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國師* 第35章 傷你妹

圍觀者雖然離得遠,但也能看得出,這場交易已經結束了。隻是大家都不明白,收錢的那一方都已經走了,付錢的柴家為何還盤桓不去呢?不走倒也罷了,可柴老爺的神情,很讓人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啊。

“那廝難不成是撞邪了?你看他那副表情,笑容像個傻子似的,連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我看不止撞邪那麽簡單,你沒聽見剛才他一直被人嗬斥嗎?挨罵都能找到快感,這分明就是一種病啊!”

“哼,這些沒底蘊的暴發戶就是這般粗俗,也沒什麽可奇怪的。”

兔子不吃窩邊草,這個時代的鄉紳沒幾個是靠魚肉鄉裏起家的,反倒是造橋鋪路建學堂這些造福鄉裏的善事,都是由他們出麵出錢主持的,所以,對世家,人們通常都報以敬畏之心。

不過對待暴發戶,大家就沒那麽客氣了,尤其是對那些出身不正的暴發戶。

不比根深蒂固的世家,暴發戶通常都會吸引很多出於嫉妒的仇恨,畢竟世家的存在已經天長日久了,而暴發戶則是驟然出現的,人們不會那麽快的適應。

其次,世家多以詩書傳家,即便家中沒人出仕,但也有很多預備出仕的子弟在。這樣的人家通常都比較講究,至少從表麵上來看是這樣的。雖然有些一廂情願,但百姓們總覺得讀了那麽多書,又有很高的地位的人,品格應該都是很高尚的。

拿東山那件事來說,餘姚的風評都是傾向於謝家的。

大家都認為,謝家想討回祖宗之地以作子孫祭祖之用,是非常符合情理的,乃是書香門第敬重孝道的集中體現,東山百姓應該發揮華夏人歉然恭順的美德,讓出一部分土地才對。若是不能周全孝道,謝家又怎麽能全心全意的為家鄉父老服務呢?

至於謝家的手段有些不妥,以及胃口太大,其實那都不是謝家本身的問題,隻是他們信錯了親戚,將這件事說給了柴家的瘋狗聽,後者意圖巴結奉承,這才引起了不少糾紛。

這不是什麽難以諒解的錯失,諸葛武侯還用錯過馬謖呢,為什麽就不允許謝家的幾位老爺偶爾打個盹?錯,都在於柴家這個暴發戶。

這會兒看到柴德美失態,眾人也都是極盡冷嘲熱諷,當然,這些話須得小聲說,不能讓正主兒聽到,對方的報複,一般人可招架不住。

暴發戶不可怕,但身後站著個世家的暴發戶就厲害了,大家也隻能慨歎,謝二老爺為人太善良,太重舊情,以至於讓柴德美這種狐假虎威了,隻盼他能早些醒悟,然後大義滅親才好啊。

聲音再低,總是能聽到隻言片語的,但圍觀那麽多人,想找出說話者就難了,等了老半天,蔡德慶終於忍不住了,他大著膽子上前提醒道:“妹夫,妹夫,你到底樂啥呢?人都走了小半個時辰了。”

“嗯?已經走了那麽久了?哎呀,我光顧著高興了,竟然沒送小仙師到碼頭,真是大大的失誤啊。”柴德美回過神來做的第一件事,卻是一拍大腿,十分懊惱的發出了歎息。

“噝……妹夫,你拍錯地方了。”蔡德慶疼的呲牙咧嘴的,他抽著冷氣問道:“你送也白送啊,就那倆眼睛長到天靈蓋上的小道士,才不會給咱們好臉色呢,我說妹夫,你到底為啥樂成這樣啊,不就是一張地契麽?離大功告成還遠著呢。”

春風樓隻是個籌碼,想要讓董家低頭,還需要很多個威逼利誘的步驟,中間也未嚐沒有變數,頂多就是離成功更加接近了那麽一點而已,實在沒有必要高興成這樣啊。

“你懂什麽?”柴德美嘿然反問道:“你以為我今天為啥沒糾正你的稱呼?”

“啊?”蔡德慶甚感茫然。

因為他妹妹隻是個小妾,他本人又是個混混,所以一心要脫離暴發戶行列,向書香門第靠攏的柴德美一向不喜歡他以妹夫來稱呼,隻有心情特別好的時候才會不予計較。今天他妹夫的心情顯然很好,但這裏麵似乎沒啥因果關係吧。

“就知道你不懂,不懂就別亂問了,總之是好事。”柴德美輕輕拍了拍胸口,意味深長的說道。那卷秘訣才是真正的天降之喜,有了這法寶,他才能名正言順的變成‘妹夫’,隻是這話不能挑明了說而已。

“妹夫,地契已經到手,咱們是不是順便去衙門報備一下?省得跟董瞎子扯皮?”

這個時代,是沒有房產證和土地證的,土地所有權唯一的憑證就是房契和地契,而且,在明朝以前,衙門甚至沒有見證和管理的職能。

這倒也可以理解,曆朝曆代都奉行的是精簡地方官,讓地方鄉紳進行自治,寥寥幾個地方官,管理地方事務還忙不過來,哪有空再去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隻是放任鄉裏之間的公證了。

這種方式科學不科學不好定論,不過在人口流動較小的古代,倒是罕見這方麵的糾紛,畢竟鄰裏之間都是知根知底的,簽個契約,然後找些鄉鄰宿老做公證,基本上就不會有什麽後患了。

當然,既然存在漏洞,就有被人利用的可能,一旦出現糾紛,哪怕鬧到衙門,官員們也是難做決斷,隻能不予受理,多少也是個問題。

大明開國後,洪武皇帝出身微末,很重視民生,對地方官的要求也很高,因此將民間的契約管理也納入了官府的管理範疇,要求地方衙門提供備案的服務。

他的本意當然是好的,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地方官推拒不了這項責任,但卻能加以變通,他們的辦法就是收費。

想備案,買賣雙方就得去衙門購買官方印刷的格式合同,完了還得去有關部門交稅。稅率很高,約在百分之十上下,具體數目要視官員的心情而定。這還不算完,你還得給胥吏送紅包,不然他們會拖著不辦。

既要花錢,又要送禮,還得三番五次往衙門跑,願意去備案的肯定也有病。

當然,如柴家、董家這種上麵有人的,就不會怕麻煩了,稅率他們可以按最低的標準交,甚至免稅,胥吏再囂張,也不敢給他們臉色看。報備一下消除風險,自是有利無弊。

“你倒是想得周到,看來最近真的長進了不少啊,嗬嗬,那幾個徽州人倒也有點真本事,不是隻會坑蒙拐騙……”從懷中取出那張黃紙,柴德美嘿嘿一笑,拿話點了便宜大舅子一下。

蔡德慶是個死皮賴臉的性子,借杆就上,嬉皮笑臉道:“宗滿兄弟和王兄弟都是爽快漢子,妹夫,你看,他們求你的事……”

柴德美把臉一板,冷哼道:“他們求的是何等大事,出這麽點力氣就……哼,真是想得美,讓他們再等等,你自己也少把柴家的事跟他們說。”

“知道了……”蔡德慶訕訕的接過了地契,想再說點什麽,卻被便宜妹夫惡狠狠的瞪了回來,他一縮脖子,不敢再說,而是將折著的地契打開,想借機恭維幾句,然後就此蒙混過關。

“咦……妹夫,你拿錯了吧?”往紙上一掃,蔡德慶當即一愣,他揉了揉眼睛,仔細看過一遍,這才驚疑不定的問道。

“胡說!龔師爺親自檢驗過,我親手從小仙師那裏接過來的,怎麽可能會錯?”從地契出現開始,一直就沒離開過他的視線,等柴德美將其拿到手之後,更是直接收入了懷中,他身上本也沒有類似的東西,怎麽可能出錯?

可是,大舅子麵青唇白的模樣也不似有假,他心裏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拿來我看……”劈手奪過黃紙,定睛一看,柴德美隻覺象是被雷劈中一般,全身毛發都炸立起來了。

地契、房契的格式都大同小異,前麵是房屋土地具體情況,賣方自願出賣,並簽署姓名,有中介人也得寫上,再加上見證人,以及日期。先前他看的時候,就是這樣的東西,可現在手裏的這個,雖然各式都差不多,但裏麵的內容就不對了。

賣方是謝家,房屋是寶樹堂……那是謝家的祠堂,怎麽可能拿來發賣?肯定是假的!而且問題的關鍵在於,這張假地契到底從哪兒來的,真的地契又到哪兒去了?真是見鬼了!

“不會真讓王兄弟說中了,那小道士是騙子……”交易的時候,蔡德慶並不在場,所以他並沒有他妹夫那種不可思議的感覺,他好死不死的秀起了先見之明,不是他自己的,而是他那個從徽州來的王兄弟的。

這句話成了壓垮柴德美心防的最後一根稻草,從天堂到地獄,他隻覺有一種把眼前的一起都撕碎了的感覺。一萬兩銀子還好,他柴家損失得起,但是,如果那小道士是騙子,那麽,那本秘法……

“啊!”他雙手抱頭,突然慘嚎出聲,聲音猶如失偶孤狼,聞者無不動容。

“妹夫,有事從長計議,別氣大傷了身子……”

“啪!”不過柴某人到底是草莽的性子,蔡德慶一句話還沒勸完,他這邊就已經恢複過來,一巴掌將烏鴉嘴的大舅哥搧趴下,他雙目赤紅,惡狠狠的咆哮道:“老子不傷,傷的是你妹,白癡,還不給我快去追!”

“是!”蔡德慶捂著臉,灰溜溜的從地上趴了起來,叫上幾個家丁跑走了。

柴德美猶自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對方肯定是騙子了,雖然具體細節他還沒想清楚,但那些情報應該也是假的沒錯,隻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明白,對方到底什麽時候調的包呢?他明明一直都在看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