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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華他們回家沒多久,普安就送來了幾尾色彩斑斕的錦鯉,顏色模樣各不相同,把韶華高興地一整夜睡不好覺。韶華的院子並沒有池塘,淩氏隻好請人給她做個大水缸,又種了幾株睡蓮,整個院子頓時慵懶閑逸起來。
“五娘子,興勇伯府的娘子邀您過府。”一個小丫鬟恭恭敬敬地施禮。
“蘭芝!”韶華眉頭一振,立刻高興起來,直起腰,將手中的飼料全數倒進魚缸裏,爭得魚群蜂擁而至。韶華笑著拍了拍手,對丫鬟說道:“太好了,我正想請她過來過來看看我的魚呢,帖子呢。”這可是正經八百要去見嚴愷之,韶華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小丫鬟不慌不忙地說:“興勇伯府的馬車在門外等著了。”
韶華頓下腳下的步伐,回頭看了看小丫鬟,心裏有些疑惑。沒有拜帖,直接遣馬車來的倒也不是沒有,隻不過都是極為相熟的世交才這麽做。她還從沒有去過興勇伯府,按理說得去請示淩氏,才能出去。但想著難得興勇伯府特意邀她過府,她實在找不到理由拒絕。
不過,她從普安回來後,倒是接到幾回王府的邀帖,不是邀請辛子萱,而是直接讓韶華過去。早就對王府的做派不大滿意,韶華直接讓淩氏回拒了,正好李斯年的婚事將近,她就更不想去惹事了。
她遲疑道:“那我得去問問阿娘。”可是,初荷卻提醒:“五娘子,夫人和三娘子去藩國公府了。”不單如此,幼菡也請假回去給老子娘請安。
李勳卓在家和淩氏和睦相處幾日,蘇氏的病卻一日日加重,吃藥還不見效。淩氏親自過去看了一下,果然見蘇氏麵白如紙,頻頻咳嗽,一副肺癆的模樣。淩氏吃驚,急忙讓人把錦華帶走,又是請大夫,又是清理屋子。不過好在大夫說,並不是肺癆,隻是蘇氏一直拖延病情,所以落下了百日咳。
淩氏一聽,直罵她活該,自己糟蹋自己。聽旁人這麽說,李勳卓也還是狠不下心,去看了蘇氏一次,被她憔悴的模樣嚇呆了。蘇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著,什麽話都不說,那聲音真真切切地是難過,李勳卓也被她哭得心裏難受。淩氏看著別扭,留下一句,“今晚老爺要是留下的話,自己照顧自己些,被傳染了可不好。”然後就扭身走了。
韶華抱怨母親又心軟了,又氣氛父親居然耳根軟成這樣,心中念想著非得把蘇氏送走不可。可沒想到李勳卓到底還是沒留在浣思苑,就連溫香的屋子也沒去,淩氏看到丈夫回來,心裏甚是高興,也大方地從庫房拿出一些珍貴藥材給蘇氏養身體。
小丫鬟瞥見韶華左右為難起來,說道:“五娘子,您要是不去,那我就去回了嚴將軍。”
“等等!”韶華驚呼一聲,“嚴、嚴將軍也在?”
小丫鬟眼珠一轉,答道:“是啊,說是從宮裏拿了好吃的回來,請五娘子一同過去品嚐。”
韶華心中又驚又喜,終於還是忍不住,回屋裏換了一身新衣服,特意抹了香粉才出來。“初荷,你留在家裏,要是阿娘回來了就替我說一聲。”沒得初荷回話,韶華催促著小丫鬟出去:“走吧。”私心想著,哪怕隻是見一見嚴愷之也是好的。
跟著小丫鬟一路走到偏門,果然看到嚴家的馬車,韶華心裏的猶豫落定,取而代之是緊張。
韶華被小丫鬟扶上馬車,忽然發現駕車的車夫身影很是熟悉,“咦,這車夫好生麵熟啊,是不是在那裏見過。”馬車是興勇伯府的沒錯,她曾送蘭芝出府時,看過她上的這輛車,隻不過車夫確實不同的人。被韶華問道,還特意把帽子壓低了。
不過韶華並沒多心,一路馬車小心晃啊晃,過了一會兒,馬車停了下來。
“五娘子到了。”車夫在外頭低聲說。
韶華打開車門,落入眼簾並不是興勇伯府的大門,而是車來人往的街道。她心裏一沉,又見方才那小丫鬟正和車夫站在一起,頓時厲聲問道:“這裏不是興勇伯府,你們是誰。”
車夫急忙辯解:“五娘子,我家娘子他們在樓上。”
韶華越想越不對勁,立刻怒聲道:“不了,我要回去。”
車夫著急起來,“五娘子,這……”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韶華伸手一掃,把他那頂遮住了大半張臉的瓜皮帽子掀開,露出一張清俊明朗的年輕男子麵龐。
韶華一愣“是你?”
這張麵孔她甚為熟悉,因為她在淨因寺見過的流浪漢一模一樣,隻是流浪漢的樣子顯得蒼老黝黑,皺紋遍布,而且佝僂著身子。正也因為這流浪漢曾救過她一次,讓她僥幸逃過人販子的魔爪,所以她一直惦記在心中。本想著待以後再見到了,一定要好好厚謝他,至少給他上幾十個帶肉的燒餅。
可她沒想到,曾幫她脫離人牙子的他今日倒是扮演起人牙子來了。
韶華冷笑一聲,一雙杏目瞪得淩厲,把莫言看得有些發毛:“你到底是誰,怎麽會在這裏。”
“五娘子,我家主子請您……”莫言在心裏暗自感歎韶華不好招惹,他極盡謙卑地開口,說到一半就被韶華心急地截了話:“你主子是誰。”
韶華緊盯著大街上的人來人往,心想著,居然把她帶來這麽熱鬧的地方,真不知對方是極度自信,還是極度愚蠢。
就在她費勁心思,考慮各種逃跑路線時,一個熟悉又充滿促狹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
“他主子是我。”
隻見莫言立刻恭敬地朝對方行禮,韶華的心一沉,腦子飛快轉動。忽然間,弘方一臉笑意地落進她眼眸裏,把她嚇得倉皇往後跌坐。弘方被她無措而驚訝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絲毫無顧路人好奇的打量。
見韶華不肯下車,索性他爬上馬車,與她麵對麵坐著。“你可真難請啊,我阿娘下了多少貼,你居然都給回了。”一開始還以家中有事,身體不適為由,寫到最後,三王妃也沒了性子。她可從沒見過,連著兩次被人拒絕,也拉不下臉,不肯再邀。弘方隻好以九茵的名義,繼續給韶華下帖,結果她回帖的理由更荒唐了,連天氣不好,她養的錦鯉沒胃口吃飯,她得在家陪著。
弘方還特意去問青樹,錦鯉不肯吃東西,該怎麽辦。青樹苦笑道,是不是吃太多撐著,所以才不肯吃。在他印象中,錦鯉是極好養活的,如果真的生病了,那就得撈出來,並把水換掉,防止和其他魚傳染來。
就這麽寫信方式的邀帖和謝帖,來回寫好幾次,直到韶華覺得這種行為太過無聊和愚蠢,假裝忘記便懶得回了。
如今看來,這個署名九茵的並不是九茵本人,而是三王府世子弘方。
韶華看著坐在眼前笑得一臉溫文爾雅的弘方,冷聲道:“堂堂世子爺竟然在天子腳下拐騙良家女,你就不怕被人到聖駕前參一本嗎?”
弘方被她一本正經的口氣逗笑了,“噗,你覺得萬歲爺會管我帶哪個良家女回府嗎?”韶華果斷怒了,打開車門,就要跳出去,弘方急忙喊住:“別亂來,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你說我一個世子拐帶良家女這件事比較轟動呢,還是李家五娘子偷偷出府與人私會比較熱鬧些。”
韶華的手了一下,回頭對他惡狠狠地說:“明明是你讓人把我騙出來!”
害她一路緊張又害羞,結果卻被人耍了一場,韶華恨不得把弘方那戲謔的笑臉丟在地上踩幾腳。
“誰讓你那麽好騙啊。”弘方揶揄道,“還是說,因為嚴愷之,你才願意出來。”
“你什麽意思!”韶華一愣,臉色一沉。
看韶華臉色不對,弘方心裏也有些不舒服,轉開頭,淡淡地說:“沒什麽意思,叫你出來陪我喝喝茶,喝完就送你回去。”
韶華自然不肯,可是想到弘方剛剛的話,忍不住猶豫了。誠然,別說世子帶個良家女回府,就算帶個風塵女子,最多也是被人笑兩句風流。若是換過來,她的脊椎骨可就得被人戳穿了。
這世道並不阻止女子上街,可是要是弘方真的扯開麵子,和她在大街上鬧起來,隻怕丟臉的是她。除了過節,有頭有麵的娘子出門都是由馬車接出去,直接到茶樓雅間,要不就去外頭莊子遊玩,甚少在京城大街上露麵。並不是不能,是認識的人太多,難免要多話。
左右思量了一下,考慮到弘方的身份,韶華不得不乖乖地坐回馬車。弘方一看她妥協,笑了一下,先行下車,然後轉身過來扶她。“真是個聰明的孩子,走吧,世子爺我請客,絕對不會虧著你。不過我可說真的,你別亂來,否則我救不了你。”
韶華忿忿地瞪了他一眼,躲開他伸來的手,自己跳下馬車。莫言看著韶華的動作,心裏都替她捏一把汗,奈何弘方並不生氣,隻是笑了笑,跟在她身後進了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