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湛威能體諒她的心情,看她這麽難過,隻好軟言細語地安慰著,“河都能入江,江都能入海,結局都一樣,你不過是走了點彎路。以後有我在,絕不再讓你受任何委屈,我發誓。”

看著眼前這張清俊的臉龐,明沁不禁燃起一股作繭自縛的悲涼,“算了,要怪也隻能怪我自己,這事還是從長計議吧,”她剛才是被憤怒衝昏了頭腦,現在才想起來問,“你不是去開會了?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梁湛威伸手將她從沙發上拉起來,又把旁邊的手包塞給她,“這個項目一直都是由霆禮負責跟進的,有他在,我放心。再說今天是會親家的日子,沈然已經去接我的‘假嶽父’了,咱們也盡快出發吧。”

聽他這麽稱呼明遠山,明沁臉上終於露出了點笑模樣,“你的新名詞還真多,你能不能先告訴我,‘假嶽父’是個什麽鬼?”

一路上,明沁知道梁湛威是特意放了舒緩些的音樂,還極力安慰她,明沁也在盡可能地調整自己,畢竟該麵對的,總要學會麵對。

她現在可是明正言順的明氏千金,可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卻總覺得像做了賊一般。心裏還十分忐忑,仍對這對“嫁接父母”呆會的表現有些心裏沒底。

車子停穩了之後,明沁指著對麵的白色賓利,“咱們的二少爺也來了。”

梁湛威的目光尋視了一圈周圍的車輛之後,無奈地笑了,“一勺燴兩家,媽還真會省事。”

自從上次見了民國小媳婦版的紀蕾,明沁早就對她的父母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到底是怎樣的家庭環境,能熏陶出一個隻活在自己世界裏的孩子呢。

酒店大廳裝修得極為文雅,當他們推開包廂門的時候,屋裏的氣氛可謂是一片祥和。

梁潤穎穿著一件豔紅色唐裝坐在主位,通身透著要娶兒媳婦的婆婆派頭,就像一朵正在綻放的牡丹花。她的兩側坐著雙方家長,明家在左,紀家在右,盛有謙和紀蕾就挨著紀夫人,靠著秦淑瑤身邊的兩個位子自然是留給明沁和梁湛威的。

見今天的主角到場了,梁潤穎率先張羅起來。她白皙的皮膚淡淡的妝,掛著一臉掩飾不住的喜慶勁兒,“正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快過來叫人,”她把兩個人叫到近前,摟著明沁的肩膀介紹道,“這二位就是紀蕾的父母。”

明沁這邊正和紀蕾父母打著招呼,就聽那邊一聲咳嗽。她轉過身看見明遠山正板著張冷臉看她,便勉強咧了下嘴,“爸,媽。”

“哼,”明遠山彈了下煙灰,瞪了她一眼,一副家教很嚴的樣子責備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是小輩,怎麽能讓長輩們等你呢?真是沒有家教。”

這話讓人聽了心有不服,回涼城這麽久了,有誰管過她的死活,更何談什麽家教?

明沁看出他是想在外人麵前裝腔作勢,隻好恭敬著配合道,“爸您說得對,都是我的錯。”

“不怪你,”明遠山滿意地大手一揮,滿口聖賢道理,“子不教,父之過,這都是我的錯啊。”

見他這般蹬鼻子上臉,明沁有點不想接茬兒了。

就在這時,梁湛威卻把話接過去了,“嶽父別見怪,剛剛開了個會,沒想到路上又堵車,不管怎樣都是我們的錯,呆會我自罰一杯,向您認錯。”

秦淑瑤想起明沁從澳洲回來的那個晚上,又見他今天如此恭敬的模樣,便在後麵扯了扯明遠山的衣襟,示意他見好就收,別得寸近尺。

“好說好說,”明遠山立刻會意,把話拉了回來,“有你在她身邊,我就放心多了。”

梁潤穎見人已到齊,便將四位親家一起讓上桌。剛才被明遠山這麽一打岔,直到落坐以後,明沁才注意到這間包廂的特別之處。

說是包廂,其實更像是鄉間的農家小院。他們的飯桌就擺在小院正中,旁邊有茅草屋,有菜園子,有雞窩,還有一口圓沿的井。雖說地上的雞都是仿真的,可置身其中,卻境界不凡。

“這裏的環境簡直是太棒了,”明沁高興得連連稱讚,起身跑到梁潤穎身後,環住她的脖子,膩歪著,“還有水月雲天的山水風格我也很喜歡,謝謝伯母。”

紀清傑在旁也豎起大拇指,恭維著,“親家母,我就很欣賞你對生活的態度,現在啊,人人都是在過生活,很少有人像你這樣懂生活、品生活的人了。”

這番話捧得梁潤穎心裏極為受用,她連連擺手,謙虛道,“不敢當,不敢當,是您客氣了。”她又抬手摸摸明沁的小臉兒,寵溺道,“我呀,是看明沁喜歡才定下的,隻要孩子們高興,我就高興。”

紀夫人聽了這話,心裏有想法了,說出來的話也酸溜溜的,“我們蕾蕾也是你的兒媳婦啦,這以後過了門親家母你可不要偏心的呀。”

“哦,那是,那是自然,”梁潤穎看出了她的小心思,馬上轉圜道,“這不是因為蕾蕾他們倆是臨時才定下來的嘛,況且這巴山夜雨大酒店是主題式的,回頭看看蕾蕾喜歡哪間,咱們再訂就是了,反正做了親家日後相聚的日子還多著呢,你們說是不是啊?”

這番通情達理的話一出口,反而顯得紀夫人小家子氣了,她隻好咧嘴跟著笑,“是的呀,是的呀。”

話音一落,氣氛忽然安靜下來了。大概沉默了三五秒之後,紀蕾才用如蚊囈般的聲音和明沁打招呼,“妹妹好。”

眾人全都一愣,就連紀清傑夫婦也萬沒想到一這層。想起明遠山剛剛提到的家教問題,紀夫人顯得有些難為情,馬上張口為紀蕾打圓場,“蕾蕾啊,明沁可是嫂嫂呀,這樣的玩笑可不好開的呀,儂曉得吧?”

紀蕾轉頭剛要把上次在盛園那些道理套搬出來,隻聽盛有謙把茶杯重重地摔在桌上,表情嚴肅地苛責道,“上次就跟你說過了,要叫嫂子,虧你還看過那麽多書,你覺得管嫂子叫妹妹,這是長幼尊卑之道麽?”

“可……”

“沒有可是,別跟我提你那些歪理邪說,”盛有謙硬生生地打斷她的話,“盛家就是這個規矩,守不守你自己看著辦。”

紀夫人雖然覺得女兒的叫法不當,但對盛有謙的態度也有些不滿,於是便站出來替女兒撐腰,“話可不能這樣講的好不啦?是,是我們蕾蕾有錯在先,可是老大他們也確實還沒有結婚的呀。再說長幼就長幼,尊卑是什麽意思啦?難道我們的寶貝女兒進了你們盛家的門就要矮上一截啦,那是絕對不可以的我跟你講。”

梁潤穎見落坐還沒幾分鍾,雙方就擦出了火星子,再這樣下去這頓飯就沒法吃了,便把話頭截到了自己這邊,“親家母,老二可不是這個意思。這按理說要過了門才改口呢,可他現在就讓蕾蕾叫嫂子,這你還不懂是什麽意思啊?”

紀夫人被洗了腦,愣了一下之後恍然大悟,有點不大好意思地笑著解釋著,“看來我是多管閑事當了惡人了呀,親家母,您別怪我好不啦?誰叫這女兒是娘的心頭肉呀。”

明沁在旁不得不佩服這個高情商的婆婆,顯然紀夫人的回答也令梁潤穎很滿意,於是隻是笑著擺擺手,示意無妨。

這時,紀清傑在旁邊冷哼一聲,顯然是不認可紀蕾的表現,“你說好好的一個姑娘家,整天說話總是拿腔作勢,要不是你婆婆為人大度,不和你計較,以後你的日子可怎麽過啊?”

梁湛威一直不說話,看樣子是想置身事外,他起身端起茶壺,開始圍桌給各位長輩依次倒茶。

這一小波戰爭畢竟是因明沁而起,她冷眼看著自己這對“嫁接父母”,臉上寫滿了“幸災樂禍”這四個字。她再轉頭看看本就話不多的紀蕾,自從那個“可”字之後,便再也沒音了,永遠是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從紀清傑剛才的態度便可得知他對女兒的否認,這也讓明沁多少明白一點,紀蕾為什麽不願與人溝通,而是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了。

於是,她又動了惻隱之心,起身走到紀蕾身後,把住她的肩膀對著眾人笑道,“蕾蕾有她的個人魅力,我們大家都很喜歡啊。不如這樣,蕾蕾,你就著今天的景,給大家吟首詩怎麽樣?一來應應景,二來也讓我們陶醉陶醉,三來也表達表達你的心聲。”

總算有了紀蕾的用武之地,她麵帶笑容,一邊起身走向茅草屋,一邊思考著,隻留給眾人一抹淡雅的背影。

“我想起曾經在別處讀過的一首詩。”

“葡萄架下有佳人,灼灼其華笑頻頻。一襲白裙隨風舞,尤如仙子下凡來。清風一縷輕撫麵,香茗微熏略醉人。纖手拂卷點點墨,珠林雨露潤君心。”

她在念最後一句的時候,含情脈脈的眼神最終落在了盛有謙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