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

奉天殿裏,又一封西山書院的奏疏到了。

這是近來整理出來的學職名冊。

專等弘治皇帝勾決。

弘治皇帝打開,低頭,看了良久。

這排名第一的,卻令弘治皇帝詫異。

朱壽……

朱壽竟也是大學士?

這……

弘治皇帝微微皺眉。

因為列在第二的,方才是發現了細蟲論和細蟲防疫論的張森。

弘治皇帝皺眉,就因為發現了重力、引力和證明了地是圓的,月兒圍著地這個球轉悠,就可得第一?

不過後頭,顯然有關於朱厚照論文的引用量,十分驚人,在他的理論基礎之上,許多更深入的研究出來了,比之細蟲論還多了不少。

弘治皇帝心裏嘀咕,這細蟲論,才是真正的高明啊,畢竟救了這麽多人,這方繼藩,是否有意讓太子第一,所以……才如此?

可細細一想,他搖了搖頭。

誠如方繼藩說,這事兒,他方繼藩說了不算,朕也不算一般。弘治皇帝能感受到,方繼藩極力想要維護這學職的公正性,唯有如此,才可讓更多人在期刊之中獻計獻策,方繼藩斷然不會因為如此,而故意讓太子名列前茅,否則,當初何須頂撞自己呢。

因而,弘治皇帝心裏,竟微微有幾分自豪感,朱厚照這小子,挺能耐啊,除了正事不會幹之外,就沒有他不能幹的事。

其實,此時,弘治皇帝已經釋然了,他希望自己的兒子,做自己的事,哪怕這事,自己未必認可,可當朱厚照做出了成就,他照樣為之開懷。

果然不愧是朕的兒子啊。

可惜,朕克繼祖宗大統,不得不勤於政務,說不準,朕也學一學這個,十之八九,定比朱厚照這小子做的更好。

從前是對期刊有所抵觸,可現在,弘治皇帝更多的是好奇,他低著頭,細細的檢視每一個推薦上來的人,生怕這些人中,有人不夠資格,嗯?

排名第九,請敕博士的這個人,是個叫王燁的人,此人發表的,是一份算學的論文,其在祖衝之的基礎上,更精確的推導和計算出了圓周率。

圓周率……

就因為這樣,也可以得到博士嗎?

這樣算,可有什麽意義?

弘治皇帝,這裏頭實在有太多不明白的事。

他忍不住看了王燁的名字一眼,命人取了他發表論文的那一期周刊來,上頭,密密麻麻的統統都是數字,看的弘治皇帝腦袋暈。

弘治皇帝苦笑,搖頭,看著這一大串的數字,想死。

且這數字,很奇怪,據說在論文裏,采用的乃是大食人的計數方法。

總而言之……

能折騰出這密密麻麻的數字,弘治皇帝也是佩服,他想了想,提了朱筆,大筆一揮,隨即,道:“司禮監蓋印,明日送回西山書院。”

………………

期刊的銷量,已經暴漲到了八萬冊,到了這個數目之後,就有些漲不動了。

沒有辦法,識字的人,畢竟是有極限,現在新城那兒,倒是有不少子弟都讀書,當然,學的都是比較實用的東西,不可能如那些想要金榜題名的人這般,要將四書五經背的滾瓜爛熟。

不過這個銷量,方繼藩是極滿足的。

朱厚照一臉頹唐的樣子,又尋上門來,顯然,他的蒸汽車,又遇到了技術瓶頸了。

遇到了邁不過去的難關時,朱厚照實在忍不住,總會想來找方繼藩,希望借助於方繼藩的靈感。

方繼藩也樂於,和他一起分析。

待二人討論出了眉目,朱厚照便咧嘴笑了,一拍腦門:“這樣簡單,為何本宮此前沒有想到呢,老方,你的腦子真好啊。”

方繼藩立即抱著自己腦袋:“不好,不好,殘了,不信……”

“……”朱厚照咬牙切齒,這般言之鑿鑿,非要說自己腦子有問題的人,怕也隻有方繼藩了:“你裝瘋賣傻,不曾見過你這般厚顏無恥之人。”

方繼藩便冷笑了:“殿下,且不說臣沒有裝瘋賣傻,退一萬步,就算是裝瘋賣傻……可是殿下啊,臣也不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將來更不會是最後一個。”

“可本宮就知道你!”朱厚照磨牙。

方繼藩老神在在,似乎想說什麽,卻又欲言又止。

朱厚照一見他這樣子,便百爪撓心:“你有什麽話說?”

“不敢說。”方繼藩聳聳肩。

朱厚照便眯著眼:“你說吧,沒什麽不可說的。”

方繼藩咳嗽,道:“殿下,裝瘋賣傻四字,可不能亂說,您是否忘了,想當初,文皇帝還是燕王的時候,他在北平……”

朱厚照打了個寒顫,竟是無言。

朱厚照對自己的兩個老祖宗很佩服,一個是驅逐韃虜的太祖高皇帝,另一個,就是橫掃大漠,數次親征的文皇帝了。

而文皇帝還是燕王的時候,當時朝廷要削藩,早就注意到了燕王,燕王為了自保,便決心裝瘋,於是乎……這位燕王殿下,為了顯得逼真一些,他居然在京師,也就是當初的北平裸奔,據說……當然隻是據說,當時人們瘋傳,文皇帝還當街吃過**,而且還吃的很開心。

朱厚照背著手,一臉幽怨的歎了口氣。

方繼藩一臉哀痛的看著朱厚照,拍拍他的肩:“殿下,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正說著,外頭王金元匆匆進來:“不好了,不好了,王燁王博士,被揍了。”

王燁……

博士……

方繼藩對此人,沒什麽印象。

“就是那個算出了圓周率的那個。”王金元道。

方繼藩才恍然大悟,而後,咬牙切齒:“誰這樣大膽,這是博士,是咱們西山書院的人才。”

方繼藩擼起袖子,激動的額上青筋爆出,要去打人。

王金元一臉苦笑道:“少爺,正午的時候,王博士在西山的酒樓裏喝酒,恰好遇到了一群生員,也在喝酒,這些生員,是學算學的,見了王博士,許是醉了,卻有人摔了杯子,便是痛罵一聲,一群人便是對王博士……誒呀呀,真是好一頓痛打啊……”

方繼藩麵上冷若寒霜:“反了天啦,今日他們打王燁,明日不是要打我?”

王金元一臉尷尬:“已經將這些喝酒鬧事的生員拿下,訊問過,說是他們氣憤不過。說是王燁王博士,生生將圓周率,推算到了七十多位數,而且這還是要考的……”

方繼藩:“……”

頓時,方繼藩釋然了。

算學的論文在期刊裏不占多數。

原本圓周率被祖衝之推算到了七位數,而西山書院在祖衝之的基礎上,生生在其後,增加了七十多位數,到時傻子都明白,將來算學職稱考試,十之八久,這道題是繞不過的了。

小數點之後七十多位數啊,大爺的,換做方繼藩,若也要考,也非要將這該死的王燁打個半死不可。

王金元歎了口氣:“學裏,正在處理這事呢,討論的很激烈,不過最終,絕大多數的學士和博士還是決心給予他們嚴厲的懲戒,但是並不將他們開除出學。”

西山書院對生員的懲戒,現在方繼藩幾乎不管了,而是在這些有學職的人裏,組成一個評議機構,讓他們自行討論處置。

這對於書院而言,是有好處的,畢竟可以讓學士和博士們,開始接觸學院的管理,與此同時,也顯得公正一些。

當然,也有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原因——方繼藩,有點懶。

方繼藩皺眉:“這樣的人,不除他們的名?”

王金元苦笑道:“小人聽說是,若是將他們統統除名,學算數的,在咱們西山書院,就算是全軍覆沒了,所以……除不得。”

方繼藩是懵逼的。

事實上,算學很枯燥,未來,也看不到太多的前景,所以學的人,確實寥寥。

敢情這算學的生員,人人都有份啊。

“因此,大家討論之後,決定狠狠懲罰他們,重重的打,而且還需向王博士賠禮,便連王博士,也認為,這些人,除名不得,若是除名,算學就完啦,王博士深明大義,他熱愛算學,怕它完了!”

方繼藩歎了口氣:“王博士真是……”方繼藩臉抽了抽:“真是德藝雙馨啊。”

朱厚照在一旁,也忙不迭的點頭:“這樣的人,確實少見。要不,我們去探望一下,也令他心安一些?”

方繼藩點點頭:“明日備一份禮物,前去慰問。”

說著,心思又放在了案頭上的圖紙上頭。

這圖紙上,數不清的繪圖和數字,看的眼花繚亂。

方繼藩看著圖紙,心裏倒是有幾分欣慰。

朱厚照所進展的蒸汽車,方向上,確實沒有錯。

當然,這有自己提點了一些,提供了一個方向的功勞。

可這也和朱厚照的全身心投入,分不開關係。

太子殿下……真是了不起的人啊。

有時候,自己竟真有幾分佩服呢。

……………………

其實今天上午老虎起來的很早,可或許是酒精麻木了神經,坐在電腦邊,怎麽也集中不起精神,腦子裏亂糟糟的,到了中午才回複過來,本來今天五更,所以來遲了,可說了爆就爆,待會兒還有一章,一點半之前發,讓老虎慢慢找回感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