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國師* 第101章 連鎖反應

“不可能!不可能有這種手段!是幻覺,肯定是幻覺!”

第二天一大早,縣衙內就傳來了一陣的咆哮聲。對衙門的胥吏們來說,這個聲音非常陌生,不過,他們能猜得到此人的身份,因此一個個都是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可是,邵小真人,昨夜看到那鬼影的人卻很多……”王知縣剛一開口,邵時雍凶狠的目光就注視過來了,那雙眼睛中滿是血絲,讓這少年看起來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猛獸。王知縣打了個寒顫,然後話鋒一轉,來了個禍水東引:“鄭千戶,你當真的看清楚了?”

“……”鄭千戶心中大罵,卻又無可奈何,隻能一邊窺看著小邵的臉色,一邊斟酌著語句回答道:“卑職離的遠,隻看見白影閃動,並不知道確切的模樣,守在縣衙裏的,都是謝大人的那些家丁,他們言之鑿鑿,卑職也隻好以此回報。”

他又把皮球給踢出去了,邵時雍的視線隨之轉動,又盯在了謝老四的身上。

謝亙暗暗叫苦,小邵心高氣傲,目空一切,被柴德美稍一撩撥,就違背了老邵的一貫原則,跟來了餘姚,參與到了這場爭鬥當中。多了個強力殺手鐧,謝亙當然很高興,不過這把利刃卻是雙麵開鋒的,對敵人有威脅的同時,對自己人也很有殺傷力。

一個不好,惹翻了他,或許會弄巧成拙也說不定呢。

“邵真人莫急,老夫家裏那些,不過是些粗使下人罷了,沒什麽見識,很容易大驚小怪,可能看疏漏了也未可知。另外,劉小賊狡詐,使了金蟬脫殼的詭計,打了這邊一個措手不及,以至於沒有得力的人主持大局,卻是讓他鑽了個空子!”

說著,他狠狠瞪了鄭千戶一眼,顯然對他禍水東引的行為頗為惱恨,這些粗鄙軍戶就是廢物,不中用不說,還不肯老老實實的承擔責任,當真該死。

“依老夫之見,降妖除魔,普通的凡夫俗子怕是不成的,最後還得靠仙家手段……昨夜雖然攪得全城雞犬不寧,但劉小賊畢竟還沒得手,以他的惡劣性情,想必不會就此收手,不若……”

“你想讓本真人出手?”邵時雍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目光中狠厲之色稍斂,疑懼之色卻是大增,很顯然,他叫得雖然響亮,但心裏也是沒什麽底氣的。

“不敢,不敢。”見小邵似有不滿之意,謝亙連忙辯解,“那妖賊處心積慮,乃是有備而來,小真人準備不足,又豈能倉促應戰?妖賊雖斷然不是龍虎山嫡傳的對手,但其人狡詐陰狠,萬一被他稍占上風,豈不是折了邵真人的一世英名?”

“這話倒也不錯。”邵時雍緩緩點頭。

“老夫的意思,就是想借助小真人的眼光,分辨真偽,若能尋絲問繭,抓到他的馬腳就更好了。如若不然,被他一直這麽攪擾下去,事情憑空又生變數,豈不是麻煩?讓這樣奸狡之人入宮伴駕,於朝堂,於天下,都是禍非福啊!”

盡管不想承認,但謝亙心知,他這次又被對方給算計了。

東山的那個郎中,恐怕是對方故意留下的破綻,小道士借著那人,使了個李代桃僵的法子。想想也是,劉同壽本也不是那種心慈手軟的道學先生,對這麽個心存怨恨的人,怎麽可能不加以防備呢?

這樣看來,煉金丹什麽的,也有可能是虛晃一槍,讓自己這邊麻痹大意,然後借機混進城來攪風攪雨。如果能重來一次的話,他寧願激起民怨,也得在四門設卡盤查啊!

謝老頭心中懊喪,滿嘴苦澀。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全城大索是行不通的,無論是謝蘭還是他,都承擔不起這個責任。而且就算這麽做了,也有可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平白給人口實攻訐,讓小道士在一邊竊笑。

最好的辦法還是抓現行,隻要小邵能稍微看出點門道,就有希望。所以,他一麵恭維,一麵暗示,說什麽也要擠兌著對方參與。

“也好。”苦思半響,邵時雍終於是點了頭,劉同壽的威脅太大了,提前試試水也是好的,反正他又不必親自出手,失敗了也不會傳出去。

“本真人且去沐浴齋戒,入夜後,自會到場。不過,指揮大局的差事就免了吧,本真人素喜清靜,沒空被那些俗人滋擾。”

“小真人放心。”

送走了邵時雍,王知縣問道:“謝大人,邵真人入住縣衙,謝禦史那邊……”

“老夫自會邀蘭芳兄過府,王大人無須擔憂。”謝亙揉著眉心,無力的擺了擺手。

盡管雙方都知道彼此的存在,並保持了一致對敵的默契,但是,謝蘭這個禦史和邵時雍卻是不能相見,甚至住在一起的,至少對謝蘭來說是這樣。

官場上,很多事本就是做得說不得的,匡君王、斥妖道這塊金字招牌關係著謝蘭的名聲,和今後的仕途,無論如何也是不能壞了的。

現在朝野上下沒人敢反對邵元節,不少人還紛紛往他臉上貼金,說邵真人低調正直什麽的。但那隻是表象,實際上,鄙視邵某的人多得是,隻是明著提出來的人都被皇帝給收拾了,大家都怕了,所以才捏著鼻子忍了而已。

現在跟邵元節來往,且不說會引起皇上的猜疑,而且等邵元節退了之後,士林的輿論也是相當要命的。

所以,謝蘭可以跟邵時雍聯手,但他卻絕對不會把事情擺在明麵上。正如:做貪官不要緊,隻要不被人抓到把柄,他就可以堂而皇之的以貪腐之罪來收拾別人,這兩件事是同樣的道理。

“那,問口供之事呢?還要繼續嗎?”王知縣又問。

“當然,越早越好,越快越好!”

“那幾個刁民的嘴本來就硬,昨夜又不知怎地,得了外麵的消息……”

“外麵鬧騰的那麽凶,他們聽到幾句有何奇怪?”謝亙老大不客氣的嗬斥道:“王知縣,你也是讀聖賢書的,做的更是朝廷命官,怎麽也會去信那些鬼神之說?”

“下官慚愧……”王知縣滿臉慚色,唯唯而退,轉過頭,看到堂下候著的幾個沒精打采的衙役,他也是氣不打一處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一群廢物,沒聽見謝大人的話嗎?快去問口供,再不快點問出來,看本官不剝了你們的皮!”

“是,大人……”幾個衙役悻悻的去了,這些天發生的事,對他們來說,就是場徹頭徹尾的無妄之災。半夜不能好好睡覺,白天還要當人的出氣筒,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

幾人一邊發著牢騷,一邊走向牢房,惡狠狠的商議著,要給那幾個泥腿子點顏色看看,好發泄發泄胸中的鬱悶之氣。

不過,到了牢房之後,他們馬上就發現不對勁了,牢房內的氣氛非常詭異。

監獄這種地方,給人的印象通常都是陰森恐怖,鮮血淋漓,慘呼不絕的。一個縣城的大牢當然沒有沒那麽誇張,可相去卻也不遠,這裏的氣氛通常都是死氣沉沉的。多了那幾個上虞人之後,又籠罩了一層悲憤之氣。

但今天,牢房內的氣氛卻是喜氣洋洋的,那一張張本應沒什麽血色的臉上都是泛著紅光,好像馬上就要大赦天下,可以回家過年了一樣。

尤其是那幾個上虞來的,臉上的神情已經不能用歡喜來形容了,而是洋溢著一種驕傲和自豪混合起來的情緒,或許應該稱之為狂熱!

“笑什麽笑?馬上就要上夾棍了,到時候有你們哭的!”為首的封班頭惡狠狠的斥罵道,這些囚犯的表情讓他感到很不安。

“為虎作倀的敗類,不知道天理循環,報應不爽嗎?”

“對,總有你們這些人惡有惡報的一天!”

“小仙師來了,他會代老天爺收拾你們的!”

沒有恐懼,沒有哀求,回應他的是一陣針鋒相對的聲討。

“……”換在以往,封班頭早就一頓鐵尺打過去了,就算不是在牢裏,他這個班頭也不是幾個平民百姓能夠冒犯的。可是,想到昨夜所見,近月所聞,如同冷水當頭澆下,他的怒火卻怎麽都提不起來,隻是覺得身上涼颼颼的。

“帶走,都帶走!這是知縣大人的命令,咱們也隻是奉命行事而已……”最後一句被他咽回了肚裏,小仙師很忙的,未必能顧得上咱們這些小人物,要報應,也是報應在那些大官們身上,不用太擔心。

雖然這麽自我安慰了,可他還是覺得有些不托底,想了想,他扯過負責行刑的衙役,低聲道:“白兄弟,等下跟兄弟們招呼一下,動手的時候仔細著點!”

“封大哥,你的意思是……”

“這還不明白?”

“可是,知縣大人他……”

“反正也不差這幾天,前麵那麽多天,這幾個人都硬挺著沒招,這兩天怎麽可能反倒軟了?”封班頭語重心長的說道:“差事是官家的,人情是自己的,兄弟,咱們小門小戶的,還是多留條退路好。”

“封大哥英明!”白衙役挑挑大拇指,深以為然,然後一抹身,進刑房去了。

不多時,板子聲就響起來了。

聲音很響亮,即便在花廳都是清晰可聞,謝老四聽在耳中,心中的焦躁稍減,拿到口供還是很重要的。以小道士的作為看來,他是真的想救人,既然這樣,這幾個鄉民就是奇貨可居。

他很滿意,但挨揍那幾個人都有些愣神。這板子的動靜比平時大,但打在身上卻不疼,也不能說一點都不疼,但比起前些日子的,簡直就是微風拂柳一般。

“咳咳……兄弟們,這幾個刁民冥頑不靈,給我用力打,往死裏打!”白衙役喊得震天響,等鎮民們愕然抬頭時,他突然使了個眼色過去。

趙屠這個直腸子沒反應過來,但崔木匠卻是會意,他早就聽說衙役動刑的時候有絕活兒了,他們可以表麵打得狠,實際啥事沒有;也可以反過來,表麵沒啥動靜,實則招招要人命。

他原來隻是聽個熱鬧,卻沒想到自己也經曆了一遭。意識到衙役在放水,他哪還不知道配合,立時便大聲慘叫起來,比前些日子喊得更加響亮。

一邊喊,他還一邊衝趙屠擠眉弄眼,隻是對方跟個木頭似的,半天轉不過彎來,他急了,低喝道:“趙屠,我跟你說,你家小娘子前些日子偷人來著,而且還是跟韋不寬那個土賊……”

“什麽?賊廝鳥,看我不跟他死過!”趙屠嗷一嗓子,嚷起來了,嘴裏‘直娘賊’‘賊廝鳥’的罵不絕口,倒和他平時挨揍時差不多,隻是嗓門更大了點,聲音更酸楚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