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這樣的患者,在醫院裏早已見怪不見。

童醫生看了她一眼,指了指牆上的四維彩超圖片,“你看看這些照片,都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難道你不好奇他到底是長得像媽媽還是像爸爸嗎?我勸你再好好想想。當然,如果你決定不要的話,我們會尊重你的選擇。”

“我今天就想做手術。”紀蕾下了狠心,再也不願做別人的籌碼。

童醫生放下手裏的報告,想先安撫住她的情緒,“做流產手術是需要你先生簽字的,另外,你的孕囊大小還沒有達到手術範圍,要十天以後再看。還是先回去再考慮考慮吧。”

紀蕾失魂落魄地跟著母親回了家,一進門卻看見父親正和梁湛威還有明沁在聊天喝茶。

紀清傑見人回來了,笑得滿麵春風,“我的寶貝女兒回來了,檢查結果怎麽樣?”

紀蕾懶怠父母這副嘴臉,並未回答他,隻是走過去坐在了明沁的身邊。

紀夫人高興極了,連忙從包裏把檢查結果拿出來遞給了丈夫,“有了有了,真的是有了的呀,我們的寶貝女兒簡直是太爭氣了。”

紀清傑接過血檢報告,對著上麵一堆根本看不懂的數字笑得歡天喜地,“老大你們也看看,這回你們盛家有後了,回來的時候是一個人,還給你們的時候可是兩個人,你們沒吃虧吧?”

明沁以前還覺得紀清傑夫婦雖然貪財,但畢竟還是愛女兒的,曾經一度讓她羨慕得不得了。如今和自己那對嫁接父母相比,真算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梁湛威笑了笑,“這真是我們盛園上下的大喜事,我媽和老二若是知道的話,一定會很高興的。”

“那是自然,”紀清傑一點也不謙虛,說話的時候還不忘瞥了明沁一眼,“這回我女兒可是盛家的大功臣了吧?”

梁湛威當然懂這話裏的意思,避而不答,“那伯父,蕾蕾交給我們照顧您二老就放心好了,保證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明沁看看紀蕾一臉呆滯的表情,就知道她在這個家沒過過一天好日子。

紀清傑一副慈父的樣子交待女兒,“剛才你的哥哥嫂子也解釋了,看來是我們誤會有謙了,男人在外麵逢場作戲也是很正常的嘛,沒想到卻鬧出了這麽大的風波。後天盛世會召開記者招待會,你要出席,把這個事情給講清楚,不能讓盛世蒙羞。你現在已經是盛家的媳婦了,你與盛世的榮辱是一體的,明白嗎?”

紀蕾板著臉,內心激不起任何的波瀾,過了好半天她才敷衍地點了點頭。

“咱們回去吧,”明沁拉著紀蕾站起身,對梁湛威說道,“蕾蕾需要多休息,再說還得趕著告訴家裏這件大喜事呢。”

梁湛威秒懂,“伯父伯母,那我們就先走了。”

從出門上車,到盛園下車,這一路上紀蕾都像一個提線木偶,任憑明沁擺布,從始至終都是一言不發。

趁著梁湛威走在前麵的時候,紀蕾忽然問明沁,“嫂嫂,父親是如何答允我與你們同回盛園的?”

明沁可憐她夫妻本就不睦,娘家又一次次的將她做為籌碼,現在在這種情況下又懷了孕。如果將盛家又以一個地產項目做為交換條件才將她們娘倆換回來,真怕她內心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思前想後,明沁便打起了馬虎眼,“伯父不過是想要個台階,我和湛威都去接了,他自然就讓你隨我們回來了。”

紀蕾已經無暇分辨這話的真假,她現在一心都在想著這個孩子到底該怎麽辦。

站在蘇荷雅居的門前,她望而卻步了。

這是盛家的第一個孩子,一定是眾星捧月,隻要她踏進這扇大門,就意味她徹底失去了選擇的權利了。

明沁見她頓步了,還以為她是擔心婆婆生她的氣,於是扶著她往前走並好言相勸,“沒事的,別怕,媽沒生你的氣,過去的就過去了。現在你又帶回來一個,準是喜歡你還來不及呢。”

這個生命的忽然到來,帶給所有人的都是歡喜,唯獨她自己。想到所有人的快樂都是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她的心仿佛就在滴血。

梁潤穎聽說紀蕾懷孕了,早已將之前放的狠話拋在了腦後,見明沁和紀蕾遲遲沒有進來,等不急幹脆自己迎出來了。

“我說你們怎麽這麽慢啊,蕾蕾快過來,讓媽看看你。”

紀蕾的思緒一下就被扯了回來,她變得有點緊張,“媽,是蕾蕾不懂事,還望您多海涵。”

梁潤穎被盛有謙氣得一夜未眠,畢竟年歲在,再開心的笑臉也難掩憔悴的麵容。

她摸摸紀蕾瘦成一條兒的臉,未免憐惜,“懷孕很辛苦吧?不過幾天沒見人都瘦了一圈了,”說著又瞧瞧她平坦的小腹,“方姨很有經驗的,當年我懷湛威的時候就都是她照顧的,你看現在這小子長得多壯。”

明沁握著紀蕾冰冷的手,提議道,“媽,外麵冷,咱們還是進去再說吧。蕾蕾現在不能著涼,等進去了您再給我們講講湛威和老二小時候的事好不好?”

梁潤穎朝她撇了撇嘴,“想聽啊?想聽你也給我生個孫子再說。”

明沁聽後腦袋耷拉的像秤砣,就在婆媳三人回到蘇荷雅居的時候,梁湛威已從側麵的湧路去了碧波雲海。

聽方姨說,自從昨晚他從蘇荷雅居回來以後,就一頭鑽進酒窖裏再也沒出來過。自打他們結婚以後,酒窖便成了他的活動範圍,而整個碧波雲海經常空曠得像沒有主人一般。

梁湛威輕輕地推開酒窖的門,一股酒香味撲鼻而來。

隻見盛有謙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晃動著高腳杯,眼神呆滯,茶幾上還放著幾個空酒瓶,不知道他是不是從昨晚一直喝到現在。

盛有謙像是對他的到來早有預感,揚了揚下巴指著對麵的空酒杯,“已經給你準備好了,坐吧。”

兄弟倆對麵而坐,相視不語。

半晌,梁湛威開口了,“你是什麽時候知道那件事的?”

盛有謙眼簾低垂,“在我第一次提出想娶婉兒以後。”

“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

“你知道或者不知道又有什麽區別?幫不了媽的過去,也改變不了我和婉兒的將來。”

梁湛威沉默了,他說得沒錯,對於已既定的事實,他也是同樣的無能為力。

“可你知道我一直在查陸學亦,你的隱瞞,讓我走了很多不必要的彎路。”

盛有謙依舊晃著他的高腳杯,情緒已然落寞到了極點,“你的彎路都能回頭,而我,卻再也不能夠了。”

梁湛威當年和“明沁”商業聯姻時,他也有過這種感受,所以他懂。

可事到如今,一切都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

他端起酒杯徑自抿了一口,“紀蕾回來了。”

“早猜到了,這有什麽稀罕。”盛有謙漫不經心。

“她懷孕了。”

梁湛威說話的時候,一直注視著盛有謙。

他冷漠的臉上略有所動,“那又怎樣?”

“你已經是當父親的人了,該成熟了,”梁湛威看著他布滿紅血絲的眼睛,聲音低沉而淡定,“否則,以後我怎麽放心把盛世交給你?”

“哥,”盛有謙沉默了十來秒,才把目光抬起落到他的臉上,“我把盛世給你,你讓我和婉兒在一起,好嗎?”

坐在對麵的梁湛威麵色幽沉,他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嗖”的一聲滑到了對麵,“你現在就打給洪婉兒,如果她心甘情願用她下半輩子的前程給你當一個毫無名分的情人,那麽我成全你。”

盛有謙一把撈起手機,猶豫了一下之後,又慢慢放回了茶幾上。

“算了,”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你知道我不會這麽委屈她,你贏了。”

“不要以為念念不忘的人才是最堅強的人,到最後也不過都是時間的俘虜。相信我,時間會衝淡一切。希望你不要做個遠視眼,小心模糊了離我們最近的幸福。”

這番勸說讓他一聲冷嗬,“我真希望我不是我,我倒寧願做個遠視眼的俘虜。”

麵對一個一頭紮在漩渦裏的人,梁湛威似乎已無話可說,“一個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不願意做他自己,這個世上還有很多比兒女私情更加重要的事,你好好想想吧。”

在離開酒窖的那一刻,梁湛威知道這個弟弟沒救了,因為他在聽到孩子的一瞬間,竟然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

本以為是開開心心過大年,沒想到從除夕開始,接連幾天盛園都一直不得安寧。

梁潤穎說紀蕾懷孕,也算是家裏衝了喜。方姨和常嫂每天都輪流照顧,十分周全。紀蕾明顯比剛從紀家回來時胖了些,隻是情緒仍然很低落。

有時候幹脆都不到蘇荷雅居吃飯了,梁潤穎為了她肚子裏的孫子,也隻好讓人好吃好喝地換著花樣做,然後再巴巴的親自送到碧波雲海,看著她一口一口地吃完。

如今初八已過,一切也都恢複了正常。

梁湛威還是每天參加片區會議,而沈然也仍和以前一樣隨侍左右,仿佛他和洪婉兒之間就什麽都沒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