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國師
“崔永明,你這又是存了什麽心思,你敢對老神仙不敬嗎?”劉同壽很生氣,不過有人比他更生氣。趙屠戶一個箭步躥到了老冤家麵前,揪住對方的衣領就是一陣咆哮,他神色猙獰,另一手也是攥緊了拳頭,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拳腳相向的架勢。
“我就是問問,哪有存了什麽心思,什麽都是他說的,誰知道是不是他假傳老神仙的鈞旨……”雖然已經慌了神,不過崔木匠還是死鴨子嘴硬,“大夥兒說,難道不是嗎?這麽多人都看見、聽見了,你便是打死我,又豈能封住全鎮的悠悠之口?”
“你以為俺不敢打你?哼!”趙屠戶的口才本來就不行,這事兒確實又有破綻在,這時哪裏說得過人,不過他也是個直腸子,當下怒吼一聲,抖起沙缽大的拳頭,就要往對方臉上招呼。
“住手!”劉同壽嚇了一跳,他本來正在想對策呢,卻沒想到這邊沒吵兩句,就要打起來了,他趕忙喝止。
趙屠戶雖然莽撞,但對劉同壽卻很尊敬,聞聲也是停了手,但猶自憤憤不平的說道:“小仙師,這廝對老神仙不敬,豈能不狠狠教訓一下?”
“我哪有不敬,他的話前後矛盾在先,然後又說什麽互相幫助就能解決問題……”崔木匠也不甘示弱,比起憨直的趙屠戶,他的心眼卻是多了不少,一連串的問題不少都問到了點子上。
“我倒要問問,我家的麻煩,又要和哪個一起來解決?而且,現在的麻煩解決了,將來再有,又要怎麽辦?難道挨家去問嗎?哪裏就有那麽多恰好的?萬一我有求於人,人卻無求於我,又為之奈何?”
“好像是這個理兒啊,這樣一搞,豈不是跟借貸一樣了?”
“是啊,眼前的難關雖然過了,但卻不是個天長日久的法子。”
除了問到點子上的問題,崔木匠還將不少人都給引到歪路上去了,這些人忘記了初衷,卻考慮起長遠的事情來。連趙屠戶的氣勢都變弱了,他之前心中隻有憤怒,現在涉及到自身的問題,便思考起來,心思一雜,自然就無法保持勢頭了。
見自己的語言攻勢奏了效,崔木匠得意起來,“同壽,你倒是給大夥兒說說,老神仙到底都跟你說了什麽?他又讓你如何解決我家的麻煩啊?”
劉同壽磨了磨牙,要不是哥想以德服人,剛才就不叫停了,看那一拳打上去之後,你還笑不笑得出來,笑出來的時候,有沒有牙齒能露出來。
現在的狀況也隻能講道理,一動手就亂套了,不但解決不了問題,還可能會把鎮上的人心攪散,最後得不償失。崔木匠是有意將人帶偏,不過,劉同壽的初衷也是要搞出來個一勞永逸的法子,倒也沒什麽衝突,有這人拾缺補漏,倒也不是壞事。
當然,某人是很記仇的,當初那個齊胖子說錯了話,他的報複就隔夜而至,現在這個牙尖嘴利的崔木匠,也上了他的黑名單,現在且讓你得意,遲早有你後悔的時候。
“其實……”
劉同壽麵色一整,卻是帶了幾分哀戚,“剛才那些話,都是家師在世的時候對我說過的……大家都知道,我先前腦子不大清楚,不過神智卻是在的,隻是被……”他再次現身說法,提醒眾人老道神通廣大的同時,也把先前的疏漏給圓上了。
“每每念及眾生疾苦,家師都是神色黯然,如有感同身受,我當時雖然口不能言,但心中卻是明白……時至今日,師父仙蹤已渺,可眾生之苦卻依然如故,想起他老人家的言傳身教,我這心呐,也是……萬般滋味在心頭啊。”
“……”崔木匠笑不出來了,其他人也顧不上質疑了,有那心腸軟的女人家,甚至已經開始抹起眼淚了。
想到一老一少兩個道士,窩在一個四處漏風的小道觀裏吃糠咽菜,卻不忘世間眾生疾苦的偉大情操,所有人都被感動了。難怪老神仙能得道升仙呢,古人誠不我欺,人有多大的胸懷,就能做出多大的事業啊。
哼,還有誰敢跳出來?比演技?比忽悠人?當今之世,又有幾人能超越本天才?劉同壽貌似悲苦,實則偷笑不已,隻是誰也看不出端詳罷了。
“莫非,現在的辦法也是老神仙想出來的?”崔木匠還是有些不甘心,他並非存了什麽壞心,隻是他跟趙屠戶一直是對頭,對方說的,他總是要找別扭,包括對劉同壽的態度也一樣。
現在他已經有悔意了,但先前的話和事兒都做下了,這會兒也是羞刀難入鞘,他也隻好一條道走到黑了。
“非也。”劉同壽木然搖頭,心中卻在大罵。
這個壞蛋真是壞透了,這種時候還給我設陷阱。新製度是那麽容易創建的嗎?通常都是在實踐中慢慢完善的。老道是神仙,定下來的規矩當然不會有錯,可是,涉及到這麽多戶人家,難保沒有個疏漏,這壞蛋顯然在這裏等著自己呢。
“家師當時還沒得道,每日為生計所苦,更加不知各位究竟煩惱何事,又豈能因此而定計?他那時隻是將所聞所見說給我聽,並一同在道尊駕前祈禱,為眾生祈福罷了……近日師父仙蹤少現,鄉親們來了一天,他卻隻留下八個字,說不定是水患將至,因此……”
說著,小道士的眼圈就紅了,聽了他這話,在場的人幾乎哭成了一片,哭的最響亮的就是趙屠戶,那幾個提出質疑的也是衝著神像磕頭不已,或是懺悔,或是感念。可不是麽,大夥兒都忘了這茬了,怎麽能為了自家的小事,耽誤老神仙阻擋天災的大事呢?
……感情牌很成功。
劉同壽啞著嗓子繼續說道:“這些也是我聽了師父的提點後,結合他老人家以前的教誨,費了心神想出來的,可能有些不太周全,不過,不過……”這下怕了吧?再敢廢話,哥就哭給你看,到時候看你死不死?
“誰說不周全?很周全,非常周全,周全的不能再周全了,俺就是這麽覺得的,林老弟,你說是不是?”老張頭瞪著眼睛站了出來。
林大伯死死的盯著崔木匠,高聲應道:“是,我也這麽覺著的,老神仙舍身成道,小仙師殫精竭慮,誰要是再囉嗦,那不是狼心狗肺嗎?”
“對,這法子好,咱們都聽小仙師的。”先前被劉同壽配對的那些人紛紛附和。本來他們心裏還不大情願,可現在被劉同壽師徒的高尚情操所打動,心裏那點不自在早就拋在腦後了,反正難題確實可以解決,麵子什麽的有啥可放不下的?
“誒,也沒有那麽好了,還是大家集思廣益的好。”劉同壽假模假式的謙虛起來。
“不,都聽小仙師的,您怎麽說,咱們怎麽辦!”眾人哪裏肯依。人的心理就是這麽奇怪,別人強加的東西如果違背了舊有觀念,就總是覺得抗拒。等到心裏障礙一去,就會從一個極端轉變到另一個極端。
這會兒想想,先前那法子真是越琢磨就越有味道,越想越有道理,不愧是被老神仙點化的天才,隨便出個主意都這麽了得,這種點石成金的法子,凡夫俗子又豈能想得出來。
“那我家……”也不是所有人都那麽高興,畢竟還有一部分被遺漏的人在,比如崔木匠。
站出來的時候,他也是提心吊膽的,生怕被誤會成要繼續搗亂,剛才隻有趙屠戶會動手,可現在就難說了,沒準兒會被群毆的。他的擔心不是多餘的,這廂才一開口,那邊就是無數道能殺人的目光投了過來。
群眾的情緒已經被煽動起來了,劉同壽就可以安心扮紅臉,裝好人了,他笑眯眯的說道:“全鎮都是一家,崔大叔的難題當然也是要解決的,這解決之道卻也不難,隻須著落在趙大叔身上。”
“啊?”這倆冤家對視一眼,火花四濺。
崔木匠心思終究轉得快些,倒是隱約明白了劉同壽的意思。他的難題是木匠鋪,也就是他家的位置很糟糕。
東山鎮南麵是山,西麵臨河,他住在鎮西,采伐木材不方便是其一,另外離水太近,也不利於木材的保存。再有就是他所在的位置有些偏僻,離碼頭倒是近了,可他做的都是些家什之類的東西,主要走零售路線,河上走的卻都是大宗買賣,很不利於招攬生意。
而趙屠戶的位置正在鎮東,附近鄉村的往來之人時有經過,那些人不大會買肉,一是因為節儉的習慣使然,二來村莊也能自給自足,沒這個需要,但那些人卻會買家什,這東西要好一點的,還是得從他這個專業人士這裏買。
若是兩家位置互換,雙方都有好處,離河近了取水也方便,養豬多少有些便利。不過,就算撇開兩人的關係不提,趙屠戶求的東西,他也是無能為力。家宅位置乃是大事,對方即便再怎麽虔誠,又豈能隨便就答應了?
趙屠戶求的是什麽?全鎮人都知道,這位三十好幾的年紀了,卻是一直打著光棍,你說,他能不急嗎?
可這事兒,別說崔木匠了,就算其他人也沒辦法啊,就算想幫忙,自家也得有個女兒才行啊,嗯,年齡還得剛好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