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迷途

天色已黃昏。眼看著再遲點就要入黑了。陳清嵐越走越覺得不對勁,最後終於無奈地承認自己迷路了。

她去探望隱居鄉下的世伯,回程途中因為前方路段發生車禍堵塞,她兜上了旁邊的岔道想繞過邊上的小鎮離去,結果......好吧,現在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哪裏了,她在這附近轉了快二十分鍾了,出不去,也沒遇到個能問路的人。陳清嵐心想今天肯定是不宜出門的,不然怎麽這麽倒黴,連手機也沒電?

天色比先前又沉了兩分。就在陳清嵐懊惱得想放棄時,忽然看見一個身影朝這邊而來,陳清嵐趕緊按了按喇叭示意。那人走過來,臉上有著吃驚的表情,“你怎麽會在這裏?”

陳清嵐比她更吃驚,那竟然是前些日子無意中遇到的據說是做古董生意但很愛吃蛋糕的美女。聽得她問話,陳清嵐很無奈:她也很想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

“你好。我迷路了。請問你知道怎麽出去嗎?”她做了個轉圈手勢,腦子卻在拚命回想:她叫什麽?——好像沒聽劉誌成說過她名字。

劉誌成就是那位禿頭經理。

美女不答反問:“我好像見過你?”

陳清嵐點頭,“我們在時代廣場前麵見過。”

美女淺淺笑了笑,“好像是這樣呢!”

她笑得也好看,輕柔婉轉,給人一種臨水照的美感。

她抬頭看了看天,“這般時辰,怕是出不去了。”她呢喃,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她說明。她又用斟酌的口氣跟陳清嵐商量,“胡家公子今天大喜,這附近的路都封鎖了。你一個人是出不去的,不如與我一道同去,吃完酒席再回市區?”

陳清嵐詫異,她們素不相識,怎麽就邀請她去參加別人的喜酒了?倒不是她疑心她想如何如何,就是不妥的感覺,於是笑著搖了搖頭,“不了,謝謝。”隨即又覺得疑惑:結個婚就把附近的路封鎖了?那客人怎麽來?也沒這個道理吧?!

“沒別的辦法出去嗎?”她問。“我隻要回到公路就行。”不讓過,那她倒回去總行吧?她想。

美女搖了搖頭。

“我來的時候經過一個集市,你知道那個地方嗎?我隻要回到那裏就行。”她退一步地問。集市距公路不遠,兜個圈,拐個彎就到了,而且隻一條路,她總不會再迷路吧?

那美女無奈的笑了笑,“那你走這邊吧。不過,真的出不去。”她指了個方向,陳清嵐順著她手指看過去,那方向竟然真的有一條勉強可容一輛車通過的沙石路,陳清嵐呆了,自己在這來來回回不下十次了,怎麽剛沒發現這條路?難道自己真是眼瞎了?她顧不得多想,忙謝過對方,匆匆開車離去。美女站在原地輕輕的搖了搖頭,神色無奈。陳清嵐開出幾米回頭,已經看不到她了。

陳清嵐開出兩分鍾,果然看見來時見過的那些黃楝樹,景象也越來越似曾相識,不由得心喜起來,隨即又發出了一聲痛苦呻_吟:一道牌坊式的門擋住了去路。斯文如陳清嵐者也忍不住罵了一句*,看來這結婚的肯定是村官老爺的兒子女兒了,排場好生氣派。陳清嵐有些自暴自棄的想:現在接受美女的邀請還來得及嗎?

當然來不及,美女都不知所蹤了。就算她能倒回剛才的地方也沒用。

陳清嵐有些自嘲的想難道真要在這裏等到他們開門放......愣住,歎氣,把自己比如成那種動物真的好嗎?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散場,她也真夠倒黴的,闖入這麽個“神奇”村落,看來她也隻能等了。從儲物箱抽了一支礦泉水喝了一口,陳清嵐更無奈的想。

天已經有些灰了。陳清嵐開了燈無聊的拿了本書看,喝著水的時候忽然意識到一個好實際的問題:要是她內急怎麽辦?敲開旁邊人家大門人家能相信她讓她進去嗎?看這四周靜悄悄的,該不是都去赴喜宴了吧?

這倒沒什麽出奇,在同姓村中,大多沾親帶故,不管紅白事,那絕對是全村出動,老少無遺,所以陳清嵐也沒覺得什麽,除了這個村封門閉路這點......

說真的,陳清嵐後悔了,吃白食固然尷尬,可是有什麽比得上忍無可忍隨地解決更尷尬的?想到這裏,陳清嵐趕緊扔了書發動油門將車倒了回去。這條路不足以調頭,隻能小心的慢慢退,待尋得一個大些的地方,她轉了車頭,駕駛的速度自然快了起來,不一會,就回到剛才遇到美女的地方——既然是大擺酒席全村出動,那必然是很熱鬧的場麵,應該不難找吧?她想著走路去方便些,便下車步行。走沒幾步,就見一個中年婦女急急腳過來,看見她二話不說扯了她就走,嘴裏嗔怪著:“客人,你怎麽才來,酒宴都要開席了。快走。”

陳清嵐尷尬的解釋自己不是來參加婚宴的,她是來找人的,那女人鬆開手詫異的看她一眼,“那你怎麽進來的?”又笑起來,“胡家公子好客,既然來了就是有緣,且去喝兩杯,莫要尷尬。”

“你說找人,找的誰?”她又問。陳清嵐大概的描述了美女的模樣,中年婦女樂嗬的一拍掌,“原來是碧紗小姐的朋友,那更要去喝兩杯了。你且隨我來,我帶你去找她。”

陳清嵐連忙道謝。心想那美女叫碧紗?碧莎?可她又不好意思細問,不然哪有是朋友卻不知道名姓的道理?

走了十來分鍾,到了一座纏著紅紗的石橋,橋對麵果然燈火輝煌,人聲鼎沸。橋頭有三兩谘客在迎客,看見她們便快步走了過來,其中一個俏淩淩的穿白裙小姑娘開口道,“大嬸嬸,你去哪裏了?白媽媽好一通胡找。”

“何事?”

“倒不甚清楚。你且快去找她。”

中年婦女點了點,又指著陳清嵐道:“這是碧紗小姐的朋友,你帶她去找她。這是我家小丫頭清歌,你隨她走,她會帶你去找碧紗小姐。”她介紹完白裙小姑娘,又嘻的笑起來,“說了許多倒是忘記了請教小姐姓名,真是失禮。”說完竟淺淺的福了福。陳清嵐本就思忖著她們說話有點古風,見著這一下,嚇了一跳,又想這不過個人怪癖好玩,她那些朋友不也動不動就翹起蘭指作唱大戲狀?連忙道,“你客氣了。姓陳,清嵐。”

“啊喲......”那中年婦女拔高了聲音,“可是清河陳家的陳?”

陳清嵐還來不及回話,橋對麵跑來一人,看見中年婦女便嚷起來,“大嬸子,你去了哪裏,讓媽媽好找。”急驚風似的扯了她就走,瞬間沒了蹤影。

陳清嵐有些呆眼,這速度......世界百米冠軍也不外如是。

那叫情歌的俏姑娘看著她們跑遠,便笑笑的說,“陳小姐,我帶你去找碧紗小姐?”

陳清嵐點點頭,“麻煩你了。”

“不麻煩,我正想找她托她買些外間的東西。不過順便而已。對了你跟碧紗小姐怎麽認識的?”小姑娘忽然停住腳步抬起頭望她,陳清嵐臉上微微發熱,認識?她們算認識嗎?她支支吾吾,小姑娘漂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感興趣的盯著她,陳清嵐隻好直說了,“其實不算認識。不過見過一兩次。”

她將自己迷路以及考慮到內急問題而不得不來找那位碧紗小姐的緣由簡單的說了一下,清歌“噗嗤”的笑了出來,越笑越放肆,就差沒捂著肚子打滾了,陳清嵐被她笑得臉上發燒,感覺自己真是呆透!一整天!

“你......你......真可愛。”清歌小姑娘樂不可支的下結論。

陳清嵐歎氣,“這不是很現實的問題?”現在被一個不認識的小姑娘笑也就罷了,待會恐怕還得被那美人笑......陳清嵐想到就想捂臉,太丟臉了。

過了橋,走了沒半分鍾,就看到流水席了,在路兩旁一字擺開,不知擺了多少席,一路走來,隻覺得無數無盡,大多客人已坐定,遲到的正入席,廚師幫客忙於準備上菜,四周燈火如晝,人生鼎沸,一派熱鬧的忙亂景象。清歌自我介紹姓梁,帶著她在人群中穿梭,她問了幾個人,知道了那美女所在,趕緊領她去了,沒想到走沒幾步,就看見她和幾位美女迎麵而來——

梁清歌興奮的叫了起來:“碧紗小姐......你朋友來找你。”

那美女眸子遞了過來,神色有些驚詫,像是奇怪她怎麽去而複返——陳清嵐瞬間有種恨不得把自己臉埋到地下的衝動。

那美女低聲跟其他人說了些什麽,走了過來,她今天穿了身馨白旗袍,緩步而來,在月色(燈光?)下,真個玉人一般,古人雲最雅不過月下看美人,陳清嵐看見她,感覺就有那麽一種味道。那美女到了跟前,未語先笑,那笑倒不帶嘲諷或是挪揄什麽的,陳清嵐還是覺得臉上發燙。她先跟梁清歌道了謝,“你是......”

“我是梁清歌。”

那美人點點頭,“聽聞梁氏盛產美人,真果然。”

梁清歌“咻”的羞紅了臉,跺腳不依的道:“碧紗小姐自己就是美人,偏還要笑話人家。真可恨。”若是別人這般情態,陳清嵐定然要雷的,可是梁清歌長得清俊,又是小兒嬌態,隻讓人覺得嬌憨可人,絲毫不反感。是以她跟那美女都含笑看著她,看得梁清歌更不好意思。

她裝模作樣的咳了聲,像是才恍然想起,“對了,碧紗小姐,我聽聞你做買賣東西的,不知道你做不做我生意?”

“自然。”

梁清歌招了招手,示意美女附耳過來,那美女含笑俯下身,兩人耳語——那情景極是動人的,有一種圖畫般美感,陳清嵐不禁想:今天倒不是太倒黴!起碼對美的認識又高了一個檔次!

“行不行?”

美人露出了躊躇的表情,梁清歌急了,“我給你十株碧根草,再加一顆紫紅丹。”

美人沉吟,“那東西雖不甚稀罕,倒也不易尋到,你且給我半月時間。”

梁清歌這才歡天喜地的笑起來,“好。我等你。”有人遠遠喚她,她便揮揮手走了。

梁清歌一走,剩下兩人無言相對,陳清嵐又覺得尷尬起來,畢竟不熟。

美人先打破沉默,笑盈盈的說,“我還愁夜半怎麽回市區,現在倒是可以蹭車了。你不介意捎上我吧?”

陳清嵐忙不迭道,“自然。”

“這邊吃完飯,還有表演。你餓不餓?我們且去吃點東西。”她聲音溫柔,絲毫沒有陌生人相對的尷尬,仿佛她們真是朋友似的,陳清嵐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應該“表白”一番為好,於是歉意的開口:“真是對不起,忽然跑來。本來不想麻煩你的,隻是一想到如廁問題沒辦法解決,隻好厚著臉皮來找你了。對不起。”

美女驚詫,“你要上洗手間?我帶你去。”

陳清嵐大囧,“不是。不是。你不是說他們要夜半才散嗎,我是預防萬一。”

美女的反應跟梁清歌如出一轍,隻是優雅含蓄很多,陳清嵐因為被笑話過,此刻倒不覺得多尷尬,隻是臉上多少有些發熱。

美女掩嘴低笑,眼波流轉,笑意染上眼梢,“你倒是個有意思的人。”

陳清嵐苦笑了一下。兩人一路慢行,走到一席置在榕樹下的酒宴被人招呼便入了席,陳清嵐問詢了,才知道美女姓阮,阮碧紗。

兩人算是正式認識了。

酒過半巡,新郎新娘在一幫伴娘伴郎環繞下過來敬酒,俱是俊男美女,隨便一個拉出去都足以讓那些漂亮明星黯然失色,新娘尤其美豔得不像話,穿著紅色修身禮服,身段婀娜,往人前一站,即使不靠近,也讓人覺得光華壓人,難以直視。

陳清嵐不由得感歎:這村裏出產美人吧?隨便一眼掃過去,模樣都不差。

新娘跟阮碧紗挺有交情的模樣,言語親昵,隻是人太多,她們也隻能匆匆話別,叮囑了她們好好吃酒便匆匆轉到下一席了。

吃完酒席,竟然還有好些別的慶祝活動。譬如,主人家竟然請了四個戲班,在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架設了戲台,喜好典雅的,可以去欣賞戲曲,喜好幽默的,可以去看相聲小品,喜好時髦的,可以去聽演唱會,甚至上去發揮一把,都不喜歡,還可以去看熱鬧的馬戲。還雇船在湖中心放煙......

這般鬧騰,臨近晨曦才漸漸散去。阮碧紗也告辭了主人家離去。陳清嵐這個吃白食的自然不需說什麽。兩人走過了陳清嵐來時的纏著紅紗的石橋,回去取了車,兩人回了市中心。一路無礙。

陳清嵐問明阮碧紗的地址把她送到。阮碧紗下車,“謝謝你。有時間來我店裏坐。”

陳清嵐有些不好意思,“不客氣。我謝謝你才對。”她猶豫了一下,有些難為情的開口,“我剛一直慶幸去找你了,不然枯坐一晚上不得無聊死。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真的玩得很開心,我從來沒參加過這樣豐富精彩的喜宴,而且還是吃白食的......”

阮碧紗莞爾。“你太客氣了。記得有空來坐。再見。”

“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