正當王誌將千裏鏡投向更遠地方的時候,他的神情突然凝固住了,從那片被濃霧籠罩著的樹林裏陸陸續續湧出來了一群群人影。

“嗯,這是怎麽回事?”

王誌原本有些懶散的神態頓時不見了,還殘留著的那一絲睡意也消失得無影無蹤,貼在千裏鏡後的眼神頓時犀利起來。

“不好!賊寇要攻城了!”

王誌向後大喊道:“快敲響警鍾!”

“當當當........”

懸掛在城門樓上的一口銅鍾很快就響了起來,這口專門用來發警訊的鍾聲音異常的洪亮,它的聲音不斷飄蕩在半空中,東門周圍的人都被驚動了。

“不好了,賊寇攻城了!”

警鍾一響,首先亂的竟然是東城門上原洛陽的守軍,這些士氣低落的士卒猶如無頭蒼蠅似的在城牆上亂竄,好幾位軍官拿著鞭子用力抽打也沒能將他們安靜下來。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來自青州的兵馬,很多人隻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亂成一團的原洛陽守軍,然後檢查槍支的檢查槍支,查看火炮的查看火炮,仿佛這一切與他們無關似的,隻是他們的眼神裏都無一例外的流露出或淡或濃的鄙夷神情。

看到這樣的情形,王誌也皺起了眉頭,這些洛陽守軍昨日裏還看不大出來,現在流寇以來卻如此驚慌失措,怪不得呂維祺和李仙風要忙不迭的請自家大人來幫他們守洛陽,這些守軍看到流寇都嚇成這個樣子,若是滿清韃子來了,那還不得嚇死啊。

不過王誌還算克製,知道這些洛陽守軍不歸自己管轄,盡管心裏恨不得將他們每個人都抽二十鞭子,但他還是生生的忍住了。

不理會那些驚慌失措的洛陽守軍,王誌命令城牆上的青壯趕緊將各種守城器械都準備好。狼牙拍、礌石、滾木等物品都堆放好,那一鍋鍋的金汁下麵也堆上木材開始點上了火。

就在王誌指揮著士卒青壯做準備工作時,聽到了警鍾響起的龐剛也很快披盔戴甲後上了城牆。

龐剛將四個城門分成了兩塊,西門由黑鐵負責,北門交給程凱負責,東門和南門分別由王誌和一名千總負責。

當龐剛來到東門時,正好看到一群群黑壓壓的饑兵扛著雲梯飛快的向城牆衝來。

他們也沒有什麽隊形,隻是扛著雲梯拚命的往前跑,在他們看來隻要能將雲梯架上城牆那就勝利了一半了,這在以往的攻城中已經得到了驗證。

看著那些饑兵還無遮掩的拚命向前衝,王誌“撲哧”一聲就樂了,“這些賊寇還真是不怕死啊,就連韃子攻城的時候都知道要做幾輛盾車擋擋冷箭呢,他們倒好,幹脆就這麽光膀子的衝,真不知道他們是無知還是勇猛!”

看著蜂擁而來的流寇龐剛也不禁啞然失笑的搖頭道:“得了,你也別怪他們了,他們倒是想做盾車來著,可也得有樹才行啊,而且盾車這種東西估計流寇裏也沒幾個人會做吧。”

龐剛雖然是用玩笑的語氣說話,但在內心中也是暗暗歎了口氣,流寇的本質就已經決定了他們不會對匠戶這些人有什麽重視,估計能做出雲梯已經是他們的極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