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棒槌 燃文
晚上,林仙草求了秦王,林仙草提要求的時候極少,除了金子銀子,她就沒要過什麽,再說也不過就是進城逛逛,秦王答應的幹脆之極。
第二天一早,送走秦王,林仙草也不理會跳腳抱怨的小桃和小杏,將兩人留在船上,隻帶著雲秀下船上了車,在婆子、護衛的簇擁下,往不遠處的城門進去。
城不大,林仙草和雲秀坐在車上,慢慢悠悠、走走停停逛了一圈,也不過花了一個來時辰,眼看著時辰差不多了,雲秀選了家大堂正在講書的大酒肆,婆子進去尋了間聽書便當又安靜的雅間,林仙草和雲秀進去,吩咐婆子在門外侍候著,不大會兒,菜疏點心上齊,雲秀推開窗戶,往外探頭看了看,轉頭看著林仙草道:“姨娘在這裏聽一回書解悶,最多一個半時辰,我就回來了。”
“嗯。”林仙草答應一聲,雲秀脫了外麵的絲綢寬袖夾衣和裙子,疊好放到椅子上,隻餘下裏麵的一身靛藍布衣裙,一隻手撐著窗台,極利落的從窗戶跳出去,轉了兩個彎就隱沒在一排排房舍後看不見了。
林仙草從窗戶前轉回來,無聊的挑著些吃不飽的吃著,聽著外麵無聊的公案故事,果真,也就一個半時辰,雲秀又從窗戶外跳進來,頭發微微有些散亂,臉色紅漲、滿頭大汗,長裙邊上沾著泥土草梗,鞋子上滿是泥濘,衝林仙草點了點頭,也顧不得說話,一屁股坐到椅子上,一手提壺,一手端杯,連喝了四五杯茶,才長長舒了口氣,又坐了喘均了氣,才彎腰脫下鞋子扔出去,從旁邊衣服包裏重又取了雙鞋子穿上,站起來走到屋角洗手盆前,沾了隻帕子將自己上上下下仔細擦了一遍,對著水盆抿好頭發,這才回來穿好衣裙,轉身仔細理好了,又站著均了一會兒氣,來回趕了七八裏路的狼狽就不見了,看著又是一幅氣定神閑的大丫頭樣。
林仙草輕輕讚歎了一聲問道:“你常幹這事吧?”
“看姨娘說的,也不算常幹。”雲秀眼圈還帶著紅意,垂下頭撣了撣衣襟道,林仙草抿了口茶,看著她笑道:“還要去哪裏?要是逛好了,咱們就回去。”
“嗯,回去吧,這城裏哪有什麽好逛的。”雲秀低聲答道,林仙草站起來,走到門口吩咐了婆子,出門上車回去了。
隔了兩天,這天一早,秦王就上岸忙公事去了,林仙草坐在船尾棚下,晃著搖椅,悠閑的欣賞著兩岸風光,雲秀捧了碟子點心過來道:“姨娘嚐嚐這個,我用蝦茸做餡烤出來的,你嚐嚐好不好。”林仙草忙掂起一塊嚐了嚐,點頭誇獎道:“不錯,鮮的來,落脫眉毛!”
“姨娘說話真有意思,再鮮也沒聽說眉毛能掉下來的。”雲秀嘀咕了一句,林仙草吃完了手裏的蝦茸酥,拍了拍手,掃了雲秀一眼笑道:“就是說鮮得很,一鮮麽眉毛就亂動,動的太厲害麽,就掉下來了,是那個麽意思,不能窮究。”
“嗯,”雲秀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取過小杌子,捧著碟子坐到林仙草旁邊,歎了口氣道:“姨娘,我這幾天都沒睡好。”
“嗯?怎麽啦?你也暈船了?”林仙草又掂了塊蝦茸酥咬了一口笑道,雲秀卻沒理會她的調侃,隻垂著眼皮,傷感的接著說道:“我想來想去,總覺得姨娘那天說的,都對。”林仙草舉著蝦茸酥的手呆了下,挑了挑眉梢,笑意盈盈的咬了口鮮香的蝦茸,心情愉快的等雲秀繼續往下說。
“唉!”雲秀失落又傷感的歎了口氣:“姨娘要不說,我從來就沒往這邊想過,我父親死前交待我,說寧大人是不得已,他不怪他,還說托了寧大人照應我,其實……”雲秀停住話,眼圈紅了紅,聲音低落之極的低低道:“我這會兒才想明白,父親說,寧大人是不得已,他不怪他,他是說不怪他,沒說……不是寧大人的錯,母親活著的時候,一直說我心眼太實,實的不透氣,我還不服氣,我真是……實打實的實心眼……”
雲秀簡直有些哀怨起來,林仙草吃完了蝦茸酥,用帕子擦了手,轉頭看著雲秀,想了想,還是沒有說話,雲秀淚眼汪汪,傷感又茫然的看著船尾處不停翻開的河水,傷心了好半晌,才接著說道:“要不是姨娘點醒我,我還實心眼傻著呢,姨娘說我有不尋常處,我想來想去想了這幾天,也不知道哪一樣是他看中的不尋常處。”
“嗯,你說給我聽聽,我幫你想想。”
“我水性好,隻比我父親差一點點。”
“嗯。”
“我能尋到蘊秀門。”
“能尋到蘊秀門?那蘊秀門不是開門做生意的,還要尋?這話我沒聽明白。”林仙草驚訝道。
“蘊秀門不是那種開著大門做生意的,她們隻做大生意,不接零散活,要尋她們做生意,得有她們信得過的人介紹才行,我也不知道哪些算她們信得過的人,我父親當年外出遊學的時候,好象幫過蘊秀門什麽忙,我八歲那年,蘊秀門有個長得很好看的婦人過來看我,說往後我若有什麽事,就去尋她們。”
“怎麽尋?這事寧大人知道?”
“那婦人說她姓何,我要尋她,就尋到州府大城,找到城裏最大的酒肆,在門口水牌上留話,說雲秀來尋何姑姑,自然有人來尋我,這事寧大人知道,他死前,托我尋蘊秀門護著我和姑娘進京,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的。”雲秀解釋道,林仙草輕輕呼了口氣,看著雲秀道:“這就是你的不尋常處了,不是你不尋常,而是你能尋到不尋常的蘊秀門,誰知道自己哪天要用到蘊秀門這樣的人手呢,何況又是寧大人這樣的……心虛的貪官。”
雲秀垂著眼皮,呆了半晌,又重重歎了口氣,林仙草歪著頭看著她問道:“那你現在還有什麽打算?你父親不想讓黃大人當河督,這一條,也不用你想法子了,黃大人早就不當了,寧大人要正名報仇,你們姑娘死前留什麽話沒有?你現在有什麽打算?”
“沒什麽打算。”雲秀慢慢轉著手裏的碟子,渾身上下籠著濃濃的傷感低低道:“寧大人……也沒什麽名好正了,那仇,還有什麽好報的?他對我父親那樣,對我……唉,這是一報還一報吧,姑娘死前,就讓我好好活著,說她對不起我,我也不知道還能有什麽打算,我能有什麽打算?沒什麽打算。”
“嗯,讓我想想,”林仙草頭靠回搖椅上晃來晃去想了一會兒,轉頭看著雲秀道:“寧大夫的事,你既然想通了,這個拋開,咱們不管他,隻你父親,是真冤枉,寧大人這一報還了那一報,可那個黃大人,他那一報還沒還呢,不過聽王爺說起來,那個黃大人蠢是蠢了些,可人家真是占足了清廉兩個字,要以命相還隻怕不大可能,要不,咱們想想法子,讓他做不成官好不好?我沒見過他,也不敢說這是個什麽樣的人,不過聽你說的那些事,還有聽王爺說的他那些事,總覺得這個人是個官迷,為了當官,爹娘、媳婦、孩子都能不要的貨,這樣的人,若是讓他從此做不成官,那可比殺了他還難受。”
“姨娘有法子?”雲秀眼睛一下子忽閃閃亮起來,林仙草‘哎呀’了一聲道:“法子哪有現成的?都得到時候再想,隨機應變麽,不過,咱得先說清楚,他若真是清官能吏,我就是有法子也不能想,咱不能幹那樣的事,傷陰德,你也得算了,可他若是那靠沽清名行登龍術的,咱們就好好想想法子,這樣的人,行事破綻處必定多的很,肯定有法子可想。”
“嗯,法子我想不出,力氣倒有一把,反正我聽姨娘的,到時候,姨娘說怎麽做,咱們就怎麽做!”雲秀鮮亮亮一下子又活過來,看著林仙草摩拳擦掌道,林仙草瞄著她笑道:“這事若成了,咱們兩個,算是有交情了吧?”
“那當然,就是不成,我也認了,姨娘說的對,那黃大人要是個好官,咱們禍害他,那可是傷陰德的事,要下十八層地獄遭報應的,若是個壞官,姨娘要是能讓他當不成官,我給姨娘……我也幫不了姨娘啥事,反正,往後我就好好侍候姨娘一輩子!”雲秀幹脆之極的答應道。
林仙草挑著眉梢,無語的看著雲秀,這孩子,被人賣了一回,這會兒還是一點長進沒有,怎麽不翻過來想想,自己若做成了,那黃大人就是壞官,自己若做不成,怎麽著也能把黃大人說成好官哪,就她這樣的實心眼,哄她可比哄王爺容易,唉,這實心丫頭賣身跟了自己,也是她的福份。
“對了,還有件事,差點忘了問你。”林仙草漫不經心的隨口問道:“你們姑娘帶了二十萬兩銀子,都用到哪兒去了?”
“別提了,都怪我和姑娘傻,周大爺說,把銀子給他,姑娘在王爺身邊使力,他在外麵使銀子活動,一定能給寧大人翻了案,我看他根本沒舍得用銀子,他跟寧大人一樣,也是個不仗義的。”雲秀憤憤道,林仙草看著雲秀,心疼的說不出話來,喵的!這才是一對如假保換的大棒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