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華一走,室內的氣氛有些凝結,燕綏將屋內的所有擺設一一觀察了一遍,韶華了無生趣地趴在窗台上,沿著窗外的景色。趁著錦華如廁的空當,她朝韶華走了過去。
“五妹妹方才說的可真心的?”燕綏緊緊盯著韶華的表情。
韶華一愣,回頭看著她,“哪一些?”
“就是你說心懷儻蕩那番話。”燕綏有些遲疑,“你說心懷儻蕩、頂天立地,即是良人?”
韶華想了想,這確實是原話,便點了點頭。
燕綏臉色有些輕鬆,“我知道五妹妹方才是氣惱我哥哥太過莽撞孟浪,但其實因為哥哥對五妹妹確實……”
韶華伸出手,橫空擋在燕綏麵前,把她的話截住了。“燕綏姐姐,咱們能不提這事嗎?”
在韶華麵無表情地注視中,燕綏顯得有些急切和慌亂,“我隻是想替哥哥道歉,希望五妹妹不要生哥哥的氣,哥哥並不是有心拿五妹妹開玩笑。他對五妹妹的情誼,難道你看不出來嗎?”每日下課總是會到後院接她,然後送她們回碧梧軒才離開,饒是傻子也知道以琛是有意而為。
“以琛哥哥到底是對我有意,還是對李家女婿這身份有意思?”韶華一句話讓燕綏有些接不上,韶華輕輕笑了一下,“若不是因為以琛哥哥落榜,或許以琛哥哥和我,或者和三姐姐的婚事就已經定下了。燕綏姐姐心裏是這麽想的吧。可你怎麽沒想到,就算以琛哥哥這次高中,也不一定會是有結果。”
燕綏臉色微變,雖然這是事實,但被人讀出心中的想法,還是有些不舒服。“怎麽不會,劉李世姻是族裏決定的。”
“如果燕綏姐姐在乎的是世姻,那就是說隻要是兩家任何人結姻都可以了,對吧?燕綏姐姐和四哥哥不也正好是一對金童玉女。”韶華說。
燕綏聞言,立刻神色大變,眼睛瞪得老大,緊張道:“你知道了什麽?!”
韶華搖頭,“我什麽也不知道。”
燕綏顯然不相信,“那你怎麽知道我和四哥哥的事。”
韶華翻了個白眼,自從斯晏帶她們出去那次,燕綏每日不離的就是戴著斯晏送的那隻珠釵。隻要稍有注意,誰都能看得出,燕綏和斯晏幾乎是無時不刻地拌嘴,仿佛天生一對的冤家,可是最後還是斯晏主動投降。雖然斯晏很能討好人,特別是李家的女人,可不代表他有心思整日和一個伶牙俐齒的小娘子鬥嘴。
“我知不知道是一回事,燕綏姐姐怎麽沒想過,若以琛哥哥真的和我在一起。祖父還會讓四哥哥娶你嗎?還是說,燕綏姐姐其實並不喜歡四哥哥。”動搖了心智的少女最好騙,韶華對燕綏搖擺的立場感到無奈。
“六姑姑本就不希望四哥哥和劉家結姻。”燕綏悶聲道。
韶華有些豁然頓悟,難怪劉氏會把燕綏安排在碧梧軒,並不是對她有多看重,而是不希望她太接近斯晏。隻不過感情這事,和距離沒太大關係,對得上眼,翻山越嶺爬牆上樹也都會走在一起。所以斯晏提議這一次出來玩,除了想撮合以琛和韶華,也是想避著劉氏,光明正大和燕綏待在一起。
劉氏心裏也是清楚的,所以邀請李斯年陪他們一起,美其名曰他是兄長,有他看著也比較放心。
韶華正想著要怎麽安慰燕綏,忽然看到綰華失魂落魄地跑了回來,小臉因緊張而漲得通紅,好似成熟的蘋果,十分嬌豔。韶華和燕綏都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韶華連忙將她扶過來,接過燕綏倒好的水,遞給綰華。一邊給她順氣,一邊好奇地問道:“三姐姐這是怎麽了?被狗追了嗎?”
綰華將茶水咽下,緩過氣,臉上的潮紅卻遲遲不退。她沒好氣地瞪了韶華,“你才被狗追,這才你就滿意了,明日回不去了。”
韶華更是困惑了,“為什麽?二哥哥吃壞肚子了,還是馬兒吃壞肚子。”
綰華伸手敲了她一下,大呼道:“你這腦子裝的是什麽,怎麽淨想些亂七八糟的。”
韶華捂著腦袋,心腦綰華打她的手法是越來越嫻熟了,“原本是裝了麵粉和水,被你這麽一晃,全部成漿糊了。”
燕綏噗呲一笑,綰華險些被水嗆到,伸手又要打她,被韶華眼明手快地躲開了。
錦華正好進門,看著她們鬧成一塊,於是問道:“三姐姐,莊子是來了什麽客人嗎?怎麽看到院子裏有許多侍衛。”
韶華聞言,走到窗邊一看,果然多了很多人站在院子裏,雖然衣著樸素,但看上去是訓練有素的侍衛。忽然有個身材高大的男子走過來,指著他們對身後的人說話,立刻就有個男子跑上來,把院子裏的人都叫了下去。
“那不是衛三郎嗎?”錦華忽然驚呼。
韶華被嚇了一跳,看著趴在她身邊張望的錦華,又回頭看了綰華。心中豁然頓悟,難怪綰華會這麽失魂落魄,原來是遇到無緣的未婚夫。看情況,對方應該也是認出她來了。
等她再探出頭去看院子的人是才發現站在院裏的,不是別人而是宋煜。他那高大甚至有些壯碩的身影,她怎麽都不會忘記。正好,他也抬頭朝錦繡苑望過來,看到倚著窗戶好奇張望的女孩們,笑著朝她們揮手,嚇得女孩們全都退了回來。
“宋少爺,請到此為止!”李斯年快步走上前,攔住了他們的去路。“燕上居已經沒什麽好逛的,請諸位留步。”
宋煜顯得有些不滿,嘀嘀咕咕道:“明明前麵還沒看,怎麽就能停下了。”
“前麵是錦繡苑,是娘子的繡樓,裏麵住的是在下幾位未出閣的妹妹。原想帶她們出來散心,不料諸位光臨寒舍,若是家中長輩在此,也應讓她們出來給二爺請安。但現在莊子無長輩,恕我不能做主,請二爺見諒。”李斯年給弘弋行了大禮,說的句句在理,讓人不得反駁。
可宋煜哪肯放棄,他就是衝著韶華和綰華她們姐妹倆來的,“李探花,你就太不夠意思了,我們又不是什麽孟浪之人。再說了,我們和李五娘也算有過一麵之緣……哎喲!”
聽著宋煜放肆的話,李斯年的表情愈發變得鐵青。和宋煜不一樣的是,一個是在京裏錦衣玉食,養得白白胖胖,而一個是在閭陽雖算不上風吹日曬,但也不是安逸享樂。所以李斯年看上去比宋煜顯得黝黑精壯,捏緊的拳頭爆出青筋,預備他再多說一句,便不再自恃君子待客之道。
可是還沒等李斯年先有動作,一個身影快步上前,隻聽哢嚓一聲,宋煜捂著手臂,臉色頓時唰得蒼白。
除了弘弋,其他人都被嚇到,尤其是衛篪。
雖說他對嚴愷之的大名早有耳聞,但因為他的身份問題,多少都有些覺得是受了庇蔭,才走到現在的地步。而且看他身量不足宋煜,雖是尊敬,但還不至於到敬畏的地步。可是就這麽一天,連著兩次看到自己敬畏的表兄被嚴愷之欺負得毫無還手之力,甚至是不敢反抗,心中震驚無以言語。忽然間,衛篪對嚴愷之豎然起敬,眼神也不經變得崇敬起來。
饒是跟嚴愷之熟稔的人都被嚇得不輕,就不用說一直默默跟在後麵的斯晏和以琛,兩個人完全被嚇傻了。
先是身份尊貴的弘弋在先,還有一個看著威猛凶惡的宋煜,現在看來最可怕的還是一言不發的嚴愷之。隨便一出手,就讓宋煜乖乖吃癟,還不敢吭聲。他們不過是養在家裏的富貴少爺,哪裏見過這種場麵。
“請李探花包涵,宋煜自來口無遮攔,並非有心冒犯。”嚴愷之對李斯年抱拳致意。
既然有人給台階,李斯年也不在作態,微微扯動嘴角,搖了搖頭。“不如諸位移步在中堂,鍾管事已經命人備好了茶點。”
“那就有勞了。”嚴愷之點頭致謝,給弘弋讓了一條道:“二爺您先請。”
弘弋瞥了他一眼,嘴角似笑非笑。其實他們心裏都清楚,宋煜之所以這麽放肆,也是看著弘弋的眼神行事,嚴愷之沒理由不知道,可是他這麽做,除了不想讓李斯年難堪之外,或許別有隱情。弘弋側過臉望著繡樓一眼,看著一張嬌媚的容顏,一雙囧囧有神的大眼睛朝他們看來。發現弘弋的打量不但沒有驚慌逃開,反而視線更加專注起來。
這讓弘弋覺得別外生趣,若不是故意和弘弋較勁,就是她的視線根本沒在弘弋身上,自然也就察覺不到弘弋的眼神。
李斯年看弘弋回頭的時間有些長,不禁起了疑心,當他回頭時卻沒發現什麽異樣。於是再次出聲提醒:“二爺,請。”
“好。”弘弋對李斯年笑了笑,走到嚴愷之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真是個有趣的小娘子。”
嚴愷之有些吃驚,不明何意,弘弋已經邁步離開,他也沒空細想,便跟了上去。
眾人都紛紛跟上,宋煜抱著手臂連忙在後麵跟著喊:“嚴愷之,就算我說錯話,你好歹給我把手弄回去!哎喲,疼死我了!”宋煜不敢跑,一用力震動,手臂就會生疼,可怕落後了追不上嚴愷之,隻好咬著牙,邁開大步子,魁梧的身軀以一種別扭的方式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