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國師* 第196章 爭執
這次大家都猜對了,嘉靖的確有點劉同壽做狀元的意思,這篇青詞實在太對他的胃口了。
“陛下,老臣以為,劉貢生雖多有神異處,但畢竟年方弱冠,少年得誌,顯於天下,未必是好事,前朝傷仲永的前車之鑒不遠,還望陛下明察。”
出言打岔的是張孚敬,嘉靖已經高興得有些找不到北了,老張卻心裏明白得很。
劉同壽以恩旨參與會試,並金榜題名,本身就很吸引仇恨了,如果再被架到狀元這個位置上,與被架到火上烤又有何異?揚名不是目的,悶聲發大財,落實出身才是正經,狀元什麽的,邊都不能沾。
在興頭上被打斷,嘉靖的心情自然不會很美麗,他的臉色驟變,陽光燦爛斂去,代之的是密布的陰雲,眼見著就有一場雷暴醞釀成形。
“張閣老言之差矣。”張孚敬試圖壓製劉同壽出頭,讓夏言很意外。
他不是不懂木秀於林,更容易吸引仇恨的道理,但他始終不理解,老對頭推小道士出來,明明就應該是轉移注意力的舉措,現在怎麽越看越像真的要培養一個接班人呢?夏言的智謀不在張孚敬之下,但他又哪裏想得到,張孚敬全然不眷戀權威,竟是說退就退,幹淨利落得很。
不過,這並不妨礙他給張孚敬找麻煩。政爭的要訣就是,哪怕雙方觀點一致,也要尋些細節的差異出來說事兒,以表明不共戴天的立場。說白了,就是為了反對而反對。
眼見嘉靖麵色不豫,夏言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推波助瀾的好機會。
“殿試由陛下親自主持,會試中,臣和諸位同僚也是兢兢業業,並無半點行差踏錯之處。而今陛下聖裁,點劉某為本科魁首,又有何不妥之處?年紀小又如何?嘉靖十一年的林大欽中式時,還不是隻有二十歲?於情於理。張閣老此諫皆是不通。”
“會試時波瀾不起?夏大人在貢院時,好像不是這麽說的吧?”張孚敬擺出了一副針鋒相對的架勢。
“張閣老的意思是,會試中有情弊?”夏言犀利反問。
這倆老對手當庭爭吵。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但其他考官卻都看得錯愕。吵架不稀奇,隻是和會試時相比。這倆人的立場正好顛倒過來,真是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啊。
李時這個大學士從入閣開始,就一直在打醬油。不是他沒有權力欲,隻是上麵有強勢的張首輔壓著。後來者如夏言也不是善茬,明爭暗鬥過幾次,皆以吃虧敗北而告終,他不得不安於現狀,混一天算一天了。
此刻見這二位又頂上了,他沒有摻和的心思,而是低著頭,盯著手中的墨卷不放。好像上麵寫的是一篇絕世佳文似的。
不過。他不出聲,卻不代表別人會放過他,嘉靖不理會那兩個吵架的,直接找上了他:“李愛卿,你怎麽看?”
“臣恭聽聖裁。”兩邊都得罪不起,同時。李時也搞不清皇帝的心思,隻能和稀泥了。
“嗯。”嘉靖皺了皺眉。跟他作對他討厭,應聲蟲他同樣不喜歡。他目光一轉。又向其他人問道:“那,你們呢?”
“三鼎甲自來都是由皇上定奪,請陛下獨斷乾綱,臣等……”有了李時這個好榜樣,其他人自然有樣學樣。
“哼,一群滑頭。”嘉靖冷哼了一聲,“張愛卿說的有道理,夏愛卿說的也沒錯,朕看,就這樣好了……”他目光下移,似乎打算放棄初衷,退而求其次。
“陛下……”張孚敬卻不肯罷休。
嘉靖眉頭皺得更緊了。
他不是不知道張孚敬的用意,但他心裏還是不舒服,小道士的青詞使得他很開心,正好拿來豎立個榜樣。至於這樣做的後果,他才不在乎呢。就是一場遊戲,找點樂子,還真的當回事麽?
禦筆遊移,來回數次,終於重重的圈了下去。
“朕意已決,諸卿無須再勸,盡快將墨卷評閱完,早早發榜才是正理。”
嘉靖把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自然沒人敢再囉嗦什麽,眾人紛紛回到了位置上,沒有了小道士這個雷,考官們心無雜念,評閱速度比之前更快了幾分,子時未至,竟然已經盡數評閱完畢了。
“就這樣罷,明日發榜,金殿傳臚。”夜已深,但習慣了夜生活的嘉靖精神卻不錯,他滿意的點點頭,然後起身去了。
眾考官如蒙大敕,互相道一聲辛苦,然後打著哈欠出門去了。這會兒宮門已經閉了,出是出不去了,不過,內閣的條件雖然簡陋些,但也算是個不錯的過夜地點,而且還省得明天趕早了。
……
次日拂曉,旭日初升。沐浴在晨光天色之下,紫禁城的紅磚碧瓦,顯得是那樣的金碧輝煌。
伴著肅穆的景陽鍾響,紫禁城午門的三扇正門,再次緩緩開啟。兩隊身穿金色飛魚服,手持一丈畫戟的大漢將軍,邁著整齊的步伐從除中門外的四個門洞相對而出,立在漢白玉鋪成的五條大道旁。
而此時的宮門外,早已站滿了人。新科進士,並上文武百官,黑壓壓的站了一大片,怕不有近千人等。
眾人神色各異,氣氛顯得有些詭異。
百官交頭接耳的低聲交談著。
“殿試評卷速度也太驚人了吧?當天事,當天了,朝廷什麽時候有這種效率了?皇上到底……”
“聽說,皇上有意點那位做狀元,在場的考官卻無人勸諫,隻有張閣老跟皇上唱了出雙簧……”
“皇上越來越荒唐了,我等若是就這麽眼睜睜看著,將來九泉之下,又有何麵目去見大明朝的列祖列宗啊?”
“公溥兄勿憂,皇上一時被人蠱惑,急切間勸不回頭,但奸邪小人既然入了朝,我等就大可以朝中規矩約束之,若其仍冥頑不靈,自有他惡貫滿盈之時!”
這種時候,新科進士們本應該很激動,痛哭流涕,渾身亂顫才是常態,但此時,很多進士的心思都沒放金殿傳臚這個頭等大事上麵。
眾人各有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