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她穿好衣服後,嚴愷之便喚初荷她們進來給韶華梳頭,看著她們利落地幾個動作,便將她一頭順滑的青絲高高綰起,用發簪固定住。嚴愷之站在旁邊,靜靜地欣賞她精致玲瓏的眉眼在幼菡的巧手下變得更加明豔照人,看幼菡把首飾一支一支地往她頭上堆,嚴愷之不禁皺眉:“需要那麽多嗎,會不會太重?”
幼菡掩嘴輕笑,“侯爺,這不算多的,聽說宮裏的娘娘們敕封時可得帶上一十八件,甚至更多。”
韶華聞言,脖子一縮,差點害幼菡失手擦到,嚇得幼菡驚慌失色。嚴愷之伸手接過發簪,按著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到時讓人抬著你走路,就不重了。”
“我又不進宮,有什麽好擔心的。”韶華自我安慰。
嚴愷之輕笑沒有告訴她,遲早她也要進宮請安的,就算弘弋不給麵子,他也免不了要為她討個誥命回來。微微顫顫地幫韶華插上最後一根白玉鳳簪,扶起她的腰,擁她出門。
一路走著,丫鬟小廝們都恭順地進到一旁,紛紛向他們請安。聽著他們口中喊著“侯爺、夫人”,韶華心裏甜得跟吃了蜜似的,這種感覺仿佛像是在做夢。還記得前不久,她還在李家擔心地等待宮中和親的消息,一道聖旨將他帶到她的麵前。聽著他的傾訴,韶華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羞澀和激動揉成一片密密麻麻的歡喜,從心裏蔓延到身上每一寸肌膚。
那些大紅花轎,那些恭賀討喜,那些拜別愁緒,一切的一切都被不可思議的幸福感拋出她的腦海。為了這一刻,她強打精神忍著羞澀認真地聽著淩氏將夫妻**行為秘訣,任著嬤嬤丫鬟們把她扯皮似的從頭到腳洗得幹淨清透,又再一層層塗抹包裹讓她對著鏡子也認不住自己。牽著紅線,跟著喜婆,去給李勳卓夫婦磕頭拜別時她未曾落淚,當淩氏追著她背影哭著跑出來時她也隻是心裏微悸,唯有三拜過後,他挑起她的紅頭蓋,低聲對她說道:“自此我們不再分離。”
她含羞低頭,眼淚卻沿著她臉頰,沾濕了手背,終於她如願地成為他的妻。
因為韶華不肯讓他抱著走,嚴愷之隻好牽著她的手,放慢了腳步,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低聲對她說:“等會給阿娘敬過茶,我帶你認識家裏的下人,雖然你大部分都見過了,可你身份不同,以後這個家就歸你管的,萬事你可以和阿娘商量。”
“唔。”想起昨夜他說的話,韶華難為情地點點頭。
眼前走過兩個陌生的麵孔,全是皇帝下令翻新興勇侯府時賞賜給他的。嚴愷之輕歎一聲,“以前家裏沒這麽多人的,大部分都是從以前就跟著爹娘四處奔波,那些老輩都是看著我和蘭芝長大。所以,若是使喚不動,你盡管去找阿娘,她絕對會站到你這邊。要是蘭芝在,我怕我在家都沒地位了。”
聽他語氣忽然變得低沉,韶華反手握著他,溫聲道:“一定有辦法可以讓蘭芝回來的,咱們養她一輩子也好。”
嚴愷之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動,看著她真誠的目光,漾出一朵笑靨:“我都不知道你是用什麽方式,能讓我身邊所有人都為你說話。”
“因為他們都知道我是真心喜歡你的啊。”恢複了活力的韶華連說話都變得輕快,她眨著亮晶晶的眼睛,堅定地望向他。“就算滿京的娘子都圍著你轉,也絕對沒有一個能比我更喜歡你了。”
被一個娘子這麽告白,嚴愷之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可他想要說什麽,卻好像有東西堵著他的喉嚨,看著她晶瑩閃耀的目光,他最後輕笑了一句:“能讓我遇見你真好。”
韶華對他的話感到一點小小的失落,但仍然打起精神回答:“你放心,無論你走到哪裏,我都會讓你遇見我。”她這輩子不就是為了遇見他而來到這裏的嗎。
嚴愷之被她的話逗得心花怒放,“怎麽說得好像你是特意來尋我似的。”
“我本來就是來尋你的啊!”韶華一時情急,差點說漏口,連忙轉了方向,“上天注定你是我的。”
嚴愷之心裏已經笑到無言,隻能搖頭:“真是個傻娘子。”若他這次握得不夠緊,讓她從身邊錯過,是不是等他醒悟時,又是一個辛子墨。想到攸寧曾對他說起,某個紅衣絕色在西北蒼白的城牆上耀眼了時光,最後又隨歲月而黯淡,他心裏一緊,仿佛有一處在生疼。
幸好韶華的話及時將他的思緒拉了回來。“你說話怎麽顛三倒四的,昨天還誇我聰明呢!”
看著這張和辛子墨截然不同的容顏,嚴愷之揮去心頭的猶豫,彎腰湊到她耳邊廝磨,“我是誇你那方麵聰明,以後可以多多進步。”
“嚴愷之,你夠了!”韶華一聲嬌滴滴的怒吼,讓嚴愷之開心地大笑出聲,牽著她的手握得更緊了。
跟在後麵的幼菡初荷看著這對新婚夫婦一路的打情罵俏,忍不住感慨,“侯爺和夫人的感情真好。”然後默默相視一眼,各懷心思地紅著臉低頭輕笑。
自從升級為太夫人,嚴夫人索性把家中大小事一放,說是等著未來女主人來處理,自己過過清閑日子,等著抱孫子就好。所以,一大早聽到丫鬟來報說嚴愷之的房子昨夜幾乎通宵未曾平靜過,直到幾近破曉,外頭的人才聽到他們的酣睡聲。那些婦子個個都捂著嘴,笑得眉眼都彎了,紛紛給嚴夫人道喜,說是取到這樣的媳婦,想來她含飴弄孫的日子不遠了。
知道兒子和媳婦如此賣力,嚴夫人也沒讓人去催促。直到韶華邁著扭捏的小步子,小心翼翼地走過來給她敬茶,她的嘴角都不曾落下。
“阿娘,請喝茶。”韶華端著茶,舉到嚴夫人麵前。
嚴夫人接過茶杯,抿了一口,給她封了一對紅包,讓她起身時,嚴愷之已經眼明手快地走過來將她攔腰扶起,惹得她一陣臉紅。旁邊的人個個都忍不住彎了眉眼,被嚴愷之一頓冷眼,又不得不強忍住愉悅。
頭一回見到兒子這麽護著一個娘子,嚴夫人心裏是開心的,但又對他小題大做的行為感到無奈。“來,把手給我。”嚴夫人把攢了好久的手鐲從手腕退下,想要給韶華帶上。
韶華已經接了紅包,沒想到還有禮物,連忙擺手:“阿娘,這不用了。”說著,回頭求助地望向嚴愷之,卻看到聳肩不願出手幫忙。
嚴夫人笑著將手鐲戴上她的手腕,“傻孩子,你看他做什麽,這是婆婆給媳婦的,他又不能戴。”韶華被嚴夫人的話樂得心頭一鬆,隻好乖巧地謝過嚴夫人的好意,“我這傻小子總算開竅肯娶個媳婦回來,這一切都是你的功勞。”
“阿娘,我沒做什麽。”看著手中多了一對鑲寶玲瓏金釧,韶華心裏感慨,這個親結得可真夠值錢的。兩對父母的嫁妝不說,淩老爺子雖然對她沒有告知而出嫁有些怨氣,可也是讓博衍帶了整整四車的嫁妝,好像怕她嫁過來挨餓受窮似的。皇帝見她嫁妝這般豐厚,自然也不能讓嚴愷之這邊失了麵子,若不是因為柔婉尚未出嫁,被太後嚴令喝止,隻怕皇帝都要搬出半個國庫給嚴愷之裝門麵。
不怪有人說,京中四君子中,最奢華的不是世子弘方,而是興勇侯嚴愷之。誰會想到,當初四人中最不起眼的嚴愷之,結果落得如此風光。
嚴夫人對於韶華的事跡早有耳聞,也經常拿出來調侃兒子,“我早就聽蘭芝說過了,當日你們在大街上遇到了,然後你把他撲倒在地。”
韶華卻驚得花容失色,“阿娘,那是誤會,當時不是這樣的。”站在一旁,頭一回聽到韶華光榮事跡的容嬤嬤則是一臉冰霜,沉默得好似木人。
嚴夫人攔住她的手,繼續笑道:“誒,你沒聽我說完,我是想告訴,做得好!他要是不開竅,我就押著他上門提親,為你負責。”
這回輪到嚴愷之聽不下去了,“阿娘!”
麵對兒子的抗議,嚴夫人顯然不以為意,雖然蘭芝不在,可是她的陣營裏多了個媳婦韶華。而且從剛剛的情況看來,這個媳婦還是挺有能力的,她麵對嚴愷之的抗議,挑了挑眉,“怎麽,替你娶媳婦你還不滿意?也不想想這媳婦怎麽娶回來,為了你,我可以差點和太後翻了臉。”
韶華一聽,原來自己能嫁給嚴愷之,背後竟然如此曲折,甚至差點害嚴夫人和太後鬧翻,嚇得她急忙對嚴夫人道:“阿娘,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孝敬您的。”
習慣和兒子抬扛,沒想到不知情的韶華竟然當真,嚴夫人樂得捂嘴偷笑:“噗,好啊。”
嚴愷之有些看不過母親的刻意調侃,看著韶華被笑得一頭霧水,伸手將韶華拉入懷中,引來嚴夫人更深的笑容。嚴愷之正猶豫著要不要直接把韶華帶回去,剛剛她敬完茶,起身的時候顯然扯到痛處,差點閃了腳步,他才急忙過去攙扶一把。
這時,一個守門的小廝急忙忙地跑進來稟報:“侯爺、夫人、太夫人,門口有人求見,說是侯爺的姑母和表兄。”
一句話立刻讓現在愉悅的氣氛冷靜了下來,嚴夫人沉下眼眸,笑意頓時消失殆盡,嚴愷之也露出一臉冷冰。韶華有些不明所以,悄悄打量著他們的表情,隻聽嚴愷之啟聲問道:“阿娘,讓我去看看。”
見嚴愷之轉身,嚴夫人立刻喊住他,“這回成親,避不了的。你帶五娘先回去,讓我來會會他們。”
嚴愷之遲疑了一下,點點頭,看著韶華,溫柔地說:“五娘,咱們先回房。”
“可是,不是有親戚來嗎?”韶華被他們的態度弄得莫名其妙,好奇地問。
隻見嚴愷之表情一冷,“我家沒這種親戚,先回去,我慢慢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