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次浮出水麵時,我看到那熟悉的星空,藍色的光球,和沉浮的花瓣……這裏,是無名之城的天池,是神族唯一看不到的地方。一切仿佛都沒有變,而時光卻過了百年。
“上宇·無名”我心裏呼喚著——我終於回來了。
我環視四周,看到池邊一個軟塌上躺著一個身影——是無名——那熟悉的身影早已烙印在我心裏,怎麽都不會認錯的。我心狂跳不已,我在水裏冷靜了好一會,才慢慢靠近他。
他是那樣安靜地睡著,如天使一般,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我輕輕地跪在軟塌前,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他長長的黑發,柔柔地伏在枕邊,還有幾縷不聽話的沿著床沿垂掉著。
今夜,我進入你的夢裏,你可否在夢中醒來,看我一眼?
或者,我就這樣叫醒你,你是否會怨我遲了一百年?
你知不知道,此刻,我真希望你能醒來,然後和我說:“睡吧。”
我就沉沉睡去,什麽都不用想。由你來織這個幻境,你希望我們怎麽樣相遇,我都隨你意。
“上宇·無名”我心裏輕喚著,眼睛有點模糊起來。
這一百年來,你又是怎麽過的呢?
我的手輕輕靠近他額間,一股溫暖的氣息從手心傳來,仿佛有某種力量,牽引著我走向他記憶的深處,那是夢的源泉。
羽鈴花,我看到了――羽鈴花――神族之花
滿滿的開了整個天空,潔白的花瓣在淡藍的天空下,閃著銀色的光。
一陣微風拂來,天使的羽,漫天輕舞……
一陣陣銀鈴聲在耳邊響起……
像是他的吻,吻了我一個世紀……
他,站在這花羽下,微笑著,靜靜地注視著我。
“為什麽回來?”他的聲音和著輕輕的鈴聲,真真切切地撫過我的耳畔。
“我從來都沒有離開過。”我輕語。
我極力控製著自己,想走得慢一點,再慢一點。他在花下的身影,是那樣的好看,我想看久一點。
他輕輕張開臂膀,白色的袖服隨風起舞,幾縷細發也飄散了……
我控製不住地奔向他的懷抱。
他緊緊地摟住我。
羽鈴花,在空中搖曳著,閃著銀光的花瓣,如白色的羽毛,飄了下來……
一陣銀鈴聲響起……
我融化在他深情地吻裏……
如果,你是那個被詛咒的神,我願用我的一生為你解開這咒語。
他溫暖的唇,拂過我的唇,我的眼,舔幹了我的淚……
這,就是他百年來的夢境?
他,一直站在羽鈴花下,等我……
我突然感到臉上涼涼的,濕濕的,這次,是真的哭了。接著,我感覺有一隻手,輕拂過我的眼角,我睜開了眼睛。
他看著我,淺淺的笑道:“怎麽,不喜歡我的幻境?”
“喜歡。”我撲到他的身上。
他的吻如雨點般地落了下來,我小心地回應著,怕一個不留神,他又消失了。
他的手指輕輕解開我的衣衫,很小心很小心,似乎怕稍微用點力,我就會碎了。
當我們肌膚相互觸碰時,便如火一般的燃燒了起來。心底那份藏了百年的渴望,就這樣燃燒著,融化著……
我們盡情地享受著那一刻的滿足感,一種相互擁有的陶醉……
……
良久良久,我們才迷迷糊糊地找回一點點意識。
“嗯,你確定剛才那個――不是你給我捏的妖豔舞娘?”他擁著我,輕拂我散落的細發,聲音帶著邪邪的笑意。
我正趴在他胸前,靜靜地聽他的心跳,順手擰了他一下。
他“啊”的輕叫起來。
我得意地回答道:“你為什麽不給我換個英俊點的情郎?”
“我還不夠麽?”他用手托著我下巴,把我的臉轉向他,捉住我的視線,笑著說,“你見過天底下的――妖,還有誰比我更適合……”
我心裏有點酸酸的苦澀,原來,他一直覺得自己是――妖。
無名,你可知道,
羽鈴花,是――神族之花——
花白如雪,輕如鴻羽,聲如花鈴細語。隻有神族的長者,才能擁有能力締造此花。
此花隨心而生,隨意而安。
“我一直想知道,為什麽你總能在我的夢裏醒來?”我微微抬頭,看著他說,“我現在可是到了師傅的境界,不在是以前那個,那個有點笨的輕羽了。”
這百年來,我想給自己織個夢,所以在修神的同時我自己也偷偷練造夢之術。我相信我的造夢之術已經練到了師傅的境界,他怎麽還能醒來?
他把我的頭重新埋在胸前,輕聲說:“這幻境的締造之術,是三祭司教我的。她真名叫羽姬。”
我知道。我在心裏附和著,卻沒有吱聲,不想打斷他的回憶。
“她告訴我,天下有種造夢之術,如果不想在夢中給造夢者控製,就必須有能力自己醒來。她用了上千年,終於自創了這幻境之術,可以順著造夢者的意願,不知不覺中,把造夢者困於自己的幻境中。”他歎了口氣,“我也是千年來,才有機會在你身上試過。”
“誰知這一試,竟是個美夢。”他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我記起百年前我們的第三個夢,他在我造的春夢裏醒來。
我又掐了他一下,心裏卻一陣悲涼。
羽姬,在師傅的夢裏,你是不是很想醒來?可惜,等你有本事自己醒來的時候,師傅卻不再給你造夢了。你是不是又覺得師傅會回來看他兒子,所以你傳了無名幻境之術。
你可知道,師傅永遠都不可能再給你造夢了,他再也回不來了。
想到這裏,我禁不住流下了眼淚,滴落到無名胸前。他也許是感覺到了,更緊緊地抱著我,手指輕輕地擦去我眼角的淚,卻沒再說話。也許他早就知道羽姬的心。
“這百年來,他們沒有為難你嗎?”百年前的那場審判和求生,我這一世都不會忘記。
他吻著我的額間,輕描淡寫地說:“我是這裏的王,偶爾違背他們的意願,他們又能拿我怎樣?我身上封著的上千年妖力,也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
“你們祭拜的是我師傅。”我輕聲說。
“我知道。”他似乎在回憶什麽,然後說,“是他封了我的妖力。這城,妖和魔是出不去的。當時我隻能用他給我的神的力量送你出城。想不到失去了他的力量,卻解開了他的封印。哼!怕是大祭司也沒有想到我的妖力居然也可以和他抗衡。”
我緊緊地抱住他,無法想象當時受重傷的他又如何和大祭司鬥?那場麵一定是悲壯無比的。
他摸了摸我的頭,笑了笑,接著說:“嗯,是傷得不清。不過這城池還不是他大祭司能拿得下來的。天池裏的幻境隻能騙騙下麵的人,卻騙不過三祭司。之前上善那裏發生的三祭司和魅珞早有耳聞。三祭司和魅珞想要的不過是你的消失。他們早在暗中一直等著大祭司逼我。我既然狠心送你出了城,他們定是不會讓大祭司取我性命的。”
“你想,如果大祭司真取我性命,然後操縱天池裏的幻影做王,他們的日子會好過嗎?”
“那天如果我不送你走,大祭司定不會對你手軟。三祭司和魅珞,她們不會殺你,但她們絕對不會阻止大祭司殺你。”他輕輕吻著我的手心,聲音低沉,“我知道那天你很難過。但我必須那麽做才能保你性命。”
“我知道。”我柔聲回應著。我心裏最清楚不過了。百年前他持劍站在風雨中,心痛和不舍地看了我最後一眼,那是我一生中見過的最淒美的畫麵,是刻在我心裏的一道傷。
“是我連累你受那麽重的傷。”我歉疚地說。
“嗬嗬,我不過是在天池裏泡了百年。”他輕輕撫摸著我的細發,繼續說,“要不是那幾個老頭總是來搗亂,我還要泡上千年,春宵一夢值千金,不也過著神仙般的生活。”
“你知不知道,這城的結界即將消失?”我小心地問。
“知道啊,我正打算等這城破了,就去奈何橋頭等你,順便在你的湯裏動些手腳,讓你來生來世都記得我。”他做賊似地笑了笑,“不過現在看來,我怕是還要再等個百年。”
我嘿嘿笑了兩聲:“是文爺爺駐顏有術。”
不知道為什麽,在他麵前,我不想提恒天。
“這城破了,神族定然不會放過這裏的妖魔。你不怕麽?”我偷偷看了他一眼。
“他們要殺我還沒那麽容易。”他不屑地淡然一笑。
“你,真的決定不再考慮他們的提議?”我輕聲問。
“我和無彥不一樣!我不會讓你受他們的詛咒。”他把我摟得更緊。
我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聽他的心跳。
無名,你寧可在奈何橋頭等我千百年的輪回,也不願棄我而去,我又怎麽會不知道?但你不接受神賜,就要與整個神族為敵,我又怎麽可能讓你那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