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娘噘著嘴,難得撒了回嬌:“義父,人家昨兒晚上想了一晚上,要給你做什麽吃的,可惜你卻要走,吃不著也沒什麽,總歸以後有機會,我先報了菜名你聽聽,這些菜式,都是我新近琢磨出來的,就是我飯莊裏都沒有上過。原還想叫您成了天下間第一個嚐著的人呢,您先聽聽,都有哪些。”

說著,便數了指頭,一一報出菜名:“飛輪餃,青汁團子,紫暑銀耳,楚鳳凰,廣陵炒飯,牡丹魚片,荷花金魚蝦,葡萄魚,水者魚片,清燉獅子頭,神仙雞,聚德烤肉,水墨山河湯……”

真聽得蔡君謨哈哈大笑:“這還沒吃著,光聽這些名字,就勾起我肚裏的饞蟲了。倒也不虧是你們曾家書香世家的丫頭整出的菜,個個兒聽著就如山水畫一般。可惜你義父我約了老友在路上等,若不是再不走,真耽擱時間了,怎麽著,也得留上一天,吃你頓好飯食,還真想不到,你這丫頭難怪有那吃篇天下美食的宏願,原來不單愛吃,還會做。那義父就在京城裏等你。”

八娘見果真留不住了,想著這還不算老的老頭兒,對自己實在挺好,倒生出些不舍來,便垮了臉,道:“那這幾樣菜,小八就留著,也每日勤練手,等以後做給義父吃了,義父不嚐之前,小八絕不拿到飯莊裏賣去。”

就又想起她這義父,可非常人,又腆了臉,嘿嘿一笑:“義父,小八孝心表了,您的見麵禮也該給了吧?別的女兒我就不想了,您總得賜我幾副字才成。”

“你這丫頭,”蔡君謨自家女兒太過乖巧,想不到收了個義女,倒是這麽個鬼怪精靈又臉皮兒夠厚的,也喜歡的很,“也太沒出息了些,好歹也是我收女兒的見麵禮,豈隻幾副字畫就成的?”一邊叫了身邊的老仆,去拿了幾副字來,一邊又道,“見麵禮,我是給你準備好了的,你不是要做那木材的生意麽?李永興那邊是立了字據的,也不怕他反悔,我倒是想著,你與林家那小和尚,也定攜手合作了吧?”

“是,義父給我搭好了橋,我哪有不走的?再說那小子小八心裏也敬佩的很,他的生意也在上升的階段,這會兒與他合作,是個長久雙贏的局,小八又不傻,豈能辜負了義父的心意?當然得好好抓住了。”

“那就成了。我也用了我這張老臉,給你們鋪了回路,具體的,我也不告訴你了,省得你覺得有了捷徑,自己就怠於努力。總歸你以後會知道就是。”

八娘見他不說,也就不問了,又打開老仆送來的卷軸,細細看了一翻,蔡君謨的書法,作為有宋一朝最著名的四大家之一,確實如二哥評價的一般,渾厚端莊,淳淡婉美,自成一體。

讚歎了幾句,心滿意足的收了卷軸,又見天色不早,想著蔡君謨累了一天,實該歇下了,就告辭了出去。

第二日一早,天還未亮,八娘就早早起了床,讓蒼耳注意著蔡君謨房裏的動靜,自己則下樓與店家協商,給蔡君謨好生做了幾個點心,一是留著上路時吃的一些,二則是早上給他餞行。

蔡君謨領著老仆下樓早膳,又聽那老仆說是住店的錢已叫人結了賬,再見了八娘笑吟吟的端上的一桌子豐富又漂亮的早點,心道自己果真沒有看錯了人,這丫頭實是個有心的。

便美美吃了頓早飯,這才踏著晨色,在八娘和蒼耳的護送下,悄悄出了泉州城。

待八娘回到客棧裏,就見林昭慶在等她。

“一早上去哪裏了?我這來的夠早,卻不想你竟出了門,原還想約你一道出去吃頓早飯呢。”

八娘笑道:“我義父入京,今兒走,我去送他。”

“蔡大人走了?這,早知我也該更早些過來,送大人一程的。”

看著林昭慶一臉的遺憾,八娘笑道:“就是因為義父大人不想驚動他人,這才行的那麽早,我可是半夜就起了的。”又道,“今日便不出去吃早飯了,今兒我請你,也嚐嚐我的手藝。”

又叫店家把她留了給蒼耳幾人的早點勻了些端了上來,因她自己已經吃過了,便坐在一邊看著林昭慶吃完。

心裏卻想著,自己女兒身的事情,要不要告訴林昭慶,原本她著男裝,也不過是為了方便,而非是掩人耳目,便覺得應當以實相告。

等林昭慶吃完,八娘才要開口,不想林昭慶推了碗筷,便道:“這些都是你的手藝?真沒想到,你做的東西,實在是我平生都未嚐過的美味,可惜我身份底微,否則,你若是個女子家,我可真想娶了你家去。哪些也能天天盡飽口福了。對了,前兒我們逛了海港和船廠,昨兒又逛了商鋪,可我們泉州的三座塔極為有名,一是開元寺東西雙塔,東為鎮國塔,西為仁壽塔,二是寶蓋山的姑嫂塔,我從前在開元寺出家,對那裏再熟悉不過了,今日便邀你去瞧瞧?”

八娘被他那你若是個女子家的話一噎,便嘿嘿一笑,道:“這邊事都辦好了,為免父母擔心,也想急著回去,那三塔,就留著下回來,再請林兄作向導,領我去看看吧,我想午後便回程,這幾日也多謝林兄相助,若是林兄日後有機會去南豐,以權我地主之宜,我一定好好招待林兄一番。”

說著一頓,又笑道:“其實呢,林兄剛說我若是女子家的話……我有一事,還真要和林兄說明,萬望林兄聽了後,勿要生氣。”

林昭慶心道你能有什麽讓我生氣的事?便揮了揮手,渾不在意道:“八郎有話隻管說就是。”

八娘想了一想,覺得在客棧裏說話不便,便笑道:“得了,還是午後我走時再說吧。”

便叫了蒼耳幾人收拾行李,自己則與林昭慶說話。林昭慶自是要為她餞行的,便叫人去訂了飯莊,兩人說著話,因也沒什麽要收拾的,不時蒼耳幾人就忙的妥當了。

吃了午飯,八娘便要踏出歸程,林昭慶親自相送到城門外,八娘上了馬車,這才撩了簾子,對車外正對她揮手的林昭慶笑道:“林兄,晨間不是說我有事要告訴你麽?其實,我正是女子,在家行八,林兄以後不妨叫我一聲曾八娘。不過我與你簽契的名字,卻是不假的,那些都作得數。”

林昭慶當時就愣在那裏,他雖覺得這曾八郎有些兒文弱太過,可隻除了那晚上喝了酒時,說話的語氣有些女氣,其它時間行事卻是一派大方,哪裏想過,竟然是位小娘子?

又一想這幾日裏,自己時不時的攜了人家的手,還說什麽要多親近的話,還有早問說起人家若是女子,便要娶了她的話,騰的一下,臉就紅的如那煮熟了的大蝦,瞠目結舌的愣在那裏。

心裏直念著自己這回可丟大了人,又見車內那張吟吟笑著的臉正看著自己,不由頓了頓腳,心一狠,總歸自己做的那些事兒,也是無心之舉,曾家八娘既是這會兒說了,想來也是不怪自己多次無禮,牽過她的手的,這一想,原是安慰自己,誰知就又想起兩手相牽時,那異樣的感覺,還有那日她不小心跌在自己懷中時的軟玉溫香,以及那雙手推開自己胸口時的柔若無骨之感,臉上那股子躁熱非便沒去,反更甚了。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直窘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林兄?林兄你不會真與我生氣吧?我著男裝,實非有意隱瞞,隻為行事方便而已,之所以一直未與林兄言明,實在是怕林兄知我是個女子,不願與我合作。還請林兄勿怪。八娘這廂給你陪禮了。”

林昭慶被她說的回神,隻得紅著如大蝦般的臉,點了點頭,擠出句:“不怪你。八郎路上小心,我就不多送了。”

說完一抱拳,就轉過身逃也似的去了。直到耳中再無馬車行去的聲音,這才停了腳步回望過去,眼前哪裏還有那張笑臉?一時臉上紅意散去,心裏卻奇異的空曠,竟象是丟失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