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活蹦亂跳的鄞州侯周正,這撕心裂肺,且還中氣十足的模樣。火?然?文?? w?w?w?.?

這才十幾日。

若是記得沒錯的話,就在不久之前,周正還病得下不了榻,氣若遊絲。

家裏的壽材都已經準備好了,隻等著他歸天,一家子人,披麻戴孝。

可現在……雖是麵色憔悴,可哪裏有半分……病容。

“你……你好了?”

“臣不好。”周正不忿道:“娘娘,娘娘是不知道啊,臣被綁了,而後,便是五花大綁,還脫了衣衫,脫了衣衫啊……”

周正哀嚎,像是失了貞潔的婦人。

“哀家是說,你……身子好了,還疼嗎?”太皇太後巍巍顫顫,上前攙扶住周正。

周正:“……”

太皇太後眼裏卻是掠過了大喜,她情不自禁的淚水漣漣起來:“上天……有好生之德啊。列祖列宗保佑……你……竟是痊愈了。”

周正心頭一震。

許多的記憶,一下子湧入了腦海。

躺在病榻上,無一日不是飽受屈辱,這使他腦海裏,隻記得太子和方繼藩那一對狗東西對自己的羞辱和迫害,人年紀大了,此前的記憶……不甚清楚,可現在……他猛地想起來了。

想到十幾日之前,一家人哭哭啼啼的在自己的塌下,自己絕望的交代著後事,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孫子周臘,還在海外,不知何時回來,臨走之時,也不能看自己一眼,他的心……便如刀割一般。

想到他一再囑咐,自己預備好的那一副壽材,乃是金絲楠木打造,就用那一副棺材入殮。

周正還記得,自己已有持續一個多月的腹痛,而後,高燒不退,再此後,整個人幾乎已是氣若遊絲。

那躺在病榻前的一個月,是吃著各種的偏方,帶著希望,又滿是絕望的度過。

他深吸了口氣,眼淚突然沒了,滿肚子的哀傷,也一下成空,竟是哭笑不得。

“就是下腹,還有一些隱隱作痛,娘娘,其他的……倒沒什麽問題,傷口愈合的好似差不多了,其他的……還好。”周正突然一彈自己的腦門:“娘娘啊,臣糊塗,臣糊塗啊……”

太皇太後已是喜極而泣,一把將他攙扶起來:“那還哭什麽喪,你也知道你糊塗,你這諱疾忌醫的東西……”

“我……我……”周正想了想:“可是他們把臣的東西給割……割了啊……身子……不完整了。”

………………

蕭敬匆匆至奉天殿。

弘治皇帝端坐,看著一份份奏疏。

弘治皇帝低著頭,心裏仿佛有心事。偶爾,他又撿起一旁的期刊來看看。

這求索期刊,倒是很有意思啊。

細細去讀,果然發現,很多所謂的理論,若是能實踐出來,竟有莫大的好處。

就說那力學裏頭,還有關於蒸汽的研究,不就弄出了蒸汽火車?

一個火車,就可載如此重物奔馳,這是何其了不起的事。

還有……

“陛下。”

蕭敬打斷了弘治皇帝的思緒。

弘治皇帝抬頭,顯得不悅的看了蕭敬一眼。

蕭敬咽了咽吐沫,顯得有些緊張,卻忙道:“陛下,鄞州侯,入宮了,去了仁壽宮……”

弘治皇帝一頭霧水。

入……入宮了……

蕭敬壓低聲音:“似乎是去告狀的,似乎是方都尉……欺負了他。”

“呀……”弘治皇帝驚嚇。

他腦子有些轉不過彎。

“一副氣咻咻的樣子……”

弘治皇帝起身,心裏不免擔憂,在他的印象中,這位鄞州侯,還算是好脾氣的,這突然大怒,十之**,肯定是遭了什麽罪。

“朕去看看吧。”弘治皇帝最擔心的,恰恰是太皇太後聽了自己兄弟一麵之詞,反而遷怒方繼藩。

他隨即擺駕至仁壽宮,待到了寢殿,便聽這寢殿裏,傳來了歡笑聲。

“娘娘,你是不知道呢……”周正的聲音,竟是中氣十足:“臣哪,被綁在那台子上,您猜怎麽著,臣是眉頭都沒有皺一下,這開膛破肚,原來也沒娘娘想的那樣的疼,就好似蚊子在叮似得,接著,便見自己的肚裏,仿佛被掏空了,什麽東西,被人摘了出來……”

“說的真是怪嚇人的。”太皇太後心有餘悸的道。

弘治皇帝:“……”

他邁步進去,忙有人通報:“娘娘,陛下來了。”

待弘治皇帝入內,那周正慌忙行禮。

弘治皇帝打量著周正:“鄞州侯來了啊。”

他隻輕描淡寫,仿佛鄞州侯來了,早在他的預料之中。

周正忙道:“是,臣……來見娘娘。”

弘治皇帝打量著周正,麵上平淡,心裏卻是驚濤駭浪。

那引血術……成功了。

人的血液,竟是可以互換,且還分為了甲乙丙丁四等,不知哪一種血液,比較高級。

那麽……朕又是何等血液呢,朕乃真龍,乃天子,想來……一定有別於尋常人吧。

弘治皇帝甚至開始有些擔心,有一日自己需要換血了,是不是會找不到人來配對。

當然……這些隻是細枝末節。

他所恐懼的是,那無數期刊裏,各種鬼怪連篇的話,竟是可以得到驗證。

甚至……照這些理論而言,許多東西,都可能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一篇數千言的文章,何其的不起眼,刊載在期刊裏,甚至讓人覺得可笑。

可它卻能救活鄞州侯,不隻如此……甚至……未來,還會有成千上萬的人,因為這引血術而活下來。

每一個生命,都是無法複生的,一篇文章救下數千上萬人,那麽,到底是四書五經重要,還是這期刊重要嗎?

再往深裏去想,聖人所追求的,不就是仁政,所謂仁政,無非是天下大治,是太平之世而已,天下要太平,要大治,首先……不就是得讓人先活著?

人若是都死了,大治和太平,全無任何的意義。

人們空談著仁政和大治,卻沒有人去尋找方法,恰恰是被人視為不務正業的學問,卻是實現了聖人的目的。

這實是令人啼笑皆非的事。

弘治皇帝拉著臉,心裏複雜無比。

倒是他的表情,令太皇太後不禁擔憂,連那周正,也變得沒有底氣起來,他拜倒:“臣有萬死之罪,臣……臣錯怪了殿下和方都尉……他們……是臣的救命恩人啊……臣老糊塗了……不過……不過……”

周正想了想,不知該怎麽給自己找個台階下,他踟躕再三:“不過……太子殿下和那方繼藩,是太粗暴了一些,在手術的過程之中……臣依稀記得,居然……居然有人將什麽東西,擱在臣的身子上……”

弘治皇帝依舊從容的看了周正一眼,隨即慢悠悠的道:“噢。”

陛下依舊還是輕描淡寫。

周正很羞愧,早知如此,自己就不該急著入宮來了,現在好了,似乎陛下對自己,不太待見啊。

方繼藩和太子對自己有救命之恩,可是這個過程,確實讓人很難接受,這怪得了自己嗎?

可隨即……

弘治皇帝突然道:“周卿家啊……”

“啊……”周正看著陛下。

弘治皇帝一字一句道:“當時,朕也在。”

周正:“……”

弘治皇帝又道:“朕給太子,打了下手,可能擱了卿家身上的東西,是朕放的。”

周正臉煞的一下,白了。

他突然覺得自己心跳加速,又需要送去蠶室裏急救。

這趴在地上的老人,老半天,才期期艾艾的道:“難……難怪臣覺得這麽舒服,這麽……心安……原來……原來……竟是陛下……陛下救臣一命,臣……感激不盡,陛下聖明,陛下萬歲!”

弘治皇帝卻是半分都不想搭理周正。

轉過頭,看了蕭敬一眼:“立即召太子和方繼藩入宮,朕要見他們。”

蕭敬哪裏敢怠慢,匆匆點頭,去交代了。

弘治皇帝隨即看向周氏,朝周氏行了個禮:“見過祖母。”

太皇太後一臉欣慰,這周正本就是個糊塗人,隻要他還活著,那麽一切都可以不在乎了。

她頷首:“皇帝,這厚照和繼藩,真是有本事的人,若不是他們,哀家這兄弟,十之**,現在怕要入殮了,哀家的兄弟不懂事,皇帝要見諒。”

弘治皇帝道:“孫兒不會和他計較。”

說是不計較,這分明是心裏還多少有些計較的意思。

太皇太後也沒有多說什麽,頷首:“這兩個孩子……”

“祖母……”弘治皇帝頓了頓,卻是打斷了太皇太後的話:“朕還有一見緊要的事,需緊急見一見太子和方卿家,容孫兒告退,周卿家……”

周正現在還緩不過神來,忙是怯怯道:“臣在。”

“好生陪著祖母吧。”弘治皇帝交代著:“她老人家見你無恙,已經放心了,你們該好好的見見,說說話。”

“是。”

弘治皇帝則是快速出了仁壽宮。

他心裏沉甸甸的,滿腦子都想著那‘仁政’二字。

此前的種種,再加上這一次的血液論,都在他的心裏,一晃而過。

見蕭敬交代之後,迎麵而來,弘治皇帝道:“再交代一下,讓這兩個小子,加急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