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繼藩看著進入了書院的兒子。

方繼藩心裏暗暗點頭。

不得不說,方正卿的成長,讓他欣慰。

總算……這家夥敢頂嘴了,這是好事啊,老方家祖墳冒了青煙,這是祖宗顯靈,該放鞭炮了。

曾幾何時,這個小子唯唯諾諾,令方繼藩很是煩惱了一陣子。

我方繼藩是何等蓋世的英豪,樂善好施,利國利民,可生了這麽個沒出息的玩意兒,還有臉嗎?

好在,這小家夥,總算是進步了,至少還有脾氣了。

這一點,像自己!

不過……

為了家產和自己鬧脾氣,這……

也罷。

不去多想。

朱秀榮可能有身孕的事,方繼藩不敢和人說。

畢竟是公主殿下,這時代的檢測,也不太準確,倘若隻是個烏龍,方繼藩保證陛下會掐死自己。

陛下讓自己去就醫的事還猶言在耳呢。

方繼藩回了宅裏,見了朱秀榮。

朱秀榮麵上帶著喜悅,聽大夫說疑有身孕,此前行走還自如,卻一下子,便開始好似自己肚子裏真有了孩子,走路都蹣跚了。

“父皇又叫你去,不知說了什麽事。”

“也沒什麽事,主要是表揚了我。”方繼藩笑吟吟的道:“你且坐下,不要站起來,方才,我去見正卿了,正卿長高了,也壯士了。”

“他在裏頭,辛苦不辛苦?”朱秀榮的母性,頓時激發出來。

方繼藩道:“哪裏有不辛苦的,若是不辛苦,為夫還不答應呢。我現在倒是擔心殿下,要不,再讓大夫們來看看。”

“我……我覺得應該有了,覺得肚子裏,好似有人在踢,可調皮了。”

方繼藩:“……”

這話有點侮辱智商了,這才多大啊,就已經開始踢了,那再懷胎幾個月,豈不是在肚裏打詠春了?

方繼藩苦笑:“這可能隻是殿下的錯覺,自我暗示,好吧,且再等一等,過一些日子,倘若再沒有……咳咳……那麽,就十拿九穩了,到時,我去宮裏報喜。說起來……還是我們老方家厲害啊,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朱秀榮便樂了,卻又矜持的抿嘴微笑,身子微傾,想偎著方繼藩,卻又擔心動了胎氣,便又正襟危坐:“我現在起,不能笑,免得肚子裏的孩子,學壞了,也不能動氣,是了,我要尋四書五經來讀,四書五經…孩子學了好嗎?”

方繼藩見她認真的模樣,情真意切的看著朱秀榮,沉默了很久:“我覺得……我前幾日看了一部閑書,比較適合她,叫《庶子風流》,這書可好看了,流風餘韻盡在其書之中,不隻如此,裏頭都是忠君報國,家國天下的故事。”

朱秀榮想了想:“還是不看書,會熬壞眼睛,做娘的眼睛熬壞了,孩子的眼睛肯定也不好,我該清心明目,待這寶兒生下來,再給讀書聽。”

方繼藩忍不住翹起大拇指:“殿下真是什麽都懂,為夫佩服的五體投地。”

…………

吉寶港。

數不清的物資,通過寶船送於此,大量的藥材、糧食,堆的滿倉都是。

緊接著,便是請各國的商賈,發往各國。

各國的新學士人,俱都欣喜若狂。

為了鼓勵商賈們攜帶物資,四洋商行則拿出了大量的錢幣來。

不隻如此,還大量的向各國寺廟捐納錢財,希望他們能夠竭力的救災。

四洋商行這裏,也派出了雇員,前往各國的國都,收購糧食。

劉文善早已預備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

不計一切的大家,救濟災情。

真臘國。

金邊城。

大量的商賈開始湧入,瘋狂的進行采購。

除此之外,大量的糧食和藥品運來,可依舊還是杯水車薪。

新學的讀書人,早已到了,領了物資,一車車的發往各地。

災情嚴重的地方,乃是吳哥,人們幾乎租用了無數的車馬,朝著那災地湧入。

真臘國國王看著四洋商行送來的奏報。

他剛剛從寺廟裏回來,乞求神佛能夠保護國家的平安,因而,顯得有幾分疲憊。

五大臣早已在王座之下垂手而立。

這位心懷大誌的國王,目光掃視諸臣,眯著眼,淡淡道:“四洋商行救災,乃是義舉。”

“可是……王上,臣下以為,這是明人想要收買人心。”

五大臣之一的孤落支個頭矮小,卻是顯得憂心忡忡。

“本王自然知道。”真臘國王頷首點頭:“可是……我們能夠阻止嗎?倘若阻止,反而不是美事了,那些新學的讀書人,要小心提防,他們要賑濟,就由著他們去吧。”

“除此之外,他們還向寺廟施舍了不少錢財。還有商行的人,抵達了國都,還在大肆收購救災的藥品和糧食。”

真臘國王麵上忽喜忽怒,眼裏疑惑道:“他們到底想做什麽?”

“王上。”髯多婁看出了大王對於四洋商行的戒心:“這樣看來,他們隻是單純的想要救人,可是……我們也應當應對起來,應當讓人宣揚大王的功績,就說……這是大王乞求上天,上天賜下來的……”

真臘國王顯得煩躁:“不要把心思放在這裏,本王在想,他們這樣不計成本,難道……當真如此舍得嗎?”

“這……”

真臘國王突然大笑:“又或者,他們隻是單純的想要收買人心。若隻如此,本王倒是不必擔心了,我們是真臘人,他們是漢人,語言不通,人種有別,這一切,隻是徒勞而已,現在讓他們收買人心,等事情過去,隻需讓人傳播一些明人不敬神佛,或是他們暗地裏收購孩子,豢養為奴的消息,便足以讓他們一切都是徒勞了。”

“至於那些送回來的錢……到時,再多去買大明的寶貨,現在算下來,這對我真臘,大有裨益。”

“王上所言極是。”

五大臣紛紛行禮,跟著真臘國王一起,麵露喜色。

“對了。”髯多婁想起什麽:“近幾日,王都裏萬物齊漲……”

“漲得好。”真臘國王道:“曆年有災情,不都是有商賈囤貨居奇的嗎,讓明人付出更大的代價收購我真臘的商貨,又有什麽不好。”

髯多婁點點頭。

他心裏卻有幾分憂慮。

因為這個漲幅,和曆年相比,有些不同。

…………

事實上,整個金邊城,物價已經開始瘋長了。

不隻是糧食,還有一切的商貨。

四洋商行,為了救災,從庫裏調來了無數的真臘製錢。

這些製錢,都是當初真臘國大量的購置寶貨,流入四洋商行的。

這數不清的製錢,現在卻在真臘國內瘋狂的收購一切可以收購的東西。

而這泛濫的製錢,竟是泛濫成災。

一開始,真臘的商戶,還隻以為是災情的原因,大家都在囤貨居奇,可隻是一日之間,物價便已經暴增到了曆年災情之最。

第一日,十三個銅幣,可以購置一斤糧食。

到了第二日,需三十三個銅幣。

第三日,竟已至七十五個銅幣。

原本,六個銀幣,可以換一頭牛。

而幾日功夫,居然有人拿著一百多個銀幣,居然連一根牛尾巴,也收不著了。

因為……再沒有人敢出售任何東西了。

昨日賣出糧食,自以為自己大賺一筆的商賈,抱著一簍子的金幣、銀幣,忍不住想要滔滔大哭。

因為,昨天還以為自己掙了便宜,結果發現,一開市,昨日的價錢,三斤糧食也換不來今日一斤的價。

所有人都懵了。

這是前所未有的情況。

當初的時候。

因為寶貨大量的輸入。

而隻需真臘製錢,就可以購置寶貨。

這令整個真臘國上下,頓時看到了巨大的商機。

從真臘國的官府,下至尋常的商人,趁此機會,無論是官是民,都在製錢。

不但官錢泛濫,私錢也是泛濫,這東西,可是可以實打實的換來大明寶貨的啊。

寶貨,誰不喜歡呢。

於是乎,這銅幣裏的銅,越來越稀少,許多人直接用鐵來替代;銀子裏,充斥了不值錢的鉛和錫,隻要一切能夠以假亂真的東西,都用來製錢,這數不清的製錢,倒是對真臘國本身沒有太大的影響,甚至這些銅幣,照常在流通,不但四洋商行認這製錢,便是尋常的商人,也認這些製錢。

畢竟……錢幣雖然泛濫了,可有四洋商行這個蓄水池啊。無數的錢幣,都是流入四洋商行那裏,真臘國內的製錢,終究沒有泛濫成災。

可現在不同了。

當這那四洋商行的蓄水池裏的製錢突然一股腦的到了真臘國,人們才發現……原來這真臘製錢竟是多如牛毛。

物以稀為貴,這是萬顛不破的道理。

而現在……一旦這東西變得不稀有,人們醒悟過來時,才發現自己手裏的東西,竟都是一群破銅爛鐵。

到了第九日……

當三百二十個銀幣,竟也收購不到一頭牛的時候,整個市場,已經陷入了混亂之中。

商賈們頓時欲哭無淚,他們拚命的囤積貨物,卻沒有一個人肯去賣貨。

這製錢,頓時開始無人問津。

因為誰也不知道,到了明日,這製錢又會泛濫到何等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