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看著二房一家的生活好轉,也打心底覺得高興。

八娘也知道三叔父一家歸祖省親,待廚房裏不太忙了,就與王師傅交待了一聲,又去尋陸十七和蒼耳說了,這才上了來接她的許十三的馬車,一路家去。

一大家人用了晚飯,都去了老夫人的薇園裏講話,八娘便回後院洗漱一翻,換了衣衫,因天越發冷了,還裹了那件武三娘送她的白狐氈衣,這才隨著提了燈籠的阿藍,一道去了薇園裏。

一家人團坐著,屋裏燈火通明,離的遠遠的,都能聽到笑鬧說話之聲,天上一輪快滿的明月清華如水,又有繁星璀璨灼灼。

雖極夜寒清冽,八娘卻覺得心裏暖暖的。

這般靜好歲月,她的今生今世,隻願年年如今日,父母健在,闔家歡喜,兄友弟恭,富足安康。

推了門進去,就見老夫人身邊依著的,是個與六姐姐年紀相當的清秀姑娘,也不知聽了什麽,隻抿了嘴淺淺的笑著,一雙眼,又大又亮,笑起來又有兩個極深的酒窩,說不出來的明利可愛。不用問,也該是三叔父家的堂姐雲賢了。

在老夫人左右手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夫人,衣著普通,頭上一支鎏金的望月牛簪,與朱氏的溫淑不同,眉眼間透著一股精明,又有官家夫人那經年養成的威嚴,想來便是三嬸嬸安氏了。

另有兩位少年,則在屋子另一頭的長案邊坐著,正與四郎和五郎二人說著話,一位身著白儒衫,另一位則是一位身青色短襖長褲的居家打扮。兩個的相貌差不多,比四郎俊俏些,比五郎沉穩些。

聽見開門的聲音,眾人一齊望了過來,三嬸娘已笑道:“這就是八侄女兒了吧?快,過來給三嬸娘瞧瞧。”

因著笑,原本那絲精明,便柔了開去,顯得極是慈眉善目。

這般爽直,八娘已有好感,又見雲賢看著她,抿了嘴露出兩個迷人的小酒窩,八娘便偷偷朝她眨了眨眼,這才上前給三嬸曲膝福身,行了禮:“侄女雲善,見過三嬸嬸,見過賢姐姐。”

又清又脆的聲音,行的禮也有模有樣,三夫人原聽說這個侄女小小年紀就操持一大家子的嚼用,還以為是個特別風風火火如六娘雲晴一般厲害的丫頭,誰知真到了眼前,卻是清秀瘦弱,一身的白狐毛氈衣,襯的整個人如那瓷娃娃一般,心裏便喜歡的很,拉了八娘的小手就攬到了懷裏,笑道:“竟是這麽個惹人憐愛的丫頭,三嬸聽你祖母誇你,還以為又是個雲晴呢,阿賢,你快過來看看你雲善妹妹,可不是比你強多了?”一邊說,一邊又轉向朱氏道,“二嫂,當真你這幾個丫頭,個個叫人喜歡,尤其是八妹兒,看看,就如那畫兒上走出來的一般。”

這位三弟妹實在會說話,朱氏一笑,柔聲道:“三弟妹勿誇她,這孩子頂不經誇的。要我說,比她賢姐姐可是差的狠了,就是六娘和七娘,也比她懂事些。”

對朱氏這番謙詞,三夫人安氏也隻一笑,招了正看著這邊的兒子:“阿景,阿簡,過來瞧瞧你們八妹妹。”

兩位少年這才笑嘻嘻的上了前,八娘忙從安氏懷中起了身,給兩人也行了禮,叫道:“景哥哥,簡哥哥好。”

曾子景也隻一笑,曾子簡卻道:“聽五哥說,今日的午飯晚飯,都是你親手做的菜,從飯莊裏送來的,雲善妹妹,你的菜做的可真好。我剛還和五哥說呢,回頭跟我爹商量,以後我就留在南豐讀書了,這樣就能天天吃到你的菜啦。”

“簡哥哥喜歡就好,隻要三叔父同意你留下,善兒天天給你做就是了。”

安氏笑罵道:“你這孩子,就隻惦著吃了。”

說笑一陣,八娘坐在雲賢的身側,就見雲賢輕輕拉了拉她的手,八娘會意,兩人挪到了四郎幾人那邊,雲賢才道:“八娘,你長的真正可愛,對了,我聽雲晴姐說,小十玩的那幾個布偶,都是你給做的?”

“別聽我六姐亂說,我針線上差的很,不過是畫了個圖罷了,都是六姐和七姐得閑做的,六姐在臨川時,閑著做這個,兩三月裏,足賺了近百貫呢,六姐現在可是個小富婆,她沒與你說這個吧。回頭得空了,我們逛夜市去,到時非得狠宰六姐一頓,叫她給我們買好吃的好玩的。”

雲賢又是驚訝,又是羨慕。

父親是一州知州,母親管他們極嚴,平常從來不敢多說一句多行一步的,回到老家來,卻發現二伯父家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們很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她又說不上來,隻是叫她羨慕的很。

從前偶爾也會想起老家的這些堂兄弟姐妹們如何如何,現在真見著了,又是喜歡,又是忐忑,喜歡的是,他們個個兒都讓人親近,忐忑的是,與他們一比,自己太拘謹了,害怕被她們瞧不上。

不過,二伯父已致仕多年,且被奪了官職,如今卻算不得官身了,所以二伯母對三位堂姐妹才不那麽嚴的?自己好歹還算一直照著真正的名門之秀官家小姐教養著的,女工女德,在母親嚴格的要求下,也是樣樣不差,興許也不比幾個姐妹差吧?

雲賢這麽一想,又見八娘笑咪咪的樣子,便覺得心底裏那份忐忑淡了幾份。

就問八娘:“我聽祖母說,你在城裏開了間好大的鋪子?”

八娘笑道:“是呢,這才開張沒多久,不過生意還算過得去,對了,你明天若是沒事,我帶你去飯莊裏玩可好?”

雲賢皺了眉。

回家一路,她已如那放出了籠中的金絲鳥兒,對什麽都稀奇,看什麽都覺得有意思,可現在回到家裏了,以母親一向的嚴厲,又哪裏會叫她亂跑來?

正糾結著,六娘和七娘也湊了過來,六娘笑問:“你們兩個小丫頭,湊在一起說什麽呢?”

雲賢臉一紅,輕聲道:“八妹讓邀我明天去她店裏玩。”

六娘笑道:“那就去唄,你要是怕三嬸嬸不許,我去和三嬸說去。”

雲賢這才抿了嘴一笑,低了頭。

這丫頭也太害羞了些吧?

難道大宋朝的小姐們都是這樣的?可六姐不是,七姐也不至於這般動不動的就害羞,武三娘那就不用說了,蒼耳算是個異類,就是陸四娘,雖然溫婉沉穩,可是行事大氣有決斷,相較起來,雲賢就如那溫室裏初綻的小花朵兒一般。

不過,自有一股叫人憐惜的氣質,十分清雅。八娘有些婉惜,又有些兒羨慕。

可一想到她的前世,也是這麽規規矩矩的當著名門小姐的,便把心裏的那點兒羨慕丟了開去。

說了會兒話,見夜已夜了,老夫人遣了眾人。

第二天一早,八娘早早起來做了早飯,這才見著三叔父,五十多歲,長相與自家老爹相似,隻比老爹要胖上不少,也顯得年輕的多。一身綢襖,頭帶冠帽,看著很是威嚴,長期作官的人,雖隻是個知州,算不得多大的官,卻也習慣了端著官威,踏著外八字的官步。

八娘因昨日沒有見過,便上前規規矩矩行了禮。

就見三叔撚了撚比自家老爺短的多的胡須,點了點頭,道:“你便是善兒了?昨兒叔父吃那幾道菜做的不錯,聽說都是你做的?”

“正是,叔父若是喜歡,善兒今日就留在家裏,為祖母並叔父和嬸娘,精心炮製幾道。”

三叔父卻搖了搖頭:“既是開上飯莊,就當好好經營。你隻管忙你的正事兒去吧。”

八娘暗暗吐舌,話說,怎麽覺著,三叔父比自家老爹,更有當爹的範兒呢?

再回頭看看笑的一臉慈眉善目,望向自己的臉上滿滿的寫著“滿意滿意很滿意”幾個大字的自家老爹,八娘深深的腳得,自己是比雲賢姐幸福滴。

八娘不知道家裏是如何準備新年的,隻大街上人流越發密集了,到了二十七這天,明明前兩天還十分晴郎的氣,轉眼竟然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雪。

一早上,見下了雪,曾不疑便吩咐許十三駕了馬車送她去店裏。

因想著下雪天,店裏客人不會太多,且廚房裏也漸漸上了軌道,除了些特殊的菜式,幾個大師傅也都能應付了,八娘就去的遲了些,才跳下馬車,撐了傘,想轉過巷角走進店裏,就見眼前一輛馬車,也跟著停了下來。

因那馬車特別,八娘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就見車上跳下個小廝,接著,便是位披著銀貂裘的公子跳了下來,身姿利落如畫,十分養眼。

那少年公子見八娘看他,便撇了撇嘴,露出了笑,滿天的飛雪下,那一口潔白的牙,尤顯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