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不疑生生在家賦閑了頭十年,如今五十多歲,方被被天家下詔起複,二郎又即將成親,一家人入京時,自是高高興興,卻不想原來身體已很不錯的曾不疑,卻在行至南京時,突然病倒,又因著不好耽擱二郎子固成親,怕誤了日子,原本朱氏和曾不疑的意思,是叫二郎同五郎子阜子簡還有子景先進京,留著曾子曄同四郎兩兄弟在身邊服侍就好。

可老父病重,子固又怎舍得棄老父親不顧,自己入京辦婚事的?因此堅持著留下,因養了些日子,曾不疑的病總算有了些起色,見子固不願意先行,曾不疑的身體也好了些,這才一家人一道起程,走走停停的,如此才耽擱了近一個月的時間遲遲入京。

看著奄奄一息的爹爹,八娘就是不願意讓老娘傷心,也止不住掉眼淚。

安頓了父母,八娘忙讓蒼耳親自給逸郡王府送了信,隻說曾博士老爺路上病重,他們於京裏又不熟悉,還望逸郡王或者是王妃得空,能給請個好點的丈夫來給看看。

五月則是守在廚房裏,讓人揣了飯菜去了花廳裏,八娘守著老爹,叫娘同哥哥們先去吃了。

就是跟著路上服侍的夏榕,秋蔚,還有小福三個丫鬟,也被五月領去廂房裏吃了東西。

且不提婆子們如何收拾各處屋子安頓的事情。吃了飯,八娘見老爹睡了,這才起去外麵與哥哥訴說離別之情。又得知家中一切安好,過了新年,陸四娘和範丹書也先後有了身孕,這才露出些喜色來。

便又說起二哥的婚事,八娘道是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因這回爹娘來,還帶了聘禮來,八娘就笑道:“我也在聘禮單上,另給準備了些,新房也都收拾好了。二哥的師娘歐陽夫人也有幫忙,幹娘更是整天在我們家坐鎮。娘也不必擔心有什麽不到的。”

朱氏笑道:“如此可得好好謝謝歐陽夫人並蔡府才是。”

“這是自然,”因是自己的事,煩了兩府上,曾子固忙笑道,“這兩天得空,兒子就前往兩府拜謝。”

說了一會兒話,八娘想著他們一路又是要趕路,又是要照顧病重的爹爹,大概既沒有吃好,更好沒睡好,便叫了五月來,聽說屋子都收拾好了,便讓兄弟們各自去睡一會兒,待到晚間再說話。自己則親自服侍著她娘也歪在床上歇息。

朱氏一路勞累,這會兒總算到了家,心始安定,原本隻是想歪一會兒,不想和八娘低聲說了會兒話,竟不自不覺睡著了。

八娘忙叫了夏榕和秋蔚守著,自己則領著五月去了廚房裏。她要親手給爹娘並哥哥們做一頓晚飯。又不放心,叫小福親自守著給老爹熬的藥。

如此到了傍晚,晁家老爺,幹娘蔡夫人都親自過來探望。歐陽府上,歐陽公和歐陽夫人雖然沒有親來,也是派了得力的管事婆子來探看的。

八娘隻得叫人請了二哥來作陪,又把蔡夫人領見爹娘住著的跨院裏說話。那邊因聽說蔡夫人來看望,朱氏也起了身,收拾好了,正打算出來迎接,八娘已領著蔡夫人進了院。

誰知道話還沒說幾句,就聽人來報,說是逸郡王府派了人來。

八娘忙去了前院,雖說如今有大哥和二哥待客,但因她之前托了逸郡王府的人情去請好的大夫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送了人來給父親看病。

到了前院,二哥聽說是逸郡王府來的人,便與老泰山晁大人靠了罪,前去待客,八娘也趕了過來,來人正是上回給她送人幫忙的王長史。

那王長史見著兄妹二人,上前行了禮,八娘也則罷了,這位子固先生雖是白衣之身,卻是如今哪個都不能小瞧了的,便忙作了恭敬之態,道:“午後得了曾小姐的信,因王爺不在府裏,王妃忙命人去請了宮裏的吳禦醫來,並叫小人在宮外候著,見了人直接領了過來,先幫著曾老爺看看,回頭等開了方子,若有難尋的藥,子固先生和曾小姐若是一時難得,小人這就回王府裏看看,能否配上。這位吳禦醫醫術極是有名的,曾博士老爺的病,先生和曾小姐也不必太憂心。”

曾子固笑道:“卻是麻煩王爺王妃了,回頭子固必定前自上門道謝。”

王長史一聽曾子固說要親自上門道謝,雙眼盡亮,笑道:“能得子固先生親臨,我家郡王爺若是聽了必定高興。”

又道:“此時也不是說話的時候,還是府上老爺的身體要緊,這就請兩位領著吳醫師去給博士老爺看看吧。”

曾子固原也為父親越來越重的病情而憂心著,聽了這話,自也不謙,先請了王長史坐了喝茶,又派人去晁大人那邊告了罪,這才同八娘一起,領著吳醫師去給父親診看。

因聽說來的是吳禦醫,連蔡夫人臉上都露出喜色,趕著吳禦醫看診時,都一臉擔憂的朱氏低聲道:“這位吳太醫,是太醫院裏醫術最高的,平常極少出宮就診,今兒能來,可是萬幸,府上老爺的病,也就好了一半了。”

朱氏雖心知這是安慰之語,到底心裏也多了些希望。

那吳禦醫望聞問切,過了半響,才從內屋裏出來,到底是搖了搖頭,對曾子固道:“原隻是風寒入侵,可曾老爺到底年紀大了,病症又來得急,若是早半月,興許把握還能大些,這拖到現在,且一路上也不比家中可好好調養……先開幾副藥試試吧。”

朱氏雖早有準備,聽了這話也是搖搖欲墜,還好蔡夫人眼捷手快的扶住了,八娘這會兒也顧不上她,跟著曾子固的身後就出了門,領著吳禦醫先寫了方子,這才道:“吳大人,還望您說個準話,我爹,他的身體到底怎樣?”

吳禦醫也沒有想到問出這話的不是曾子固,而是這位小娘子。撚了撚胡須,這才斟酌著說道:“若是這藥吃著還能見些效,總能拖上三五個月,若是一點效沒有……多則一月。”

八娘恭恭敬敬的給吳禦醫行了大禮:“奴先高過吳大人了。還望吳大人得閑時,能再抽時間來為家父看看。”

吳禦醫道:“這是自然,我這開的也隻是三日的藥,三日之後,我再來。”

曾子固因著剛才吳大人說的話,一直愣在那裏。

父親從南豐出發時,明明身體好好的,若不是他們伺候的不盡心,也不至於就病了。就算病了,若當時不是因著他的婚期臨近,一家子人急著趕路,而是尋了個地方,精心養病,又何至於把病拖成現在這個樣子?

雖說父親入京是述職,也有定期,但大病也屬於特殊情況,天家那裏未必不準的。

這麽一想,豈隻是後悔懊惱?更是自責難過。

想父親一生抱負,眼看著就有實現的機會了,若就此去了,豈能瞑目?

“二哥?”

被八娘一叫,曾子固才回過神來,忙給吳禦醫恭敬的先了禮,道了謝。八娘又奉上酬金,卻是一錠十兩的金錠,這下子吳禦醫也不淡定了,忙要推辭,八娘卻堅持讓他收了:“麻煩吳大人了。家父的病,還請吳大人千萬……奴這裏先謝過了。”

能請得動他老人家的,也隻是些王公候府,酬金也是足的,但就這樣一下子拿出個十兩金錠的,還真是不多。可這若是不收入,以曾家人現在的身份,倒顯得自己沒把曾老爺的病放在心上了。

吳禦醫推辭了一回,也就收了下來。

曾子固送他出門,八娘不放心別人,讓許十三親自去抓了藥,自己則折回跨院裏,去看望爹娘。

因有蔡夫人在,朱氏雖然傷心絕望,可也還能撐著。

八娘也是收拾了一下心中那止不住的難過,擦幹了臉上的淚,這才揚起笑臉進的屋。蔡夫人見她來,兩人一起又開解了朱氏一翻,見天色不早,這種時候自然不能留下來吃晚飯的,便要告辭,朱氏知道家裏此時正亂著,也不是待客的時候,便強打起精神,送了蔡夫人,又讓八娘送蔡夫人出門。

蔡夫人笑道:“嫂子就不必與我客氣了,說起來也是一家人,這裏我又常來的,丫鬟婆子們都認識。”又回頭叮囑八娘,“生好照料你母親,曾老爺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可別叫你母親也給累病了。”

八娘應了是,送到廊下,蔡人便叫她娘倆進屋裏,外麵守著的丫鬟們迎了上來,八娘到底是送了蔡夫人出了跨院,又被蔡夫人交待了幾句,讓她若有事,就往蔡夫人送信,這才去了。

八娘回屋裏,這會兒隻有母女二人,朱氏拉著八娘止不住的掉淚,卻又不敢真哭下來,怕裏麵躺著的老爺聽到。

看到母親這樣,八娘更是心酸,摟著朱氏也不說話,隻安撫的拍著她的肩膀,這一咱上擔驚受怕的,若不叫她發泄一下,也怕她結鬱於心,再給病倒了,那可如何是好?

痛痛快快的哭了半響,朱氏這才拿了八娘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淚。

二十多年的夫妻,老爺如今成了這樣,她如何不傷心?可再傷心,她是當娘的,也不能一味傷心,把什麽都丟給了幾個孩子,擦幹眼淚,便問八娘:“吳禦醫的方子可寫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