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盛京四君子,咱家可算是出名了,因為四君子中咱們李家就占了兩個!”

在回家的路上,斯晏得意洋洋地給其他人講,外人盛傳的京城四君子獨家密報。那得意的神情,驕傲的臉色,仿佛他也榜上有名似的。掃了眾人一眼,除了綰華聽慣了他的說書口吻,其他人都翹首以待。特別是韶華,像個好學寶寶似的,極認真地坐好等待斯晏開講。

“在京城裏,要是有人不知道四君子是誰,說出去得讓人笑話的。還有,外頭說的什麽四公子、四少爺、四才子全都是虛名,跟四君子比起來,完全是小巫見大巫。因為這四君子的名號,可是聖上在堂廟之上親口說的,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被稱為四君子。”雖然沒有禦賜,可是金口玉言,再由大臣們口傳下來,就算沒有賞賜,也已經是天大的光榮了。

正因為這個名號,李家的門檻險些沒讓媒人們給踩平了。

“四君子都是些什麽人?”燕綏聽得一頭霧水。

“除了大哥哥、二哥哥,還有三王府的世子爺,以及興勇伯府的大少爺,並稱四君子。”以琛出聲解惑。

“沒錯!當時,大哥哥和二哥哥同年考中一甲,而和大哥哥他們同年科考的還有三王府的世子爺。雖然隻是得了個二甲靠後的名次,可是要知道這王公貴族的子弟從來都不用科考就能謀得一官半職。世子爺不但讀書科考,還得了這麽個名次,都別提三王爺臉上多有光彩。如今,聖上就三王爺這麽一個同胞兄弟,而世子爺又是獨子,可想而知,世子爺的身份多金貴。聖上特意將定西大將軍的小女兒封為郡主,也就是我大嫂的親妹妹,許配給世子爺。”斯晏對京城大街小巷的故事都極為熟悉,要讓他敞開來說,隻怕說上三天三夜,故事也不定能完。“隻可惜啊……”

“可惜什麽?”燕綏聽他慷慨激昂的語調急轉而下,心情也跟著焦急起來。

“可惜那麽一個驚世大美人,紅顏薄命,不久前在來京路上已經香消玉殞了。”斯晏痛苦地捧心狀,誇張道:“據說這位美人可是川北一枝花,世間少有,我也就見過一次,正是在大哥哥成親之時。當時,她尚未及笄,卻已是花容月貌。”

斯晏臉上寫著惋惜,仿佛痛失世間珍寶一樣,又是搖頭,又是歎氣。

韶華默默低頭不語,她很想說,其實她沒死,隻不過換了個身份活在他們身邊。可若是這麽說,隻怕會把他們嚇壞。聽著斯晏在重複陳年舊事,韶華不由得也陷入沉思。

然而,一旁的燕綏鼓著臉,老大不高興的樣子,推搡了斯晏一把,將他拉回清醒。

“大哥哥成親,你才多大,那世子妃就算在世也比你年長,你就別念想了。”燕綏沒好氣地哼了哼聲。

斯晏瞥她一眼,不滿嗤笑:“你就不懂了,這美人是無關年紀的,想想大嫂已是如花似玉之姿。世子妃若在世,那該是傾國傾城啊,啊!哎呀,你擰我做什麽!”斯晏吃痛地搓著手臂,忿忿地瞪向燕綏,燕綏不悅道:“方才五妹妹問你的是四君子,你一腦門心思想到哪裏去了!”

“燕綏,不得放肆。”以琛沉聲訓了妹妹一下。

燕綏臉有不悅,卻不敢造次,隻好低了低頭。

斯晏見燕綏挨罵,連忙跟以琛扯嬉皮:“以琛表哥,你別那麽嚴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燕綏是鬧著長大的,不礙事,這裏又沒有外人。”又衝著燕綏使了個鬼臉,逗她噗呲一笑,“這四君子中,唯獨興勇伯府的大少爺嚴愷之是個例外,他並無參加科考,又不能襲承爵位,要論起來,也不過隻是個皇子侍衛罷了。”

“為什麽不能襲承爵位?”燕綏藏不住話,想到一個問題,便插嘴一個問題。

“這是因為……”斯晏被燕綏這般三番兩次地打斷,找不到自己說話的次序來。

以琛習慣性開口訓責妹妹,“燕綏,別問了,你不瞧瞧三妹妹和五妹妹,哪有你這般沒規矩。”

“那是因為她們都知道了啊,我不知道,自然得問。”燕綏對自家兄長又敬又畏,不敢頂撞,但心又有不甘。

“那是因為興勇伯原隻是一名戍邊大將,受奸人所害,被誣陷通敵賣國。當時龍顏盛怒,抄其在京家產,不許屍骨回京。嚴愷之隻身冒死前往川北,求定西將軍出麵替父親洗清冤屈。而後不久,端明皇後薨逝,宮中傳國舅鑄私銀、募私兵被抄家削爵。因國喪之期,不能見血,汪氏一族連同直係旁親,總共三百餘人全被撤職,遣送出京。還下令三代不能進京,十年不得從仕。”韶華神采熠熠,其聲琅琅,仿佛夫子考書,倒背如流。“得皇貴妃相助,嚴愷之將數百武將聯名請願書上奏,最終替父洗清冤屈。聖上下旨追封為興勇伯,另賜房屋田地,讓就地厚葬。”

韶華越說越是仰首伸眉,容光煥發,所有人都被她慷慨激昂的語氣給嚇到了。綰華嘴皮動了動,臉色有些難堪,其他人雖心有疑慮,但被她的神色激昂感染到,也不由得吸氣凝神。

“然,他上請拒襲爵位,不願繼承用父親冤屈枉死換來的榮華富貴,立誌要自己掙取爵位。聖上大受感動,雖準他請願,但並沒有收回府邸賞賜,反讓他進宮給二皇子伴讀,兼近身侍衛。”

韶華絲毫都沒察覺到,自己說道激動時,雙拳握緊,臉上不掩仰慕敬佩的神色。

“真傻!”一室沉默後,燕綏輕聲打破平靜,惹來韶華不悅的眼光,“好好的爵位不要,去做什麽侍衛。”

“你怎麽可以這麽說!”韶華立刻反應過來,緊緊追聲:“榮華富貴雖好,可卻是用他父親冤屈枉死換來的,像他這般才是有骨氣,又頂天立地。”

她如何也忘不了當年初見嚴愷之,青澀的模樣端的是成人也不定能擁有的堅毅和練達。那怦然心動的感覺,哪怕驚鴻一瞥,也足夠一生謹記。

“我說說而已,五妹妹作何這麽激動。”燕綏打著八卦的眼神看過去,卻見韶華從容淡定,心裏頓時困惑起來。

“五妹妹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斯晏有些鬱悶,事發之時,韶華應該隻是個天真爛漫的孩子,怎麽會知道這麽多。

韶華剛要開口,手心忽然被人捉住了,她嚇了一跳。側過頭,看見綰華臉色不佳,嘴皮動了一下,開聲替她回答:“她不過是從小聽我外祖父講得多了,便記下了。”韶華又要開口,綰華把她的手捏得更緊了,勉強扯開笑,對她說:“好了,沒得別多話,祖父年紀大了,講起事來也不定記得多少。你就別聽話傳話,以訛傳訛,無端生了事來。”

斯晏聽了也點點頭,按理說他比韶華年長,又是在京城混大的,而且嚴愷之和李斯晉還是故交。沒理由韶華知道的比他還清楚,但若說是聽老人家閑話說的,那也就作罷。畢竟,人言傳多了,也不定真假。

“三妹妹說得有道理,端明皇後和國舅爺的事,外人都不怎麽談,就怕生事。你們知道也就罷了,千萬別多嘴。”斯晏這話是對燕綏說的。燕綏張口,卻讓以琛跟瞪了下去,她鼓著腮子,不作答。

一室的氣氛忽然就冷淡下來了,好在很快馬車就回到家。

燕綏說起今日原本是要去她院子慶賀的,斯晏提議待若過多幾日,大家一起慶賀也不遲。燕綏覺得提議不錯,綰華也恢複了氣色,正準備送她們回碧梧軒。還沒走到一半,卻見書語著急地守在半路,一看她們回來,激動地迎上來。

綰華定了定神,正要開口訓責書語,書語先一步在她耳邊細語。綰華臉色微變,很快冷靜下來,對眾人道:“四郎送燕綏妹妹就好,我和五娘去熹園,阿娘喚我們留飯了。”

眾人表示理解點了點頭,便與她們告別,各自離去。

“三姐姐,發生什麽事了?”韶華覺得綰華臉色有些不對勁,抓緊她的手,快步往前走。

綰華腳步頓了一下,看著韶華的眼神有些陌生,嚴肅地說:“五娘,我且不管你方才是不是癔症又犯了,但你要記住,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知道嗎?”

她剛剛確實是被韶華給嚇住了,那表情,那神態,完全像是個陌生人。

雖說她對這個妹妹也算不得十足的熟悉,可倒也見過幾回,從未有一次像剛剛那麽陌生,像是換了個人。聽崔媽媽說過,韶華在“生病”期間,一犯癔症就跟換了個人似的,說話行事都陌生得讓人害怕。還有一次說自己是安西郡主,可誰都知道,安西郡主已經入土。一聽這般不吉利的話,嚇得淩氏立刻讓人做了幾場水陸道場,才安息下來。

韶華心頭微微發酸,沒想到綰華到底還是以為她犯了病。但不能怪綰華,這事說出去誰會相信,她不是原來的韶華呢。

她暗暗捏了自己一把,扯開笑臉,說道:“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的。”看綰華儼然鬆了口氣,又問道:“阿娘這麽急喚我們是什麽事?”

綰華再望韶華一眼,看她笑臉盈盈,心才安定下來。可一想到淩氏,眉頭又皺起來,“還能有什麽事,一定又是蘇姨娘在搞鬼!”說著也沒忘腳下步伐,累得韶華跟著後麵小跑。

“蘇姨娘怎麽了?”不是應該病倒在床上嗎,難道這麽快病好起來折騰了?

“阿娘和爹爹每次吵架,背後總離不了她在搞鬼。”綰華憤憤道。

淩氏嘴快,跟李勳卓的急性子湊在一起,就是幹柴烈火。隻可惜別人家是天雷勾地火,化幹戈為玉帛,而李勳卓夫妻卻是以火攻火,兩敗俱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