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八娘的神情,陸長安也知道他和阿藍商議的事情,八娘十分重視。然置地隻是個想法,要找到上等的好地,卻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東南路本就富庶,幾朝更改,這一片都未曾受戰火荼毒,百姓休生養息數百年時間,生活過的都不錯。若非遇上家庭變故,亦或是遠遷他鄉,這裏的田產實在無法顧上不得不賣,又或者是急需要用錢的,哪家會大片的出售田地?

與北地田地便宜,甚至大片荒地無人種植的情形不同,江南幾路的田地十分難得,尤其是上等良田,若非豪取強壓,實在不易購得。北地尚有百姓為了避稅而向有官身的大戶投田的,江南卻少之又少。就算有,以曾家的門風,也絕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又或者,建議八小姐去山東等路買地?哪怕是京畿東西路的地,也未必會比南豐附近的貴。如果這邊難買,京畿東西路的地,總可以考慮的吧?

隻不知道八小姐若是有打算購置田產地產,其目的,是投資生錢,還是作其它打算了。

陸長安快速的思索了一番,沉吟片刻,才道:“田產地產,作長遠計,小人覺得都是應該置些的。隻是如何購置,卻又有說法。這便要看八小姐您是如何打算的了。”

“你先說說你的想法。”

“那小人就說幾句。”在八娘手底下做事幾年,陸長安很清楚八娘的性格。他若讓你開口說話,無論對錯,都會認真的聽進去。若覺得好的,自然會支持,若她覺得不好的,也不會輕易否定,而是與大家一起討論過後,再最終決定是否采用。並不會因為你想錯了說錯了,而給予責罵。陸長安把這方法也用在自己平時的管理之中,凡是有決定,都會先找幾個得力的管事進行討論,最後總能找到更好更完善的辦法。

用八娘的話說就是廣積言路,一個人再有能力,都是有限的。而集眾人之智,方能立於不敗,永遠走在別人的前麵。

“這就要看八小姐您購置田產地產是用為生錢,還是為著以後的長遠打算了。雖說田地收益,大部分是靠天吃飯,可也不失為一個穩定的進項。再說田產不比其它生意,不管到哪一天,有地放在那裏,都是最好的退路。當然田地的收益與咱們生意的收益,則是不好比的。不過勝在穩定。若是為著這個,咱們挑上好幾個得力的田莊管事,一年不過春秋兩季費些兒心,賬麵上嚴些,便不需要再多花多少心思。且田地上頭,就算年景不好,也虧不了什麽錢,到哪天隻要田地在,世道不亂,都能折出現錢來。以小人看來,咱們江南路十分富庶,將來這田地的價格,隻會漲,不會跌。難就難在,若想大量購置,卻是可遇不可求的。小姐若隻是圖著有一份穩定的收益,小人覺得京東西兩路也可置辦,咱們以後在京城也有分管的商行,也不怕事情無人處理。且那邊的地價,比咱們這裏,可是要便宜些的。等翻了年,就可以找了牙行中人去打聽,遇著合適的便可以買辦了。”

“若小姐隻是想為族裏置產,用於家族維係,隻必定是要選在就近的江南路了,既是為著百年之計,則就不急在一時,須得好好查訪,隻等有了合適的,再買不遲。”

買地賺錢,她不需要。置田產的主要目的,便是為了曾家一族。

八娘點了點頭:“這事也不急在一時,等翻了年春收前後咱們再議吧。你近來也留意著些。至於京東西路則暫時不在我的考慮範圍內。”

她這一說,陸長安也就明白了八娘是同意了購田產,但這田產,卻非為了賺錢。

“是,小人會留心的。”

“才剛蒼耳說的那些,你和阿藍也是這麽想的?”

“是,大體上與蒼耳小姐想的差不多。”

“我也覺得可行,這樣吧,與永興的生意若是永興那邊催的急,就由我先負責商談,你和蒼耳還有阿藍三個,在我回南豐前,把今年的盈虧好好理一下,然後根據阿藍提供的賬目反應出來的各分鋪的盈虧情況,做出咱們生意明年的具體計劃來,到時候咱們再討論。這兩年我都未在泉州,年底你把所有分鋪的掌櫃和賬房全部召回來,咱們開個會。到時候我如不在,就會議就由你來主持。若是四季度裏的盈利情況能保證前三季的增長的話,你和阿藍好好商議一下,咱們年底給各掌櫃的,都好好發一次紅包。”

“那小人就代各位掌櫃的們,謝謝八小姐了。”

今年情況大好,又因阿藍監管的嚴格,所有的鋪子賬目都是一清二楚的,就是八娘不主動說出來要獎勵大家的話,陸長安也是打算建議八娘今年好好犒賞一下辛苦了一年的掌櫃們的。

高興完,又無別的事情,陸長安拿出擬好的與永興下一年的木材采購的契書來,遞到八娘的手上:“這是小人這兩天擬的,兩位小姐和阿藍姑娘也看看,還有什麽遺漏不足或是不妥的地方。”

八娘仔細看了一遍,因之前與陸長安認真溝通過,也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他,再加木材的生意這幾年都是由他負責,對兩家合格的情況還有市場情況都十分了解,因此這份契書做的算是盡善盡美。

看完後,八娘把契書遞給了蒼耳和阿藍,每一條款都討論了一回,提出了執行起來的各種可能性,直到都覺得可行了,這契書才算過了。不過這也隻是第一步而已,畢竟合約是兩方的,還需要與永興去商談,得到永興那邊的認可才成。

喜來登作為泉州商會的一份子,說服小商戶們參與借款的事情自然也要派人手去辦。八娘又問了陸長安上午的情況,陸長安笑說派了商行裏兩個得力的管事去了,具體情況,還要晚上才能知道。八娘交待了接下來幾天的事情,也就讓陸長安回了商行。

第二天,八娘就親自帶著項款,與蒼耳一道去了商會,沒想到李永興剛好就在商會裏坐鎮。交了款,李永興借機留了八娘去他的辦公的地方喝茶,隱晦的提了兩家明年木材合作的事情,八娘卻不願意多談,隻笑道:“這幾日才回泉州,離開了一年多,有些情況還得摸清楚了,等過幾日手頭的事情理順了,一定上門拜見叔父。”

李永興見狀,也不便多說,又寒暄了一會兒,八娘便告辭而去。

喜來登十萬貫借款在議事後的第三天便交到商會的消息,很快便傳了出去,那些原本報了價,但心裏有些嘀咕的,聽了消息也很快送了錢來。小商戶們見大戶們錢掏的爽快,心裏皆有了底,有餘錢可用的,也便爽爽快快的應了商會的號召。半月以後,整個泉州的借款,便都匯交到了州衙中。

一共是七十八萬五千多貫。劉永同看著那成箱的交子,一顆心定定的,特地包了喜來登的飯莊,泉州凡是數得上號的商家,全部接到了知州大人邀請的帖子。

八娘自然也不例外,不過她卻以身體有恙為由,婉拒了。

這幾天永興一直派了大管事來見她,八娘便是以病為由推了的,總不成這會兒接到知州大人的帖子,病就好了吧?

八娘悠閑的躺在榻上,看著陸長安和蒼耳還有阿藍三人召集了泉州的管事們一場又一場會議討論過後整理出來的第二年的投資規劃,陸長安代表她去參加知州大人的宴會了,蒼耳和阿藍就在她邊上陪著說話。

看完投資報告,八娘把有疑問的幾點提出來,又問了阿藍和蒼耳的意見,兩人也把會議時討論的各大掌櫃們的意見一一與八娘說了,有幾點八娘覺得有些冒險,但聽了二人的話,覺得也不妨一試。

第二天陸長安留在了家中,幾人又把計劃書過了一次,八娘這才簽了字。

等八娘放下筆,陸長安才笑道:“八小姐,永興那邊催的實在是急了,昨兒晚上,李老爺親自叫了小的去說話,咱們再拖下去……”

“差不多就成了,你明兒重新擬一份契書,然後拿著這重擬的契書去趟永興,就按著你重擬好的合約去談。”

“把條件再加的更苛刻些?”

“對,再加苛刻些。也好給他們討價還價的空間,至於底線,就是咱們之前擬的那份。大的方向不能讓步,至於些小利,讓些也無防。”

“小姐不親自去淡?”

八娘原本是想著自己親自談的,可這幾天眼看著陸長安行事,比兩年前又圓滑穩重了不少,就是自己出麵,也未必就比他辦的好,想著以後大部分事情還是要依仗陸長安的,便改了主意,這回的事情索性也交給他去辦。一個合格的職業經理人,可不是天生的,而是需要不斷的曆練才能練成的。

“我這不是身體不好麽?再說這件事情也不是一天兩天能定下來的,我這幾日就得回南豐了,事情就全權交給你。我信你能辦的好。”

“這……”陸長安對八娘把永興契約的事情交給自己辦也有些意外,老實說與永興這次的契約關係著接下來幾年喜來登的發展,對喜來登而言,無疑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八小姐原先是計劃由她自己去與李永興商談的,結果現在卻把事情交給了自己。陸長安高興之餘,也覺肩上的擔子更重了,但八小姐既然開了口,他自然也不會推辭,便鄭重的整了整衣衫,道,“既是八小姐信任小人,小人必定不負八小姐所托。”

如果這回的事情能辦的叫八小姐滿意,那麽以後八小姐才會真正放心的把喜來登的大小事務都交給自己負責。

八小姐如今也已經二十歲了,這一兩年嫁人是必然的事情。若是嫁給自己從前的主人十七公子也則罷了,若是嫁到別人家,八小姐以後必不能象現在一般行事方便,那麽倚重自己的時候將會更多。自己的前途,自是不必說的,八小姐從來不會虧待任何真心為商行辦事的有能力的人。自己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拿出能力來,讓八小姐看到自己是值得她信任和倚重的,是能夠成為她左膀右臂的人。

八娘聽了陸長安的保證,也隻點了點頭。

等陸長安退了出去,阿藍才高興的笑道:“小姐,咱們這幾天真的回南豐?要是大少奶奶知道您這麽快就回去,不知道該有多高興呢。”

說起吳氏,八娘也是真的想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