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眼藥水
林仙草在風刀霜劍中縮頭上了那艘豪華非常的樓船,眼看著京城漸行漸遠,才長長舒了口氣,好了,至少這小半年,可以過一過省心點的日子了,唉,要是沒有那個爺就好了,可見事情總無十全處,算了,小瑕不掩大玉,總體來說,這是一趟讓人心情愉快的出差。林仙草快樂的剝著核桃衣,既然這船上什麽都有,搞點吃的先!
上路第二天一早,秦王就去哪兒巡查去了,林仙草歡送走秦王,甩著胳膊,在船上來來回回走了好幾趟,老虎一走,猴子就是大王了。
秦王回來時,林仙草正在船尾涼棚下,躺在用絲綢破成條現編就的吊床上,吹著風看著景,吃著糖蓮子,一幅悠閑的不能再悠閑,自在的不能再自在的模樣。秦王背著手站在涼棚邊上,看了好一會兒,才慢吞吞開口道:“你倒會享受!”
林仙草一顆糖蓮子猛嗆出來,手忙腳亂中,從吊床上一頭翻到了甲板上,秦王兩步衝過去時,林仙草已經結結實實摔好,正手腳並用往直立的方向爬,秦王收住步子,往後退了半步,好整以瑕的看著林仙草慌亂的不是踩了裙子,就是踩脫了腰間的絲絛,狼狽了半天,爬倒是爬起來了,裙子卻踩的一邊長,一邊短,秦王指著林仙草,隻笑的前仰後合。
等林仙草換了衣服上來,秦王已經躺在了她那張小巧的吊床上,正蕩秋千一般晃來晃去,見林仙草過來,忙指著侍立在旁邊的小丫頭吩咐道:“給姨娘拿著,下去吧。”小丫頭將手裏的蓮子碗遞給林仙草,垂手退了下去。
秦王點著自己身邊吩咐道:“過來,站這裏,給爺推!”林仙草一手捧碗,一手推著吊床,秦王又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吩咐道:“侍候爺吃蓮子。”林仙草百忙之中,再騰出空來,用銀簽子紮了糖蓮子,塞進秦王嘴裏,秦王滿意的半閉著眼睛誇讚道:“虧你想到了,下回出來,這吊床可不能忘了,嗯嗯,味道不錯,再來一顆,這蓮子不錯,你做的?”
林仙草悲傷的看著自己的吊床和蓮子,她不是吩咐小杏在船頭看著的麽,王爺回來趕緊報信,怎麽成這樣了?小杏這死丫頭,這帳,等會兒非算不可!
“爺問你話呢!你發什麽呆?心疼這蓮子了?這容易,明天爺賞你幾百斤,想怎麽吃就怎麽吃!”秦王斜著林仙草訓斥道,林仙草耷拉著眉梢應道:“是我做的,您要是喜歡,回頭我教教大廚房,讓他們天天做給你吃。”
“大廚房哪有好東西?好東西到他們手裏的也糟蹋了,往後,爺的點心小食,不用廚房,你給爺做吧,爺就給你個體麵。”秦王又咬了一顆糖蓮子,手指招了招吩咐道:“去,叫人過來吹吹笛子,嗯,你說這景,是聽笛子好,還是聽蕭更應景?”
“蕭。”林仙草幹脆的答道,這會兒,就那嗚嗚咽咽的蕭聲最能表達自己內心的悲傷和鬱悶。
“嗯,好,那就笛子,去,叫人來給爺細細吹一支曲子。”秦王悠閑的不能再悠閑的吩咐道,林仙草過去兩步吩咐了,不大會兒,清越的笛聲響起,秦王眯著眼睛聽著看著吃著,長長的歎了口氣感慨道:“舒服啊!”
從那天起,林仙草白天就多了件做茶點吃食的活,不過這倒也沒給林仙草添多少困擾,反正,作為整個船隊最大的閑人,她白天的全部工作,就是折騰吃的,從前是偷著折騰,現在是奉旨折騰,從某方麵來說,倒得了不少方便處,林仙草很會安慰寬解自己,再說,秦王白天常要到各處巡查,或是召見沿途的官吏,也沒功夫吃啊喝的,她折騰的那些吃食點心,絕大部分還是進了她自己的肚子。
走走停停十來天,就到了一處大城外,碼頭上清了場,站滿了大小官員,秦王一身墨綠蟒服,背著手,冷著臉傲然在前,林仙草戴著帷帽,紗垂至腳麵,在眾丫頭、婆子的簇擁下,下船上了轎,徑直往城外一處園子進去,秦王要在這裏歇兩天再走。
林仙草和雲秀、小杏、小桃在園子裏轉了半圈回來,雲秀興致最高,在屋裏轉著看個不停,和林仙草笑道:“我和姑娘那年進京時,也在這穎城歇過兩天,姑娘知道這穎城最有名的是什麽嗎?”
沒等林仙草答話,外麵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秦王怒氣衝衝的衝進屋,林仙草嚇了一跳,忙倒了杯涼茶小心奉上道:“您怎麽氣成這樣?”
“兀那漢子!可惡!”秦王咬牙切齒道,
“兀那漢子?這是什麽?”林仙草對於方言還是不怎麽通,茫然的順口自語道,雲秀急忙低聲解釋道:“就是俗話說的挨千刀的那種。”林仙草呆滯了片刻,怎麽一股子□味兒?
“您別跟小人計較,剛才說有金銀花湯,我讓人給你盛一碗消消火氣?”林仙草瞄著秦王,陪著小心道,秦王重重‘哼’了一聲,衝雲秀等人揮了揮手,看著林仙草錯牙道:“穎城知府海青山,說爺帶美人出巡河工,此等驕奢,乃是亡國之舉!你聽聽,你聽聽!”
“呃。”林仙草眨了眨眼睛,敢情還跟自己有點關係,林仙草腦子飛快的轉了幾圈笑道:“您理會這個做什麽?有一種人就是這樣,您出行萬事自備吧,他說你驕奢啊亡國啊什麽的,你要是什麽也不帶,那就得由地方供給,他又得說你擾民,總之都是他對,都是你錯,他處處為國為民著想,你處處殃民誤國,其實什麽啊,梗著脖子、挖空心思說這個彈那個,不就是圖個清名,然後好青雲直上?您理會這樣的人做什麽?”
秦王眨了下眼睛,臉上怒容稍減,深吸了口氣道:“連你都看明白了。”
“您上回拿來的那書裏,有一本就寫著這個,叫官場登龍術,有一條就是這個,好象是叫什麽以清名登龍,法子有兩個,其一就是整天明折彈劾王室,誰招眼彈劾誰,什麽驕奢啊,淫逸啊,說的義正辭嚴,反正這些總不會錯,你就是再節儉,那也比乞丐奢侈吧?還一個法子呢,就是把自己弄的精窮,餓得精瘦,一身破布爛衫,抬著下巴看天,一幅清官相,也能混個清官廉吏登龍上去,這些人吧,要論做事,什麽本事也沒有,就死守一樣,富人和窮人打官司,必判富人輸,秀才和官人打官司,必判官人輸,不問青紅皂白,總之誰窮誰沒本事就向著誰,這跟巴接上司,用盡小意求升官就是方法不同,不過這個更高明些,您跟這樣的人生什麽氣?”林仙草不動聲色的往話裏混著眼藥水。
秦王高挑著眉梢,看著林仙草上下打量道:“哪本書?爺怎麽不記得了?你倒是個明白人,這海青山判案,還真是這樣,算了,爺不跟他計較。”
“就是,您跟這樣的人有什麽好計較的?您是皇上的嫡親弟弟,當朝王爺,要是弄得跟討飯的似的,那還不是丟皇上的臉?丟朝廷的臉?堂堂的盛世之下,連皇室嫡支都混的吃不好喝不好,那還是盛世?您說是吧,那個,不是說亂世富了可恥,盛世窮了可恥,是聖人說的吧?照他這麽個意思,大家都越窮越好,他是說如今皇上治下,那是亂世了?真是豈有此理!”林仙草說的理直氣壯。
秦王呆了片刻,笑出了聲:“難為你還知道這個,是聖人說的,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這話極是,你等等,那漢子還在前堂跪著,爺去把他打發了,爺不讓他踩著爺的臉麵掙清名,爺偏虛心納了他這一諫,再問問他,聖人這邦有道,貧且賤,恥也是個什麽意思,你等著,爺打發了他,回來我帶你逛逛這穎州城,咱們尋地方飲酒取樂去。”
不大會兒,秦王神清氣爽的回來,帶上林仙草,出了園子,往穎州城逛去,這穎州城臨近運河,是進入京城前最後一個大城,繁華非常,林仙草從到了這裏,足足一年多沒逛過街了,出門擠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聽著市井噪雜熱鬧之音,隻覺得恍若隔世,真有點要熱淚盈眶的感覺。
林仙草興致高昂,一路轉著頭到處看個不停,隻覺得眼睛不夠用,秦王心情看起來極好,林仙草看街市邊的熱鬧,秦王看林仙草臉上的熱鬧,兩人各賞各的景,秦王隻由著林仙草四處亂逛,凡林仙草看中的,哪怕是多看了兩眼的,手一揮全買,一條街沒逛完,亂七八糟沒用的東西就堆了差不多一車。
林仙草精神好的出奇,直逛到攤販收攤,店鋪關門,才滿足的拍拍手,和秦王往穎州城最大的酒肆吃了飯,累的嗬欠連天的上車回園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