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愷之帶著攸寧回到自己的屋子,宋煜也八卦地趕著上前,撤下了所有的丫鬟小廝,就連紫英也都留在院子裏。
等攸寧坐座後,嚴愷之便開門見山:“你找我有什麽事?”
攸寧喜歡嚴愷之這種直接了當的問話,學他端正坐姿,一臉正經地直言道:“王府上李家提親了。”
“我知道。”嚴愷之平靜地點點頭,未等他驚訝出聲,又道:“但李家沒答應。”
“剛剛世子又去了。”攸寧對他沉得住氣的態度表示不滿。
嚴愷之點頭表示知情,沒想到,攸寧豎起一雙眉目瞪著他,看得他一臉茫然,問道:“嗯,還有其他事嗎?”不會就是特意跑來和他匯報世子的行蹤吧?
宋煜正好坐在他們對麵,好笑地打量著他們兩人,嚴愷之的性子他是清楚的,除了對母親和妹妹,平時總是一臉嚴肅。沒想到攸寧也學著他一本正經,還以為要談論什麽嚴肅的人生哲理,朝廷機密。結果沒兩句,攸寧就耐不住性子,露了馬腳。
見嚴愷之一臉疑惑,攸寧拍桌而起,“嚴愷之,你知不知道她喜歡你?”
宋煜一口茶喝進去,立刻就噴出來,立刻惹來兩對白眼。他一邊擦了擦嘴角殘餘的水漬,一邊訕笑地調侃攸寧:“我說你怎麽比李五娘還著急,難道你也喜歡她?嗬嗬,這下可就診有好戲瞧了。”然後朝嚴愷之眨了眨眼,故意嚴肅地說:“愷之,你放心,兄弟我絕對站你這一邊。”他今日果然來對了,差點就錯過這麽好戲,這難道是李五娘坐不住讓人上門逼婚的節奏。
咦?可是不對啊,要逼婚怎麽也得自家兄長,定西侯府的人來湊什麽熱鬧。宋煜腦子裏幻想出李斯晉和李斯年合力把嚴愷之五花大綁,丟到李家柴房威嚇他娶自家妹子的情況,自己忍不住偷著樂。
攸寧狠狠地罵了一聲:“死胖子,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
宋煜的關注點永遠在他的身材上,奈何他身高馬大,卻是個書生底子,連氣勢都比攸寧遜一籌。弱弱地抗議了一句:“不許叫我死胖子,我都瘦了一圈了!”
攸寧沒搭理他,轉臉看向嚴愷之,嚴肅道:“我就問你一句話,你心裏到底有沒有韶華。要是你這麽不在乎她,我明兒就讓我阿娘上門提親去。”大不了就做名義夫妻,反正他怎麽也不會虧著自家姐姐。
“攸寧,別鬧,拿自己的婚姻大事開玩笑。”嚴愷之想也沒想,立刻喝止。
他著實被攸寧的話給嚇到了,也根本沒想到攸寧會這麽直接地問他這種問題。他忽然細想起來,韶華不知何時在他的生活中已經變成無處不在,從最初宋煜的玩笑調侃,然後李斯年鄭重其事的托付,甚至連蘭芝都意味深長地跟他討論起韶華成為他妻子的各種好處,現在連攸寧也這般關心。嚴愷之對韶華收買人心的能力立刻刮目相看,他似乎低估了這個笑起來都能沒心沒肺的女孩,竟然有這麽多人擔心著她。
攸寧站起身,態度凜然,口氣嚴肅地說:“我沒有開玩笑,像韶華這樣家世好,長得好看,又好玩的娘子上哪去找。你當初耽誤了我二姐,讓她遺憾終生,現在你還想再辜負一個娘子嗎?”一提到辛子墨,嚴愷之頓時表情微滯,凝眉望向攸寧。
“你姐?那不就是……”宋煜則大吃一驚,不怕死地問道。
嚴愷之沉下臉,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宋煜,你可以滾了。”
一連兩次被人吼,宋煜覺得麵子有些掛不住,板著臉出聲抗議:“喂喂,好戲才剛上場,我怎麽可能滾。啊,不對,我又不是球,我怎麽滾。”但話到一半,自己就繞了起來。
“那就給我閉嘴。”嚴愷之冷眼瞪了他一下,宋煜以手捂嘴,頻頻點頭表示不開聲。嚴愷之知道宋煜的狗皮膏藥性子,絕對不可能會主動出去的,隻好對攸寧坦白:“攸寧,我和子墨今生有緣無分,確實是我辜負了她。但是韶華的事,我不希望你攪和進來,我知道,你對她並非男女之情。”
第一次從嚴愷之嘴裏聽到辛子墨的名字,宋煜心裏好奇得如同萬蟻爬過,癢得難受,卻又不敢開口,隻好眨巴著眼睛聽他們對話。
“那你對她又什麽感情?你明明知道她對你有情,你對她也有意,現在王府都上門,你怎麽就能安心坐在家裏。難道你想看她跟我二姐一樣跑去尋死你才高興嗎?”攸寧冷笑地看著他,聽他倒抽一口氣,心裏有些泄恨。
“攸寧!不許胡說!”嚴愷之心裏一緊,不敢想象那種情況。
“見鬼了!你到底有什麽好,憑什麽得到她們的癡情。要是連一個自己喜歡的人的感情都維護不了,你就算成了蓋世英雄又能如何?你要是沒信心給她幸福,就別給她希望,讓她早早死了這條心。你知不知道當初我二姐在城頭等了多久,像個傻子一樣,總是穿著那條紅裙子到處跑,她說這樣你才能遠遠就看到。就因為這個,她每年都會新做一條紅裙子,就等著你去娶她。”攸寧像是故意要刺激嚴愷之一樣,叨叨地說起辛子墨的事,聽得嚴愷之臉色沉重,不發一言。
嚴愷之似乎也能想到那個有著這天下最美容顏的紅衣少女,美目倩兮,巧笑盼兮,每日站在城頭上眺望。一時間,他心裏一緊,難受得有些呼吸不過來。攸寧卻不肯作罷,喋喋不休地說:“你倒是捎過幾封信,隻字不提約定的事,可你若無心,為何每年都會讓人送天緗紗給她!嚴愷之,我一直以為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才會讓她如此敬仰和癡迷,現在看來你不過就是自私的膽小鬼。二姐也好,韶華也好,真是瞎了眼才會看上你。”
攸寧越說越起勁,根本無視嚴愷之愈發鐵青的臉色。
嚴愷之額頭暴跳的青筋落到一直在圍觀旁聽的宋煜眼裏,以他對嚴愷之的認識,他這要是暴走起來,隻怕非得和攸寧大打出手。雖然他知道攸寧應該是練家子的,可攸寧不清楚嚴愷之的身手如何,他還能不知道。
宋煜急忙起身,走過來,一手搭在嚴愷之肩上,“愷之!”見攸寧也發現了嚴愷之表情不對勁,數落了一句:“你這小子真是不知死活,誰跟你說他不在意了。你以為李閣老那千年狐狸隨便就會把孫女嫁出去?我跟你說,你們誰都不敢抗旨,李閣老就敢。別說現在王府隻是上門相看,就是上門提親,他要不樂意,難道還能把皇帝搬出來。”
嚴愷之穩住了心緒,對他眨了眨眼表示感激,宋煜才叨叨說了一句:“怎麽就跟李五娘一樣忍不住性子,你們是拜同個祖先的吧。”
攸寧被宋煜的一句吐槽驚得打了個冷戰,“要是在意,那幹嘛對王府提親的事那麽冷淡,無動於衷。”
“你以為天底下的人都跟你們一樣咋咋忽忽嗎?什麽叫沉穩,什麽叫胸有成竹,你懂嗎?”宋煜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這小子若是行軍打仗,難道也是橫衝直撞,不看計謀的嗎?”
提到作戰,攸寧不屑一顧地說:“擒賊先擒王,憑我的身手,就不信抓不住對方的首領。”宋煜立刻做了一個我就知道的表情,心道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真不知該替定西侯感到高興還是感到遺憾。
被宋煜這麽一打岔,嚴愷之也趕緊收斂了失態,方才他確實有些動火。
對韶華如何他還不敢說,但是對辛子墨,他實實在在是用了心。當初皇帝下旨賜婚,他又何嚐沒有進宮求旨過,隻不過弘弋一番話,讓他無奈放棄了。他還記得弘弋一臉自嘲地對他說:“與其掙到手,卻不能讓她們幸福,不如就放手讓她們求個安穩。你和我一樣,應該做的是讓這個江山安穩。”
那時,他看著弘弋很久,弘弋也沉默了很久。第一次發現這個總是把所有事都看得雲淡風輕,仿佛天下都在他掌握中的男子,也有放不下的人。他聽了弘弋的話,心裏也知道,就算辛子墨不嫁給弘方,也無法嫁給他。與其讓她最終嫁給個不靠譜的人,還不如就順從聖旨,至少最終能讓她安度一生。隻不過,他沒想到,辛子墨根本就不按牌理做事。
“韶華的筓禮是正月二十七。”嚴愷之沉默了良久,就在攸寧再次忍耐不住要暴起時,終於輕聲啟唇。宋煜和攸寧都好奇地朝他望過來,“我答應過李探花,若那日我無法前去,請他為韶華另擇佳婿。”
“正月二十七,可是二十五那日……”宋煜失聲喊了一句,還沒說完,就在嚴愷之的注視中咽了回去。
嚴愷之看著攸寧,輕輕笑道:“我不會辜負韶華的。”
他不會讓韶華成為第二個辛子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