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海舒無奈地看著他這位同僚。

誰都知道禦安司統掌這個位置好, 坐在這個位置上的幾個人都是皇上表明深信的人,很多時候是國之重職的預備役,比如師故息的兩個哥哥當年都做過禦安司統掌。因而在這個位置上的人都拚命表現。

誰也都知道, 師故息不一樣, 這個位置是皇上給他養老的。

因而他分的是最舒服的下午班, 其他統掌也沒打算真讓他做多少事。

任務最重最難的夜晚,他竟然來“將功贖罪”了。

聶海舒忙上前扶他, “故息, 你這是做什麽啊?來,快起來。”

蘇青喻哪能讓他扶起來, 扶起來他就進不去了, “聶大人,你讓我跪著吧,我下午做錯事了, 不跪著我心難安。”

527:【……】

它以為宿主是受挫回家了, 沒想到他是盯上了更好發揮的夜間。

說什麽來贖罪, 還說什麽心難安, 信他的鬼。

聶海舒沒把他扶起來,才是真的心難安, 這位和他們可不一樣, 體弱金貴, 要是再受涼了怎麽辦, 他不由地看向殿門方向。

527也問:【宿主, 要是皇上不讓你進去怎麽辦?你就這麽一直跪著嗎?】

它越看世界劇情越覺得這位皇上,是一位鐵血冷漠的帝王, 他在戰場上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了, 人命都不足以讓他抬眼, 何況是下跪。

蘇青喻:【嗯,要不你進去看看?】

527進去時正好聽到總管跟皇上說這件事。

總管還不敢那麽直接地打量皇上的神色,527看得直接,它覺得皇上心情不好。

它就說這個方法不行,有點危險了。

宿主口口聲聲說著會小心,結果一上來就去招惹皇上,把皇上惹怒了,他們可怎麽辦啊。

深秋的夜風深重,吹得窗戶哐哐作響,皇上的臉色更可怕了。

527忙回去跟蘇青喻說:【宿主,太危險了,你快起來,我們回去吧。】

它還沒跟宿主說完皇上的臉色有多可怕,總管就出來了。

他心裏歎著氣把蘇青喻扶起來,“小師大人快起來吧,皇上請您進去。”

527:【……?】

怪不得都說聖心難測,皇上的心思是真猜不到。

蘇青喻壓住笑,麵露緊張,忙跟著總管進了禦書房。

皇上還在批改奏折,總管想著這次不能讓他靠皇上很近了,這麽想著時,就看到他走到了皇上右手邊斜後方。

總管:“……”

他忙看了一圈,書桌上是筆墨紙硯和奏折,唯一有點危險的,是皇上手邊的茶杯,裏麵的茶是他親手倒的,茶熱但不燙人。

總管鬆了口氣,忙站到皇上的左後方。

他和暗衛們提心吊膽,神經時刻緊繃著。

安靜了不到半個時辰,他們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蘇青喻手伸向硯台旁的墨錠,他是要給皇上研墨。

可是他可能太緊張了,隻盯著硯台,沒注意到皇上的動作。他伸手時皇上正好伸手蘸墨,兩人的手於無聲中蹭到了一起,兩人都是愣了一下。

總管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察覺到氣氛不對勁,抬頭才看到兩人的手蹭在一起,師故息的手還是壓在皇上手上的,掌心壓在皇上屈起的指骨上。

總管眼前一黑,壓在皇上手上就大逆不道了,他竟然還不趕緊拿開!

皇上轉頭看向他,見他似乎是被嚇傻了,睜著桃花眼怔怔地看著他,睫毛輕顫,薄唇緊抿。

“……”

【……】

被皇上看了一眼,他才恍然驚醒,手在皇上手上顫了一下,留下驚慌又柔軟的觸感,忙收回來要下跪。

皇上拉住了他的胳膊,“朕不是說過了嗎,身子不好,以後就不要跪了。”

蘇青喻看了眼握著他胳膊那隻手,說:“臣隻是想給皇上研墨,皇上不要怪臣笨,臣會好好學習怎麽伺候皇上。”

皇上沉默了幾秒,“嗯”了一聲,收回了手。

蘇青喻再次拿起墨錠,仔細給他研墨。

他是會研墨的,白皙修長略顯瘦削的手指握著黑色的墨錠,在圓形硯台裏重按輕轉,慢慢畫圈,素手黑硯,簡單的動作就非常吸引人。

皇上一直等著,等他研好了才去蘸墨批奏折。

總管鬆了一口氣,看著奏折快批好了,下去端了一盤牌子上來。

蘇青喻反應了幾秒,才明白這是什麽,後宮宮妃的牌子,皇上翻了哪個今晚就去哪裏,或者讓誰來侍寢。

“……”

蘇青喻立即看向皇上,這眼神太直接,正盯著牌子的皇上好像也感受到了,剛向外伸出的手僵在了那裏。

周圍的氛圍有點過於沉默了,總管茫然抬頭看了一眼。

他看到小師大人盯著皇上的手,溫聲問:“今晚陛下要去哪個娘娘哪裏?”

總管:“?”

這種事能這麽直接問嗎?

皇上伸出手揮了揮,總管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皇上不去後宮也常見,他忙把牌子端了下去。

不去後宮的皇上,很快把奏折批好,就該休息了。

總管問:“皇上,可要沐浴?”

總管這一天都很納悶,不知道為什麽今天氣氛總是很不對,他說了這句話,氣氛又奇怪了起來。

蘇青喻立即說:“陛下,臣伺候您沐浴。”

“……”

【……】

皇上:“不用了,故息下去休息吧。”

蘇青喻:“臣不敢,臣今日做了錯事,怎麽能安心去睡覺?即便躺下也難以入睡,即便睡了也會被噩夢折磨。”

眼看皇上臉一點點沉了下來,總管忙說:“小師大人,有專門的宮女給皇上沐浴,不用您來,您負責好皇上的安全就行。”

蘇青喻低下頭,“哦。”

這個“哦”從他口裏發出來,低落又傷心,還有種說不清的意味。

皇上胳膊撐在桌子上,按了按太陽穴,說:“誰都不用來伺候,朕今晚想一個人待著。”

蘇青喻:【可惜了。】

527:【?】

渣男!

527:【你難道還想看皇上洗澡?宿主你睜大眼睛好好感受一下,你這樣做皇上真的不開心,好像還有點生氣。】

沒想到它的宿主聽到他這麽說,竟然還在腦海裏低笑了一聲,看著非常越快。

527是真的不能理解渣男了。

蘇青喻:【說的對,我們家係統更敏銳聰明了。】

他也感覺出來皇上,或者說是薄雲意不開心了,因為他這一係列行為。

他為什麽會不開心呢?

這個問題蘇青喻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並且已經提前為最有可能的答案開心了。

所以,蘇青喻說:【我再試探試探。】

527狗頭茫然,【還要試?】

527抱住牛頭蹲到了角落裏。

既然皇上這麽說了,當然沒人打擾他,他一個人在室內溫泉沐浴,房間裏沒有人,門外自然要多點人守著。

蘇青喻和聶海舒都守在門外。

聶海舒是武將出身,和師彥明早早就認識了,因而和師故息關係很好,對他多有照顧。

他很好奇師故息今天下午做了什麽錯事,今晚要來“贖罪”,轉頭看向他時,見他正向後看。

房間內燭火熒熒,皇上解衣的身影倒映在紙窗上,修長挺拔。

聶海舒忙轉過頭,剛要提醒師故息,發現他也轉回頭了,正望著天上的月亮。

聶海舒疑惑了幾秒,繼續全神貫注地守著。

皇上很快沐浴好,蘇青喻又見縫插針地跟上了他,直接跟到皇上的寢宮。

總管已經麻木到覺得正常了。

天還算早,皇上沒打算立即入睡,他倚在貴妃榻上,拿了本書看,書剛翻開,他抬眼看向房間裏的人,“都下去吧,不用伺候了。”

總管應了一聲,帶著其他人下去了。

這個其他人自然不包括蘇青喻。

總管管不了他,拉了他一把,沒拉走就無奈地離開了。

他算是看透了,皇上對師家小公子格外包容,他就算做錯事,皇上最多也就罵兩句。

其他人走了之後,皇上安靜看書,蘇青喻安靜守著。

不知過了多久,蘇青喻走到了皇上身邊,皇上這才看向他。

蘇青喻伸手按到他的肩膀上,“皇上辛苦一天了,臣幫您捏捏肩?”

他的手放上去的時候,感受到了手下身體的僵硬,他溫聲說:“皇上果然累了,身體特別僵硬。”

“……”

蘇青喻拍戲的時候,角色需要,學過一點按摩,也算是有點技術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手下的身體越按越僵。

骨感強烈的手指按在深黑的衣袍上,停頓了一下,順著肩膀一點點向下滑。

手指同時能觸碰到龍袍的順滑,和肌肉的僵硬。蘇青喻剛俯身,靠近了皇上的耳朵,叫了一聲“皇上。”

氣息拂過耳骨,他看到皇上耳下清晰的下頜線下,深黑衣領鬆鬆裹著修長蒼白的脖頸,微微凸起的地方,隱約是上下滾了滾。

蘇青喻盯著那裏看了幾秒,更加靠近,忽然之間,一隻有力的手落在他的手腕上,把他的手從身上移開了。

蘇青喻的視線落在緊緊攥著他左手腕的手上,手指蒼白遒勁,血管青色明顯,看著是用了很大的力氣,其實沒有,隻是相融溫度和緊密的觸感不可忽視。

蘇青喻略微不適地動了動,沒掙開一點。

他轉頭老到皇上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眼眸幽深,黑若寒潭,沉聲問他:“故息,你在做什麽?”

527恍然回神,緊張地捂住了牛頭,心喊完了。

皇上太可怕了,它都覺得有它麵對薄雲意那麽可怕了。

蘇青喻不躲不閃,直直看著他的眼睛,竟然還笑了,他眉眼彎彎,“我在幫皇捏肩啊,是我哪裏捏得不好,惹皇上生氣了嗎?”

皇上看著他,眼睛依然黑沉幽深。

蘇青喻也看著他,眼如一汪春水,笑意愈顯。

527狗頭呆滯,緊緊抱著它的牛頭。

“皇上。”門外有人輕輕叫了一聲。

皇上手指動了一下,放開蘇青喻,手掩在袖袍裏,走了出去。

聶海舒一見他出來,忙上前跟他說:“皇上,椒蘭殿薛貴人病逝了。”

蘇青喻也聽到了,這位薛貴人不是重要劇情人物,蘇青喻沒看到過她,但她畢竟是貴人,她病逝,皇上自然要去看看。

蘇青喻在心裏歎了口氣,【今晚隻能到這裏了。】

527卻大大鬆了口氣,【宿主,我們真的小心點吧,我剛才都要嚇死了,心髒現在還在撲通撲通跳。】

蘇青喻見527擔心,有考慮過要不要把皇上就是薄雲意這件事告訴它,但他不確定這種事能不能暴露給酆都係統。

薄雲意肯定不是通過合規手段進來的,而他還跟牛頭馬麵家族有過節。

他可以告訴527,就怕告訴了527,酆都係統就知道了,接著牛頭馬麵家族就知道了。

蘇青喻想了想,還是暫時沒告訴527,而是安慰它:【放心,我心裏有數,不會胡來的。】

皇上帶著聶海舒去椒蘭殿了,這種時候,蘇青喻不適合再跟著進行他的計劃了,他在小花園裏找了個地方,把他的係統好好安慰了一遍。

皇上去椒蘭殿的腳步很急,總管要小跑步才能跟上,他心想,皇上平日裏看著對薛貴人冷冰冰的,其實心裏是有感情的。

薛貴人已經病了很長時間了,宮裏早有準備,一切在皇後的吩咐下井然有序,沒有一點嘈雜聲。

看到他來,皇後立即迎了過來,把情況一一跟他說明了,並勸他不要近身去看。

皇上“嗯”了一聲,視線掃向殿內花園,不知聽進去了幾句。

花園中有一個隻有他能看到的“人”在跟他揮手打招呼。

黑無常殷常在坐在樹上笑說:“我都看到了,陛下待遇不錯啊。”

皇上,由薄雲意扮演的皇上,悶站在那裏不說話。

殷常挑眉詫異,他至少有幾十年沒見過薄雲意這個樣子了,夢回百年前某個場景看到他的樣子。

他用別人看不到的手推了推薄雲意,“怎麽回事?說說,我聽聽能不能幫你。”

那人還是不說話。

殷常在知道能讓他這樣的一定是那位,“你現在不說,一個人做出什麽事讓蘇青喻生氣或傷心了,到時候你也別說啊。”

“你不是都看到了嗎?”薄雲意終於開口了。

殷常在想了想,驚訝地說:“他對你好,你不開心?”

薄雲意:“隻是對‘我’好?”

‘我’字咬得特別重。

殷常在一下就明白了,用咳嗽壓住即將衝出嘴角的笑。

他隻看到了剛才的場景,但也有點猜測了。如果他沒猜錯的話,蘇青喻是想用爬上渣男他爸的床的方法,來對付渣男。

不得不說,這個方法又損又妙。

可能他都不需要爬床,很明顯,在這個世界裏,皇上快要死了,身體已經不行了,蘇青喻可能不用付出什麽,就能挾天子以令皇子。

因為這個方法,薄雲意這個悶葫蘆生氣了。

他生氣的點在於,蘇青喻在為了任務去引誘任務世界裏的皇上。

殷常在又咳嗽了一聲,問:“在上個世界蘇青喻都和奚清河睡一張床了,你也沒生氣啊,怎麽這個世界就介意了?”

月光落在皇上那張蒼白的臉上,顏色淺淡的唇抿得有些緊,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他和奚清河睡一張床是環境所迫,沒有那個心思。”

殷常在“啊”了一聲,“所以,有那個心思就不行。”

“可是,他完不成任務會死啊,你沒在論壇上見過那些宿主為了活命做出了多麽沒下限的事嗎?為了活命,他這麽做又怎麽了?你可不是什麽道德標兵,為什麽會生氣?”

在他開口之前,黑無常從樹上跳下來,忍住興奮佯裝驚訝地說:“薄雲意,你的感情不會變質了吧?你不會喜歡……你師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