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想幹嘛

引林仙草過來的婆子恭謹的上了台階,在殿門右邊一排婆子最末垂手站住,把林仙草扔在了殿門口。

林仙草已經飛掃的掃了一遍,殿外不管,全是下人,殿內還算明亮,上首坐著兩個人,有些逆光看不太清楚,一個是女人,一個是男人,旁邊兩排一溜七八張扶手椅,右手邊第一張椅子上,端坐的是周夫人,寧姨娘緊挨在周夫人後麵,仿佛趴在她背上一樣,看樣子,寧姨娘應該也是坐著的,周夫人往下,兩排扶手椅後,已經垂手站了三四個姨娘了。

林仙草大氣不敢出,更不敢再多看,小心翼翼的進了大殿,照請安的規矩衝上磕了頭,果然聽到頭上傳來王妃溫柔的吩咐道:“起來吧。”林仙草忙規規矩矩站起來,垂頭垂手站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她之後,阮姨娘也到了,站到了林仙草對麵,姨娘們都到齊了,林仙草垂手垂頭一動不動,全神貫注著周圍的動靜。

上首傳來一聲微帶磁性、聽不出感情的低沉男音:“你說吧。”

“是!”這是王妃那溫柔賢惠的聲音:“今兒午後,漿洗房往寧姨娘屋裏送漿洗好的衣服,”王妃稍稍頓了頓,聲音帶出絲絲憤然道:“裏頭竟然夾了好些麝香末兒!”林仙草的心猛的往下沉去,果然,理庫的事沒那麽簡單,這是一環扣著一環的事兒!

“咱們府上,某人管某處,領某事,都是有規矩的,各處、各事、各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容不得誰混水摸魚!”說到最後一句,王妃的聲音一下子冷厲起來,林仙草連寒噤也不敢打,一打寒噤,落人眼裏,也許就變成心虛了!

“這事,也沒什麽查問不了的,今兒爺和我就當眾問清楚這事,免的冤枉哪一個,放縱了哪一個!來人,把魏婆子和往周夫人院裏送衣服的四個婆子拖上來。”外麵的婆子聲音不高,應的幹脆,轉眼功夫,魏婆子打頭,後麵四個婆子並排就跪在殿中間,磕頭見了禮,魏婆子話語清楚條理,衣服誰送來的,誰收的,誰洗的,誰曬的,誰收的,誰燙的,誰查誰送,哪一處依著府裏哪條規矩,說的明明白白,林仙草聽的讚歎不已,這府裏,一個管漿洗的婆子,光聽說話,簡直比那些所謂高管都不差什麽!

“……聽到出事,奴婢就讓人封了燙這些東西的屋子,剛柳嬤嬤和顧嬤嬤都去查看過了,屋裏並無半絲麝香味兒,送衣服的四個婆子身上、手上都沒有麝香味兒,請王爺、王妃明鑒。”

“嗯,你們四個,路上碰到了什麽人?做過什麽事?一絲也別漏!”王妃掃了王爺一眼,點了點四個婆子問道,四個婆子相互看了看,跪在最左邊的一個磕了個頭答道:“回王爺、王妃,到滴翠亭邊上時,碰到過阮姨娘的丫頭黛濃,和奴婢站著說了兩句話,問奴婢是哪兒的衣服,又說怎麽這麽多,旁的就沒有了。”

這橋斷在林仙草意料之中,片刻功夫,黛濃就跪到了大殿中間,抖的話也說不成個,就是拚命搖頭,王妃示意柳嬤嬤和另一位氣勢十足的嬤嬤,應該是顧嬤嬤了,兩人上前,也不說話,湊近聞了聞,又一把拉出黛濃的手聞了聞稟報道:“回王爺、王妃,身上沒有味兒,手上有。”黛濃驚恐尖道:“昨兒……姨娘拿回來的,我給她拿著,不是我!不是奴婢!打死奴婢也不敢……奴婢死也不敢做這樣的事!”

“閉嘴!這是什麽規矩?!”王妃聲音不高,卻透著濃濃的威嚴,黛濃的哭叫嘎然而止,可低低的抽泣聲卻壓也壓不住。

林仙草悄悄瞄了眼對麵的阮姨娘,阮姨娘楞楞哈哈的象是沒聽明白,林仙草暗暗歎了口氣,垂下眼簾,怪不得孫姨娘先慫勇自己,再去騙阮姨娘上當,這府裏一共兩個楞姨娘,她,和阮姨娘。

“麝香哪來的?”是那個磁性卻沒有感情的低沉男音。

“是這麽回事,”王妃忙溫柔答道:“從知道寧姨娘有了身子,我就吩咐過柳嬤嬤了,除了配藥房,別外都不許再用象麝香這樣的東西,就怕哪一處不留神,飄過了味兒去,可昨兒姨娘們跟著柳嬤嬤收拾小庫房,阮姨娘要了些麝香回去,我想著麝香也是常見東西,這忌諱也是人人皆知的,阮姨娘的院子離周夫人那一處極遠,她那樣喜歡,就讓她拿去了,柳嬤嬤,阮姨娘拿了多少回去?”

“回王妃話,阮姨娘拿了三錢四分麝香回去。”柳嬤嬤的聲音沉穩清楚,周夫人瞄著王爺,極輕的笑了一聲,柔和的說道:“既有份量,這就容易,現把阮姨娘屋裏的麝香稱一稱就知道了,那衣服裏可夾了不少,沒有一錢,也有八分呢。”

殿內一時靜默無聲,隻聽到極輕的啜茶聲,靜默片刻,王妃笑道:“周妹妹這話極是,爺您看?既然這樣,董嬤嬤陪阮姨娘走一趟吧,把東西都取回來,記著,一絲也不能漏了。”董嬤嬤恭敬的答應了,和阮姨娘退了出去。

上首傳來聲極輕的杯蓋碰杯子的聲音,王妃和王爺低聲說笑著:“……這茶,倒也過得去……前兒揚州府送來的那些茶葉,爺說不好,妾喝著倒極對脾胃……”

林仙草心裏陣陣後怕往上湧,背脊發涼,冷汗直流,果然個個都是武林高手,這府上果然是龍潭虎穴,從昨天……不,從前天到這會兒,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不知道的地方,隻怕這中間已經不知道過了多少招,它喵的,要不是自己也在台上,確實是出精彩大戲……

沒等林仙草心驚膽寒的想好,董嬤嬤已經帶著阮姨娘,手裏如托嬰兒般捧著包東西站到了殿門口恭聲道:“回爺,回王妃,東西取回來了,雖說包的緊,還是有幾絲味兒。”

“千萬別進來!”王妃又擔憂又焦急的交待道:“就在殿門口稱一稱,到下風口去稱,千萬別飄進殿裏!柳嬤嬤也去看著。”柳嬤嬤答應了,穩穩的出了殿,片刻功夫,柳嬤嬤轉回來,站到下風口稟報道:“回爺、回王妃,一共三錢兩分,阮姨娘說,昨兒拿回去,就往櫃子裏撒了些,董嬤嬤聞過了,櫃子裏確有麝香味兒。”

林仙草暗暗舒了口長氣,看來,不是真要打阮姨娘,這虛晃一槍,下麵,要刺往哪裏?

“爺,”王妃低而輕柔的和王爺商量道:“雖說這事跟阮姨娘無礙,可寧姨娘有身子這事,她既知道了,既要了麝香,回去竟就用了,也是沒把寧姨娘這身孕放在心上,您看?”

“嗯,阮氏禁足,就到……明年出了正月吧,等那麝香味兒散了再出來。”磁性中隱隱透出幾分倦怠和不耐,阮姨娘這回反應過來了,一聲尖叫:“爺,你不喜歡我了?!”

正羨慕著阮姨娘的林仙草聽的真是目瞪口呆,好強悍!上首王爺悶哼一聲,王妃緊忙吩咐道:“趕緊送阮姨娘回去!拿幾本女經給她抄,成何體統!”

阮姨娘的第二聲叫剛出口就變成了一片‘嗚嗚’聲,兩個婆子幹脆利落的堵了她口拖了下去,黛濃這會機靈了,急忙緊爬著跟在後麵奔出了大殿。

“這一處明了,我再問你,衣服送到周夫人院裏,是誰查收的?可有什麽不妥?”王妃接著問道,婆子忙答道:“是煙睛姑娘,件件查過,沒說什麽不妥。”

“件件查過~~”王妃仿佛若的所思的說道:“煙睛來了沒有?”

“來了,”是柳嬤嬤的聲音,說話間,一個妖嬈到出奇的丫頭已經跪到了地上,臉上帶著淚,哭的梨花帶雨,話卻極有條理:“回王爺、王妃,衣服是奴婢收的,當著麵一件件查過,衣服都對,奴婢真沒聞到,奴婢從來沒用過麝香,就聞著衣服一股太陽曬過的味兒,姨娘說衣服要經了太陽,穿了才舒服,奴婢就留意這個了,求王爺明鑒,求王妃明鑒。”

“你收了衣服,又交給誰了?是誰先發現這麝香的事的?”王妃聲調平平的接著問道,

“回王妃話,奴婢查收了衣服,因為衣服太多,就準備叫人來抬,正好看到書靜姐姐,就讓她看一會兒,後來抬進來,雲秀姐姐一件件理,就抖出了麝香。”

林仙草聽的愕然發呆,這煙睛是誰的人?果然,周夫人輕輕冷笑道:“兜了一圈,到大姑娘身上了!”

“這跟大姑娘什麽相幹?夫人真是暈頭了!”王妃的訓斥快而不客氣:“我記得夫人懷孕那會兒,衣服都是在自己院裏,讓自己貼身丫頭洗的,怎麽到寧姨娘身上,就疏忽成這樣了?我原看著你是個仔細的,爺的血脈子嗣交給你照看,我放心的很,難不成你想的,跟爺和我想的竟是兩樣!”

“你?!”周夫人剛說出一個‘你’字,就被王妃打斷了:“我竟忘了,你那院裏還收著幾斤麝香呢,是我疏忽了,柳嬤嬤,等會兒跟周夫人過去,把那幾斤麝香當著夫人的麵稱好收到庫房去,爺,這漿洗好的衣服,既然煙睛當麵一一點收了,再責漿洗房,就說不過去,別說這事說不清楚,就算是外頭夾帶的,也不該讓它進了院門!這點子事都管不好,連大姑娘我都擔心了。”王妃最後一句話透著陰沉的寒意。

周夫人臉色煞白,直直的站起來,直直的跪到地上磕了個頭道:“爺,是奴婢的不是,請爺處置。”

“嗯,你也是太不經心,抄一百遍女戒吧。”聲音裏還是沒情沒緒,王爺說著話,已經站起來大步出去了。

林仙草眼花繚亂,驚心動魄,到最後,也沒弄清楚,王妃到底想幹什麽,要打誰?周夫人又想幹什麽,又要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