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國師
“布政司衙門不是三令五申過了,不許設置私卡嗎?這又是怎麽了,柴家就了不起麽,小心被人搞到巡按衙門,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連士子都要盤查,你們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隻要有秀才功名,就可以佩劍巡遊天下,這可是太祖爺爺定下的規矩,區區一個土豪居然敢違背大明祖製,這不是作死是什麽?”
“就是,就是,再不趕快放行,小心……”
葉宗滿的命令下達的很及時,柴家人的動作也很快,但他畢竟出身太低,又是內地人,對紹興府的認識有所不足。卡子是設下去了,而且將主要目標攔在了包圍網內,效果很理想,但卻是犯了眾怒。
私設關卡,是商業流通最大的障礙之一,雖然這種東西是封建王朝的通病,一直無法根絕,但那大多都是在內地或者偏遠地區,在江南這個商業發達的地方,卻沒人敢做這種犯眾怒的事兒。
各世家以不同的形式,私下裏都是做買賣的,有人開個頭,就會有人跟風,到得最後,就是大家都沒錢賺。雖然這個時代還沒有博弈論,但世家中不乏眼光深遠之人,自然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即便沒有官府出示的諭令,他們私下裏也是要達成默契的。
被眾人這麽一嚷嚷,柴家為首的那個家丁也是額頭見汗,他不是草根出身的葉宗滿,是知道其中的厲害的。隻是現在也沒法退縮,想起自家老爺勢如瘋虎的模樣,他也是打了個寒顫,硬著頭皮喊道:“大家不要吵,不要急,我們不是設卡來著,隻是要抓騙子!”
“青天白日的,哪來的騙子?你柴家不就是最大的騙子嗎?”他這話說完,人群安靜了那麽一刹那,可不知道誰嚷嚷了一聲,結果亂哄哄的又鬧起來了。
“可不是麽,月前,就是那個菜青蟲,把一個上虞過來的商人騙得好慘,那是個老實人,在碼頭哭的那叫一個淒慘啊,嘖嘖,讓我這無關的人看得都是心酸。”
“你這麽一說,我也記起來了,是有這麽一回事……”
“何止啊,早些年,柴家自己不也是這麽個調調?當年……”
“再不放行,封某就去巡按衙門遞狀紙,告你柴家為禍鄉裏,看謝家還保不保得住他這個無良親眷!”
“對,放行,趕快放行!”
那家丁傻眼了,這事兒他們不占理,真要鬧大了,肯定吃不了兜著走。不過他也算是個機靈人,眼珠一轉,卻是想到了辦法。
“在下馬上就放行,不過,在下剛才也說了,我柴家這次的確是遭遇了騙子,大家想必也不希望有這麽個騙術高明的騙子在咱們紹興府亂竄吧?這次是柴家,誰知道下次輪到誰?別忘了,騙我家老爺之前,他可是連全城一起騙的。”
人群再次安靜下來,這些人基本上都不知道早上發生的事,想一想,確實也有點害怕,誰知道那個小道士是無差別的見人就騙,還是有針對性的啊?
“那你說怎麽辦?”
“在下和幾個兄弟站在路兩旁,勞煩各位一個個的通過,慢點走,讓我們兄弟看仔細了就行,反正也就幾十個人,頂多也就一炷香的工夫……”
那家丁好言好語的說道:“鄉裏鄉親的,請各位行個方便吧,在下也是聽命行事的,若是就這麽回府,可就隻有死路一條了,請各位憐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孩兒……”這人知道硬的不行,幹脆涕淚俱下的求懇起來。
眾人互相看看,這次沒人有意見了,畢竟耽誤的時間不長,對方隻是看看,也不動手搜身什麽的,倒也可以忍耐。
那家丁見眾人點頭允可,心中也是暗自擦了一把冷汗,野路子就是野路子,那幾個徽州佬出的這叫什麽餿主意啊,是想害死柴家滿門嗎?這裏是紹興府,可不是徽州那個窮鄉僻壤的山溝溝!
本來按照葉宗滿的想法,最好見人就攔,如果可能,搜身也是很有必要的。但這家丁連檢查隨身物品都不敢,還哪裏談得上搜身?沒看見嗎?那個叫得最響的讀書人帶了個女眷,這要是搜上去,說不定他就直接去京城告禦狀了,那不是要命呢!
何況他也不覺得有什麽必要,那三人給人留下的印象極深,就算喬裝打扮了,也沒有認不出來的道理。他們隨身帶了一萬兩銀子,好幾百斤重,不用車船是肯定運不走的。他們煞費苦心的的騙了銀子,也不可能扔了,這麽明顯的特征,自己這邊這麽多人,又豈能漏過了?
最關鍵的是,葉宗滿和柴管家等人都認為,那小道士跟上虞有關,那他肯定要往西走,這家丁負責的方向是南麵,守的也不是水路,他自覺沒那麽重要,當然不願意多生事端。
人群開始陸續通過,眾家丁也是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的掃視著,連腳上鞋都不放過,令他們最為關注的就是兩撥行腳商,以及帶女眷那個士子了。
行腳商都是推著車的,車轍也很深,看分量,別說銀子,藏個把人進去,也沒啥不可能的。老爺也說了,那些騙子很可能是集團作案,那麽,有人接應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至於那個士子,那人一直蹦躂的最歡,而且還喜歡借勢,跟那個小道士的行騙手法很相似,最關鍵的是,他還帶了個女眷,身邊還跟著個書童,正好三個人!
要知道,那個騙子團夥中也有個女人,還是個很漂亮的女人,近段時間,那張冷若冰霜的俏臉,不知出現在了多少人的夢裏,尤其是昨天客棧的消息傳出來後……現在這個女人蒙著麵紗,裏麵沒準兒就有什麽貓膩。
其他人他就沒怎麽留意了,這些人都是些鄉間農夫,三五成群的,有老有少,手中或是挽著籃筐,或是背著包裹。這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今天是十五,正是各大城邑開大集市的日子,普通農戶經常會趁著這個日子去兜售些蔬菜水果,以貼補家用。
被幾個家丁直勾勾的盯著,那兩撥商人隻是皺了皺眉頭,便沒有太過激烈的反應了。但那個士子的反應卻很激烈,他挑起眉毛,怒氣衝衝的反瞪過去,目光炯炯,幾個家丁都是回避了開去。
等所有人都通過了,一無所獲的家丁打手們犯愁了。
“柴四哥,現在怎麽辦?”
“這……”柴四很躊躇,大路在他們設卡這裏分了個叉,一邊向東南往寧波去,另一邊則是向西南往新昌去的,而他覺得可疑的那三個目標,也是分開走了。兩個商人走的是一路,往寧波去了,最可疑的那個士子則是往新昌去了。
他咬了咬牙,決定采用最穩妥的辦法,“這裏留四個人,剩下的人分成兩撥,兩個人跟著那個讀書人,剩下的人跟著那兩撥商人,等到了沒人的地方,就強行攔下來,車裏,還有那個帶麵紗的女子,都給老子看仔細了!”
“成!”柴家的追兵是混合著的,都是以一兩個家丁為首,帶著七八個混混之流組成一隊。家丁多少還會顧忌得多點,那些**卻都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剛才就已經躍躍欲試了,這時更是歡呼起來,當下抖擻精神,分往兩邊追了下去。
……
“同壽,不好了,後麵有人追上來了!不會是哪裏露了破綻吧?”梁蕭的聲音有些顫抖,早就知道這次有風險,可事到臨頭,他卻沒想到竟是這麽大個場麵。
他們改裝上路後,已經足足看到了三處關卡,前兩處劉同壽都沒闖,卻不知為何選定了這第三處,結果卻碰上個機靈人,煽動什麽的都沒管用,現在也不知是不是窺破了形跡,追了上來。
後麵是兩個如狼似虎的打手,自己三人的人數雖占優,但戰鬥力可就差多了,這要如何抵擋?他當下便慌了,戲都忘了怎麽演了。
“不用慌,等著看好戲就是了,梁叔,你以為我為啥選這個卡子?這是有原因的。”劉同壽不慌不忙的笑了笑。他確實沒想到柴德美會搞出這麽大陣仗來,不過,對他來說,這是好消息,攤子鋪的越大,就越容易出意外,倉促之間,處處布防,搞得四起火起可不要哭。
“好戲?”梁蕭很快就明白了,那兩個打手以行動告訴了他答案,那二人一陣風般從他身邊卷過,帶起了一片塵煙,卻沒有留下哪怕一個眼神。
“他們莫非……”梁蕭遲疑道。
“嗯,認錯人了。”劉同壽很認真的點點頭。
“原來你是……”
“嗯,我故意的。”劉同壽笑的很燦爛,他老早就盯上那個讀書人了,在人群中喊話的時候,他也是躲在那個讀書人背後,當時局麵比較混亂,柴四當然不及分辨。
“那……”
還沒等梁蕭將話問出來,前麵不遠處,一場激烈的衝突已經開始了,爭吵聲中夾雜著女子的尖叫聲,以及那個士子的怒吼。
“你們這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居然敢對我動手,我,我……”
“你,你,不會是王老爺吧?”不久,爭執聲突然變得低沉起來,柴四的聲音開始發顫。
“就是王某,現在你滿意了?該死的東西,回去告訴柴德美,這事兒我跟他們沒完!”
“可是,這位明明就……”
“啪!”清脆的耳光聲,“不長眼的東西,我警告你,今天的事兒要是傳出去半點風聲,我就算把官司打到京城去,也不與你兩家幹休,哼!”
柴四捂著臉,呆呆的站在原地,今天自己到底走的什麽背運啊,居然撞破了王老爺私會情婦,而且還強行看到了情婦的臉……事後,自己不會被殺人滅口吧?想到傳說中有關於世家的那些傳聞,他突然覺得很冷。
倆打手都被嚇呆了,因此他們也沒注意到,旁邊慢吞吞走過去的那二老一少。那三人看起來像是一個孝子,服侍著雙親,柴四早就已經將其歸為最不可疑的行列了。
“四哥,四哥……”不知過了多長時間,來路上又是一陣腳步聲響,柴四茫然看去,卻見來的是留守四人中的一個。
“又怎麽了?”
“三老爺他們找到那三人的蹤跡了,他們身上的衣服都丟在了農家,有可能喬裝成農夫之類……”
“啪!啪!”柴四這個氣啊,他抬手就是兩個大耳刮子,破口大罵,暴跳如雷:“媽的,你怎麽不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