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華被人攙著,一步三搖地晃到煦園,早早有人去給辛子萱報信,可沒想到周嫣也比她早一步到。

一隻腳剛踏進屋子就被周嫣眼尖的瞅到影,立刻揚聲嬌笑起來,“喲,說曹操曹操到,咱們興勇侯夫人來了,快快,快進上座。”看著韶華被人護著寶似的捧進來,她急忙起身擠過來,挨著韶華身邊,把韶華笑得一身雞皮疙瘩,甩不開她的手,隻好任由她扶著走向辛子萱。

相對韶華一身明豔照人,周嫣則穿著一條銀紅色的刻絲泥金銀如意雲紋緞裳,頭上一對赤金鑲南珠蝴蝶釵,顯然是特意打扮好來等她的。目光落在韶華這滿頭金光閃耀的發飾,暗暗流露出一絲豔羨,隨後釋然隱去。

在這兩人麵前,韶華顯得輕鬆自在多了,故意跟周嫣抬起扛來,“二嫂,你真要把我當侯夫人,那咱可得論外人的理。”

周嫣立刻做捧心狀,對著辛子萱一臉哀怨地說:“大嫂你瞧瞧,這才剛過門呢,竟然還跟我論起理兒來了。誒,真是嫁出去的小姑潑出去的水,咱們這些做嫂嫂的為她操碎心,還不如一個男人呢。”這姑嫂二人默契的表演讓辛子萱笑得眉眼全開。

“你不過是個嫂嫂,怎麽跟她男人比。”一身紫綃翠紋裙的辛子萱顯得端莊大度,儼然就是長媳宗婦的姿態。

辛子萱的話讓韶華長了幾分得意,立刻挨著她身邊,挑釁地衝周嫣努努嘴,“果然還是大嫂疼我,哼,二嫂也不想想,我和大嫂如今可是喊著同個娘的。”

聽著辛子萱的話,周嫣腦筋一轉,正大感不妙,對上韶華的得瑟,撇嘴道:“哼,你耍賴,我不和你一般見識。”

一邊是和自己話題投機又和睦相處的叔伯妯娌,一個是小姑子兼義妹,辛子萱連忙出來打了個圓場。

“五娘,怎麽樣了?”一番玩笑後,話題再次落回主角身上。

“什麽怎麽樣。”韶華忽然覺得有點不妙。

“自然是他對你怎麽樣。”辛子萱以為她是在害羞,忍不住笑道。

“大嫂,你們怎麽個個問這個問題。”韶華有些難為情,又有些無奈,翻了個白眼。她這才過門幾天,個個都問她怎麽樣,難道還要她把他們一夜奮戰天亮,被容嬤嬤敲窗警告的事告訴她們嗎?她又不傻,閨房之事不過就是一個眼神“你懂的”,她還沒那麽厚的臉皮可以拿出來說。

不過新媳婦臉皮薄是常事,作為過來人的周嫣卻不肯放過她,“大嫂,你瞧她這魂不守舍的樣子就知道,哪怕侯爺對她露個牙齒就夠她樂嗬半天了。”

“二嫂,我有這麽笨嗎?”韶華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笨不笨我也不好說,但不聰明就是了,特別是遇上某人,整個就跟傻子似的。”周嫣笑嘻嘻地鬧了她一句,惹得韶華有些急。

辛子萱有種感覺,像是自己在帶兩個老閨女似的,搖頭道:“好了好了,你們姑嫂就別鬧了。”

就在她們嬉鬧得正開心的時候,沒人覺察到燕綏一聲不吭地跑來。辛子萱首先看到她,斂了笑容,矜持地點點頭,周嫣見此回頭一看。原本樂得眉開眼笑的她立刻收住表情,情緒急轉得太快,讓燕綏麵子有些不自然。見韶華慢慢地轉過沉重的腦袋,燕綏立刻親昵地走過來。

“好熱鬧呢,我還以為是誰來了,沒想到是五妹妹,真是好久不見了。”打量著韶華一身的首飾,胸口那一個繁花累累鑲南珠金項圈,其中南珠比她頭上那一支南珠釵得大上一倍。燕綏臉上有些訕訕,心裏滿是濃濃的惆悵和羨慕,更忍不住為兄長的單相思感到難過。

自從燕綏和錦華走得近以後,韶華就不大待見她,不過頭回門,對她還是客客氣氣地喚了一句:“四嫂。”

燕綏見韶華對她還算尊敬,真準備湊過去和她們一起嘮嗑,沒想到周嫣忽然涼涼地吹出一陣冷風,讓她有些進退不行。“四媳婦,你這話可說得真顛倒,五娘出門才幾天,你哪來的好久不見。還有,五妹妹這稱呼也就在大嫂屋裏喊喊,否則讓人聽了還當咱們李家人那麽沒規矩。”

“二嫂……”韶華也讓這急轉而下的口氣給說住了,正要開口,感覺手心被辛子萱捏了一下,她隻好忍著疑惑,靜靜坐著。

聽周嫣這麽說,燕綏的表情顯得很不自然,“別說出了院子,出了這房門,五娘的身份都不一樣。人家如今嫁入侯門,咱們按理還得喊一聲夫人才是,不過今日是她頭回門,這禮節才免了。大伯姆是個知書達理的人,想必她應該也教過你這些,所以你可別丟了她的臉。”

話都說到這個地步,燕綏心裏就算有一百個不舒服,也隻能應是。“二嫂說的是,燕綏記住了。”

辛子萱顯然是老好人做慣了,見周嫣說得差不多,馬上就跳出來解圍。“你啊,心底是為人家好,嘴巴卻不饒人。燕綏可是阿娘喚你來的,有什麽事交代嗎?”

燕綏堪堪打起精神,“不、沒什麽,我聽說五……娘過來,便過來瞧瞧。”差點說成五妹妹,最後硬生生改口叫五娘。

有人開腔,韶華也跟著做好人,忙招呼燕綏過來,“四嫂,快過來坐,我也是剛來。”

可是燕綏哪裏還能坐得下去,“不了,我忽然想起還有點事,你們先聊,我去去再來。”

燕綏說要告辭,辛子萱也沒挽留,隻是讓人送她出門,似乎早就等她這句話。

等她走遠,韶華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大嫂二嫂,你們這是打什麽啞謎,怎麽我一點都沒看懂。”

不等辛子萱開口,周嫣已經為她打抱不平了,端出一副說書人的架勢,“你是不知道,她這心眼裏裝的是什麽壞水,前兩天大嫂才說葵水推遲了兩個月,最近又沒什麽胃口,不知道是不是懷上了。我們還準備這兩天再去請個大夫來瞧瞧,結果她卻偷偷使人去買紅花散,被我的丫鬟逮個正著。”一提到紅花散,韶華也跟著秉住呼吸,掃了辛子萱淡淡的表情。

周嫣有些不過癮,又重申了一句,“你說她又沒懷孕,買個啥紅花散,分明是偷聽到大嫂有身子,想要害大嫂小產。”

心知紅花散的作用,可是聽周嫣這麽說,韶華還是嚇了一跳,“怎麽會,四嫂,她不是這種人,她和大嫂不都是大房的嗎?”

周嫣聽她遲疑的口氣,有些不開心,“什麽不會,我看你這迷糊性子是得警醒一點了,否則在侯府裏遲早都褪層皮。”

韶華笑容有點僵硬,敷衍了一句。“有沒有這麽嚴重。”

不想周嫣卻當真的來聽,“別這麽看我,好歹我也是侯府出來的娘子,侯府裏有什麽行當我比誰都清楚。”瞥見辛子萱眼色,似乎並不阻止,她又道:“你不過是走運,嫁給嚴愷之,無姑嫂妯娌,大家也算好說話。我以前在家可是見多了,你以為她和大嫂是同房的,所以不應該會起壞心思對吧。可是你不想想,我的娘家是忠義侯府,大嫂的娘家是定西侯府,八郎九郎還小,可是你貴為興勇侯夫人,二房怎麽都不會遜色。可她不過是仗著世姻之便進的門,輩份是輪不上了,娘家也是比不過的,如果大嫂再生多一個,她在家裏有什麽地位。”

雖然這些話,淩氏也和她說過,可是從周嫣這侯府出來的人口中聽到,韶華還是有些擔憂。望向辛子萱,關切地問:“那大嫂你身子如何?大夫瞧過沒有。”

辛子萱搖了搖頭,笑起來很親切,但是卻沒方才那麽愉悅的感覺,“你別聽你二嫂瞎緊張,我沒事,大夫瞧過了,說是我氣血不通,調幾帖方子就好。”

韶華立刻緊張起來,“若是需要什麽,你盡管和我說,別的沒有,二爺賞了他很多名貴藥材,要多少都行。”

大概是韶華的反應有些大,周嫣忍不住噗哧一笑,對她揶揄地眨了眨眼睛:“這還差不多,知道體貼娘家。”

忽然沉重嚴肅的氣氛被周嫣一大岔,韶華沒忍住也泄了氣,磨了磨牙,故意反唇相譏:“哎呀二嫂,說得好像我不體貼你似的,回頭我看看什麽能給二哥哥補身子的,回頭一起讓人送來。”

這下子把周嫣給鬧了個大紅臉,辛子萱才重新樂嗬起來,姑嫂二人默默對視一眼,心知肚明地跟著笑起來。

乳娘跑進來說團子哭著不肯吃奶,不肯睡覺,讓辛子萱過去看看。辛子萱歉意地對韶華笑道:“團子昨夜做噩夢了,一宿都沒睡好,我去瞧瞧,你和嫣兒聊。”韶華表示理解,點點頭,目送她離去。

然後挨著一臉無聊的周嫣,低聲地問道:“二嫂,你怎麽了,我看你心事重重,方才說話的口氣也不對,是不是四嫂惹到你了。”

周嫣搖搖頭,“沒什麽。”可是不等韶華問第二次,自己就忍不住開口了,“我看大伯姆真是不順眼,要我是大嫂,我非得跟她吵起來不可。”

韶華眉頭皺成一團,“這是怎麽回事。”

周嫣張望四周,壓低聲音對韶華道:“你知道燕綏惹出這事後,她跟大嫂說什麽嗎?她說兒子有一個就夠了,別生太多,把福氣都搶走了,要留點給其他人。”看著韶華目瞪口呆,她一拍額頭,“我的天啊,你瞧這是做大家的該說的話嗎?難道燕綏是她媳婦,大嫂就不是了,難道不該是多子多福才好嗎,更何況大嫂還是長媳。燕綏肚皮不爭氣,還不許別人生孩子,大嫂嘴上沒說什麽,心裏絕對是有火的。”

“腦子是被門夾了吧,這、大哥哥知情嗎?”韶華都有些聽不下去了,沒想到劉氏竟然有跳出來惹事。

周嫣生怕辛子萱回來,不給她們談這些,隻好輕描淡寫:“這種事男人哪裏管得了那麽多,反正隻要表麵和氣,他們什麽事都不會插手。我說你啊,自己也長點眼光,雖說你現在稱心如意地嫁過去了,可以後的路還有的你煎熬的。”

韶華捕到周嫣的眼神,隻是此處不好說話,也扯開話題,“能不能別說得那麽沉重,我壓力好大。”

周嫣對她壞笑挑眉,“要不你去休夫,回來我讓你二哥哥養你,這樣你就沒壓力了。”

韶華斜睨她一眼,“謝二嫂擔心,我想我可以處理。”開玩笑,她可是追得多辛苦才把嚴愷之追到手,讓她休夫?除非嚴愷之做了不可原諒的事。

隻是,周嫣的話還是讓韶華沉了一肚子,連回家的時候都忍不住唉聲歎氣。

嚴愷之見懷裏的人兒從坐上馬車開始就沒停地歎氣,捧著她的臉問:“你從一回來臉色就不好,是不是嶽母說你什麽了?”

“愷之。”韶華望著他亮亮的眼睛,認真地說一句:“咱們,生個孩子好不好。”

嚴愷之被她一本正經的表情看得心裏愉快,“好啊,等過段時間,我去宮裏請張太醫給你開個藥方調理身子。”

可是韶華對他的話不夠滿意,伸手捧著他的臉,與他對望,“我是說現在,我是說,我想要個孩子。”

嚴愷之看著她,雖然臉紅耳赤,可是目光堅定,他眼裏染上笑意,輕聲回答:“好,回去就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