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細說電視劇 來不及說我愛你 (4)
靜琬的態度也很明確，不接觸、不談判、不順從。於是慕容灃以退為進，說自己走了。靜琬以為他真走了，小心地走過來看——在這裏大家可以注意另一個細節，窗簾後有交叉的黑影，是釘上去的木板的影子。（對不起，我又細節控了。）
慕容灃當然沒有真走，他繼續一個字——“哄”。後來他提到靜琬的家人，這是靜琬的傷心事。因為她是悔婚出走的，父親一直沒原諒她，並登報說脫離父女關係，她有家也難回。於是她再次崩潰了，哭了。這個時候她很脆弱，在這個世上基本上完全無依無靠了。她哭的時候慕容灃幫她擦眼淚，她沒拒絕，因為她在情緒裏，這個男人她仍舊愛。沒辦法，人在極度脆弱的時候，會有一點點恍惚。不過很快她就醒悟了，眼前人早已經不是可以倚靠的良人了，而是使自己陷入絕境的負心漢。
咬手戲也是小說裏本來就有的，包括原台詞：“怎麽像小狗一樣，動不動就咬人？”“出出氣就算了，當心傷著咱們孩子。”說明什麽？說明慕容灃此時還是那個心態，讓她發泄一下，繼續哄。靜琬筋疲力盡了，說：“不要臉。”
這三個字很切實，慕容灃此時的態度就是拉下臉麵來，一直哄著她。後來兩人繼續糾纏，又吻，又咬，又打。最後有一句台詞，是小說裏沒有的，電視劇裏加的，但加得很好！就是慕容灃說：“尹靜琬，今生今世，我都不會放開你。”加得太給力了！後麵的戲也非常好。鏡頭由本來的是側麵特寫，換成了俯拍，慕容灃說不放開，說完之後，兩個人情緒又崩潰了，鏡頭再切回側麵的特寫，鍾漢良慢慢鬆開手，注意李小冉捏成拳的手和呼吸的哽咽，再俯拍，配上那個配樂，當時一下子就把我的眼淚給煽出來了。
何必啊？何苦啊？鍾漢良最後那個姿勢很讚，帶著一種小心的放手，好像是猛然悟過來什麽似的，然後李小冉翻過身去蜷縮起來。人在受到傷害後會蜷縮起來，因為這是嬰兒在子宮裏的姿勢，是人的本能。然後慕容灃慢慢地也無力地躺在了床上，兩個人姿勢差不多，都已經筋疲力盡了。都知道對方明明是愛著自己的，可是也明白過來再沒辦法收場了，因為自己要的，對方已經給不了了。
慕容灃最後流了一滴眼淚。這一滴眼淚大家細看下，是點睛之淚啊，從眼中緩緩滑落，一直流到鍾漢良抵住額頭的拳頭上。演員情緒真的很到位，可以看到他額頭上的青筋。人不在那種情緒下是拍不出來的。
沈家平來敲門，他本意是打算來成全慕容灃的。他說路上結冰了，要把汽車停到車庫去。他給了慕容灃一個冠冕堂皇的留宿的理由。做下屬做到這分上，不容易啊。當時寫的時候，想著一句宋詞：“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靜琬雖然留洋，但以她的國學底子，是懂得這首詞，知道這句話的。不過這可刺心了，因為作詞的人講的是李師師。
電視劇裏此時是特寫，靜琬一直在哭，眼淚不斷往下掉。鏡頭切回慕容灃的特寫，他無奈了。
沈家平來的不是時候，話也說得不太對頭。慕容灃看了看哭得全身發抖的靜琬，知道自己不能留下來了，留下來更讓靜琬傷心，所以他起來了，走了。走之前還一直看著正哭的靜琬，走出去他連門都沒有關，失魂落魄了。可能這個時候他心裏就已經明白，哄是哄不好靜琬了，這事真辦砸了，問題大了。
最後是沈家平關的門。鏡頭切回房內，靜琬一個人捂著床罩哭。靜琬也絕望了，她發現自己如果再不想辦法，就真的要被關在這裏一輩子了。
一臉不高興的慕容灃坐在車裏，等著程謹之一起出去。沈家平真是給力，在車邊走來走去，很擔心地看著慕容灃的臉色，怕他失態，怕他爆發，怕他一怒之下，這邊又沒法收場了。
旗袍店的戲加得很好，不過也可以體現出程謹之的不聰明。還“女諸葛”呢，完全不懂得男人的心理。這不是戳他心窩子麽？此舉之愚蠢，可以跟後來她送慕容灃一塊懷碑事相提並論，太蠢了。
旗袍店譚師傅的雙關語出現了：“人穿衣服，這衣服也穿人啊。”
再次戳中慕容灃的心窩子。
承江冰湖場景第一次出現，太浪漫了。這一場我原本在劇本上沒有看過，所以初次看到電視畫麵的時候，頓覺驚豔。這一場讓我想起《蘭燼》裏麵，顏誌禹帶重蘭去看梅花，十分紅處便成灰，錦繡江山，卻原來是，良辰美景也枉然。
慕容灃還在盡最後的努力，想讓靜琬能夠接受現實，並且討她歡心。而靜琬決絕地掉頭而去，她不稀罕。
鴛鴦瓦冷霜華重
前幾篇一直在王婆賣瓜自賣自誇，著重說了小說裏的伏筆與隱線。這篇著重講講電視劇裏添加的細節，在此特別感謝主創、演員，尤其是編劇和導演。改編小說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我的小說細節多，情節少，情懷多，矛盾少。看看《千山暮雪》的編劇郭老師都已經寫病了，我覺得我不僅是道具師的敵人，也是編劇的敵人。
不過首先要跑題地講一下二十三集的騙船。什麽叫騙船？就是騙慕容灃喝紅酒加藥船。因為這一段是我很喜歡的一段，所以無論如何要細寫一下。
小說裏的安眠藥是趙姝凝給的，後來電視劇裏把三小姐跟趙姝凝兩個人物合一塊兒了，而且之前三姐的悲劇讓她幫助靜琬之舉變得更合情合理。李小冉的演技不是蓋的，從幾個細微的小動作就可以看出來。最開始她坐在窗台上，很認真很嬌俏地跟慕容灃說話，說外麵在放鞭炮，她把頭擱在膝蓋上，說“我是有些醉了”。真醉了？我看未必。這時候的配音也非常到位，很嬌俏，配合李小冉的表情非常自然。然後有個細節很有意思，當慕容灃親自挑麵條的時候，靜琬在玩披肩，把手晃來晃去像蝴蝶翩飛。不知道大家注意到這點沒有，我看第一遍的時候就想，這小動作加得好，不管靜琬是真醉還是裝醉，這個小動作加得太傳神了，跟之前她低頭坐在那裏用指甲劃床欄有得一比。
在這之前還有個細節，請大家注意看靜琬坐在窗台上的畫麵，裝小狗的籠子就放在她旁邊。導演用這樣的畫麵，給了靜琬一個強烈的心理刺激——她和這小狗一樣，都是籠中的玩物。當然慕容灃並不是這樣想的，可是這對靜琬來說，是個很強烈的心理刺激。另外慕容灃最開始開門的時候，蘭嫂站在旁邊。這部電視劇的配角很給力，也處處可見，請大家注意看蘭嫂的表情，尤其是當她看到慕容灃去開門時的表情變化。這場戲中她隻有一句台詞，卻也不遺餘力地豐富了角色的層次，這才叫敬業的演員。
接著說窗台，李小冉接麵條，注意她戳麵條的那個動作……看到這裏我又要拍沙發，太絕了。更絕的還不是她戳麵條這段，更絕的是她後來一係列的表情和小動作。首先她吃了一點麵條，然後抬頭對慕容灃嫣然一笑。（凡是近期打算施美人計的各位，一定要學學這段，怎麽一步步讓男人中計。）她這一笑的結果就是慕容灃又開始主動搭話了，先是說吃東西然後講到喝黃酒。冬天喝黃酒是中醫講的養僧道，小說裏曾寫這時候是小年夜，正值隆冬，所以要說喝黃酒——說到喝黃酒，注意下李小冉那個小動作，麵條從她筷頭上掉下去了，然後她說：“你要是不嫌棄，就把那個喝了吧。”表情、語氣，最後用筷子指……李小冉秋波那一轉啊，要有多動人就有多動人，要有多嫵媚就有多嫵媚。在這種情況下，慕容灃當然就不知不覺地上當了。
喝完了靜琬還加一句：“洋酒那麽烈，幹嗎一下子喝那麽多啊？”
慕容灃喝酒之前，本來就是受寵若驚。靜琬不跟他鬧了，肯吃東西，還肯跟他搭話。他提到黃酒本來是句閑話，難得靜琬肯搭腔，現在又說他喝得太快。在靜琬這是以退為進，再誘敵深入，在慕容灃他是越發受寵若驚：看，她其實還是愛我的，還肯關心我。於是他就再次上當了：“就算是毒藥，我也全都把它喝完。”
靜琬當然不會給毒藥他喝，她也就是在給他灌迷魂湯而已。
一大杯洋酒喝下去，氣氛當然有了細微的變化。本來慕容灃都快絕望了，靜琬不肯原諒他，她性情剛烈再這麽僵持下去，將來會怎樣他很擔心。但現在她表現得有點點轉圜的餘地了，雖然也許是因為她有了點醉意，不過肯吃麵條，肯跟他說話，還關心他別喝酒喝得太急，這一切的一切，重新給了他希望。
上原文：
他本來就是薄醺，這杯酒又喝得急了，心突突地跳著，隻見她微垂著頭，露出雪白的後頸，真如凝脂一樣白膩，情不自禁伸手去摸了一摸。靜琬將他的手撥開：“吃飯就吃飯，動手動腳的做什麽？”他心裏高興，也不多說，拿過酒瓶，替自己又斟了一杯。靜琬呷著麵湯，看他喝完之後又去斟酒，忍不住放下麵碗說：“你回頭要是喝醉了，不許借酒裝瘋。”
看看電視劇對這段的處理。喝完酒之後，慕容灃往靜琬這邊挪了挪，兩個人坐得近了點，吻頭發。在這裏我發現一個細節很好玩，李小冉說人家吃麵呢，別老動手動腳的，但是仔細看，其實她從頭到尾沒吃幾根麵條。我估計這麵條很難吃……橫店的東西都不怎麽好吃。在橫店待著的時候我一直想，要是在這兒開個好餐館一定火爆，那些館子都太太太差勁了……我們晃了那麽多天，愣沒找出一家驚豔的餐館。哎，費峻瑋當年在橫店過的是什麽日子啊，我可明白了。
拉回來接著講電視劇。先摸頭發再摸臉，靜琬避過去了。李小冉那一揚臉，哎，之前說過她和譚凱的那段吻戲，那時靜琬是少女，少女狀態跟現在這個狀態是完全不一樣的。我說李小冉那段演得好，因為少女不通情欲，別人要吻她她反應很簡單也很傻，這段靜琬的狀態是很風情的，風情二字，其實很難用文字來講清楚，尤其是女人的風情。女孩是沒啥風情可言的，隻有女人才懂得風情。李小冉的演技好在這樣的細微處，前期少女是什麽樣子，她就是什麽樣子，這裏的風情是什麽樣子，她就恰到好處是什麽樣子。
這一揚臉很有女人味，風情萬種。“美人計”是一步步用的，很有層次感。慕容灃果然就上當了。哎，男人啊，對著一個自己愛的女人，潰不成軍是正常的。
小說裏有個細節，是後來慕容灃睡著了，靜琬找私章。她在慕容灃的暗袋裏找出個玳瑁盒子，打開裏頭是私章。電視劇裏暗袋裏拿出來直接就是私章了，我一直想，這印泥不弄髒口袋啊……而且我還研究了一下電視劇裏私章的印文。這個印其實是私印，小說裏寫隻有“沛林”兩個字，沒有姓氏，因為這個印的用途小說後來也有交代，原本是秘密公文往來用的，所以沒有姓氏隻有他的字。電視劇裏這個印章上的印文是全名。還加了個細節，小說裏靜琬走時，隻回頭看了一眼慕容灃的睡顏，但電視劇裏她走時，曾經俯身一吻。
我說電視劇講“情”，其實比小說更深一層，也在這種地方。在這裏再讚一下導演的運鏡，睡顏拍得很美，當然演員長得帥也是一方麵。特寫睡顏，以吻作別。
這部戲的哭點很多。老實說，開始引子的部分，我笑場了。我本來就覺得自己這一段寫得很狗血，結果這麽狗血的橋段被一絲不苟地拍出來了，而且一出來就是這一場，所以我華麗麗地笑場了……結果等到了第二十四集，重新出現這一場的時候，哭死我了。
尤其是慕容灃大叫“快叫醫生”，我那個淚如泉湧哦……在重重誤解之後，在兩個人這般不堪之後，他的第一反應還是首先抱起她，快叫醫生。愛一個人看什麽？看他的本能，他的本能反應是不摻雜任何其他東西的，愛就是愛。
還有一場我哭了，是慕容灃在車裏想起當初靜琬靠著他睡著的情形，他大叫一聲，斥開司機，親自開車，狂奔而去。
小說的結尾裏有一段，是慕容灃槍擊何敘安——當然沒打中，他槍法很好。他說：“我知道你們都以為我是發了狂，我告訴你，今天我就是發了狂……”
一生之中，為情而狂，也隻有這一次吧。
當慕容灃獨自躺在冰冷的承江冰麵上的時候，天地旋轉，高遠孤清。
他走錯了一步，從此萬劫不複。
靜琬的戲我哭得最厲害的一段是裁縫鋪那段。從慕容灃敲門，靜琬躲到桌子底下，我的眼淚就開始不斷地往下掉。想起她去找慕容灃，對程信之說的那句話：“愛，哪裏有懼怕？”
她到底在躲什麽啊，她到底在怕什麽？
到後來譚師傅給慕容灃量身，靜琬掀開簾子看著鏡子裏的慕容灃的身影，她的手指頭在發抖，靜琬崩潰了。當她伸手輕觸著鏡中的慕容灃的時候，我揪著紙巾哭得死去活來。這一段哭死我了，上次看電視這樣哭法，還是大玉兒在夜色中的馬背上，放開了多爾袞的手。
天地之大，竟沒有他們的容僧處。
而這裏是咫尺天涯，相思相望不相親。
這是小說裏沒有的，電視劇裏最打動我的細節之一。為了這個細節，我忍不住在淩晨一點多發短信給導演，實在是無法用語言描述我的感動。我覺得任何文字在描寫這一段時都是蒼白的，我想所有觀眾看到這一段的時候，都會有自己的感動與共鳴。
如同靜琬後來對信之說，經過這麽多年，她對沛林，是愛。
並不恨，並不怨，並不悔，是愛。
以前我一直說，我寫的是小言，所謂小言，不講家國大事，隻講兒女情長。
可是這一刻我覺得自己相形見絀了。
所謂大愛，原來如此。
情到深處無怨尤。
楊不悔說：“我姓楊，名叫不悔，我媽媽說這件事情她永遠不後悔。”
如同後來靜琬看到影片中的影像，含著淚光說：“我的沛林，我知道。”就如同大戰前夕，慕容灃將昏睡之中的靜琬交給了信之帶走。那兩處我都是哭得無法自抑，哭得滿心滿腹的話，一句也描述不出來。
這一生如果有個人讓你曆經滄桑，受盡命運的顛沛流離，卻始終不悔，這是多麽多麽幸運的事情。
這也是《來不及說我愛你》電視劇最感動我的地方。它用三十六集，講一個“情”字。亂世動蕩，烽火煙雲，歲月荏苒，悲歡離合，所有的一切，唯有愛可以與之抗衡。
何其有幸，有這樣一部電視劇，讓我們看到這樣一段情。
何其有幸，作為一個特殊的普通觀眾，我看到這樣一段情。
再次謝謝電視劇的全體主創，謝謝全體演員、劇組工作人員、投資方、發行方和讚助商，謝謝你們，讓我們可以看到這樣一部好劇。尤其謝謝徐佳寧先生和曾麗珍導演，當初我們三個人坐在半島咖啡，開始討論有關這個故事的一切，那時候窗外豔陽如灼，茶水正沸，現在想起來，真是亦真亦幻。我曾經有許許多多的夢想，沒想到這個夢想，會以這樣完滿的方式，會以這樣動人的細節，呈現在我眼前。
謝謝！
也謝謝所有一路走來，跟我一起看電視劇的讀者、觀眾。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