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接過茶皺眉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本來是出去找你的,迷迷糊糊就到了散花樓頂上去了,然後恍恍惚惚就從樓上摔下來了。”
紫荊直視林清片刻,歎了口氣道:“還好公子及時趕到,若真從那麽高的樓上摔下來,姑娘此刻隻怕早已沒了性命,姑娘以後可不能再這麽胡鬧了。”
林清張大了嘴巴,林安救了自己?難道自己聽到的那兩聲‘夕兒’是林安在叫自己?自己還一直以為是林夕的魂兒了呢,可把自己嚇了個半死!趕緊晃了晃腦袋說道:“原來沒摔下來啊,我還以為自己又靈魂離體了呢!”
紫荊問道:“什麽?”
林清趕緊擺手道:“沒什麽沒什麽,對了,皇帝怎麽就死了呢?他死了那現在誰當皇帝了啊?”
紫荊冷笑一聲:“哼,身中劇毒,怎能不死?!”
“‘凝碧雪蓮’也救不了他?”林清疑惑道。
紫荊狐疑地看了林清一眼起身怒道:“救他?哼!且不說‘凝碧雪蓮’為稀世奇珍,全天下隻有一株,就算是有千萬株,也絕不會拿來去救那個謀逆反叛竊取江山豺狼心性的亂臣賊子!姑娘難道忘了離宮之亂喪國之恨了嗎?!”話出口才驚覺實在是不應該,忙掩了口,看著麵前滿目驚恐的林清自知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了,想起那年逃出宮時夢兮公主隻怕還不到兩歲,一個嬰兒哪裏會記得這些呢?況且這些年來大家也都有意瞞著她這些,如今不知道也是怨不得她的,況且自己現在的身份是個奴婢,怎可對著自己的姑娘厲聲斥責呢,緩聲賠笑道:“姑娘餓了嗎?要不要吃些什麽?”
林清呆愣著看著麵前的紫荊,從來沒見過紫荊這麽憤怒過,以前就算是自己做錯了事,也不過是薄嗔微怒,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杏眼圓睜柳眉倒豎言辭激烈過,自己不過是說了一句話紫荊怎麽就會發這麽大的脾氣呢?還說什麽竊取江山亂臣賊子?什麽離宮之亂喪國之恨?一時之間呆愣在原地,屋子裏靜得有些嚇人。林清搖頭道:“我不餓,你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你說當今皇上是亂臣賊••••••”
紫荊忙示意林清噤聲,警惕地出去檢查了一番,回來笑著和聲道:“我胡亂說的,姑娘不要在意,就當什麽都沒聽到,日後再不可提起此話。我出去看看藥熬好了沒?”說完轉身出去了。
林清鬱結地看著旁邊懸掛的黛青色紗帳,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卻又不知道究竟是什麽緣故。
一連休養了幾天,林清的氣色已經好多了,這天吃完早飯自己動手將頭發鬆鬆散散地紮了起來,起身向外走去。
冬天似乎一夜之間突然來了,院外的桂花早已經凋零,連葉子也所剩無幾了,院外的樹木也都光禿禿的,樹杈枝椏都清楚地暴露在寒風中。林清歎了口氣,回頭看到‘清風居’三字,忽然喊道:“快拿紙筆來!”
小丫頭慌忙捧了紙筆在外間桌子上擺放好,林清走過去,拿起毛筆看了看說道:“取塊木炭來!”
小丫頭不明所以,遲疑了一下慌忙轉身跑出去了,不多時拿著幾塊木炭走了進來。林清取過一塊木炭,在鋪好的紙上認真寫下‘清風居’三個字。看了看,好長時間沒寫字,手竟有些生疏了,一連寫過十幾張之後,才從中挑選出一張比較好的來遞給小丫頭道:“用這個把原來的換下來吧!”
小丫頭接過後驚歎道:“姑娘居然會用木炭寫字,還寫得這樣好!”
林清聽後笑了一下,心想,毛筆字自己不會寫,可粉筆字誰不會寫啊,自己七歲上學到大三當了十五年的學生,從小學三年級開始練了十二年的字,怎會寫得不好?得意地笑了笑說道:“我要把府裏以前寫得所有匾額都換下來!”說完命小丫頭報與名字,自己一一重新寫過,命人都換下來。寫好‘明月樓’三字,拿起來仔細欣賞,忽然記起自己查看林府建築圖紙時並未找到明月樓,轉頭道:“這一個等下我親自去換,你去逸石齋告訴哥哥一聲,就說我有事找他。”小丫頭聽後快步出去了。
林清俯下身子繼續寫字,寫了沒幾張,聽到耳邊傳來腳步聲,笑著問道:“這麽快就回來了?哥哥說什麽?”
“蕭姑娘探望姑娘來了,請姑娘快些準備一下。”林清轉過身來,看到紫荊站在門口說道。
“蕭姑娘?她怎麽來了?”林清詫異道。
“聽聞官宦人家的未婚女子下個月就要入宮應選了,蕭陽侯為朝廷重臣,蕭姑娘還未定親,應該也是要應選的。”紫荊抬手屏退眾人,向前一步,在林清耳邊輕聲說道。
林清聽後心內暗自詫異,問道:“聽聞新皇尚未婚娶,是真的嗎?”
紫荊點了點頭說道:“以蕭陽侯的聲望地位和蕭姑娘的姿色容貌,此番入宮必能當選。”
林清點了點頭,正當此時,外麵的小丫頭高聲稟報道:“蕭姑娘來了!”
紫荊忙帶領諸丫頭出去迎接。林清走出房間看到蕭月影已經走進院門,忙笑著迎上去笑道:“未及遠迎,還望姐姐不要怪罪。”說著斂衽行禮。
蕭月影快步向前扶起林清說道:“夕兒身體不好,快快不要多禮,聽聞夕兒染恙,特地前來探望。”抬手示意,身後的小丫頭立即向前一步打開了一個木匣,裏麵紅綢上擺放著一支人參。蕭月影說道:“日前偶得一支百年老參,想著給夕兒調理身體最是適宜,便送來了,還望夕兒不要嫌棄。”
林清趕緊再次行禮道:“怎會嫌棄,姐姐這番惦念,夕兒感激不盡。本想著過幾日去府上叨擾姐姐,卻不曾想姐姐親來探望了!這可讓夕兒怎麽承擔得起啊?”
蕭月影微微頷首並不答話,林清見狀趕緊引領蕭月影向房內走去。
蕭月影邊走邊輕聲道:“夕兒好些了嗎?”
林清趕緊笑道:“早就好了,本來就沒什麽大事,不過是紫荊和哥哥他們太過小心罷了。”
蕭月影聽後微微動容,眉頭皺了一下,隨即又恢複微笑的樣子。林清一邊說著話一邊仔細觀察著蕭月影的神色,看到她有些心不在焉,伸手挽過蕭月影向屋裏走去。
走進房間,蕭月影看到桌子上攤開的寫滿字的紙張,拿起一張笑道:“夕兒的字寫得越發的好了。”說著微微皺眉下意識地回頭看向門楣。
林清心猛地一顫,自己的字和林夕的字形體上大不相同,蕭月影是林夕幼時玩伴,想必是認識林夕的字的,忙笑著吩咐道:“快給姐姐上茶”走到蕭月影身旁笑道:“很久沒寫字,手上生疏了許多,倒不如以前寫得好了。”
紫荊碰上了兩杯茶,端過其中一杯遞給蕭月影,蕭月影放下手中的紙張,接過茶抿了一口,隨即坐了下來,微笑著打量四周,眼神在門外的桂花樹上停留下來。
林清笑道:“前幾天那棵樹上的桂花還開得很好,一陣西風,花葉竟都凋落盡了”轉頭看向蕭月影,隻見其眉眼之間隱有哀淒傷感之色,忙轉移話題道:“這是新得的君山銀針,姐姐喝著還好嗎?”
蕭月影猛地回過神來答道:“白毫如羽,味甘甜爽,果然是洞庭青螺島出的上好君山銀針”又自言自語道:“洞庭秋月,山市晴嵐”,轉過頭來,眼神掠著別處說道:“記得府上好像有一處極佳的樓閣叫做晴嵐閣?夕兒陪我出去走走可好?”
林清想起晴嵐閣離逸石齋很近,心下閃過一絲了然,抬頭看向蕭月影,即使清冷凜冽如她,一旦在感情上泥足深陷,還不一樣心不能自主,這也許是最後一次的告別吧!林清心裏閃過一絲疼惜,起身鄭重道:“好!我陪姐姐去!”
林清跟在蕭月影身後,紫荊和蕭月影的眾丫頭跟在不遠處,一行人出院門,穿長廊,轉別院,過儀門,蜿蜒曲折,七拐八繞,向花園深處走去。林清在後麵不由得失笑出聲,對於林府建築布局,蕭月影倒比自己這個冒名頂替的林家大小姐更為輕車熟路,駕輕就熟一些。
蕭月影自顧走走停停,並不理會落後好幾步的林清,走到名字叫做‘夕照’的拱橋上時,停下來,手撫欄杆輕聲道:“十載光陰轉瞬逝,奈何物是人非舊夢終難重溫,此後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故地重遊了。”語氣哀婉蕭索,如同夜雨打梧桐。
林清心內有些酸澀,走上前去接口道:“夕兒還在這呢,隻要姐姐有空,隨時都可前來!”
蕭月影搖了搖頭笑道:“夕兒不懂,有些事過去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下個月我就要入宮了,一入宮門深似海,何時複有相見期。”
林清聽後,忙揮手示意身後的小丫頭退下,裝作並不知情的樣子驚訝道:“入宮?姐姐入宮做什麽?”
蕭月影勉強笑了笑答道:“如今皇帝尚未婚娶,要在官宦之家選取適齡女子入宮為妃,家父位居蕭陽侯,月影自然也要應選的。”
林清向前一步拉住蕭月影的手低聲說道:“姐姐真的想要應選嗎?不要強迫自己做不想做的事。”
蕭月影輕輕拿開林清的手向前走了一步,眼睛望著水麵說道:“為什麽不去應選呢?不能嫁給自己愛的人那嫁誰也都無關緊要了,既然如此,嫁給皇上倒也不錯。”
林清吃驚地張大了嘴巴,隻聽蕭月影又自顧自地低聲說道:“既做不了他的愛人,便要做對他有用的人!”聲音雖低,語氣清冷,眼神凜冽,仿佛是在宣讀千年誓言。
林清呆愣在原地,記得第一次見到這個女子時,她臨水斜坐清冽如梅,如今自己終於知道她的如梅氣韻究竟從何而來了,她不僅有梅花般的疏瘦典雅清冽脫俗的容貌,而且有梅花般的柔韌堅毅孤清傲倔的心性,一時之間林清有些難以自已,眼前之人仿佛真的化作了一枝梅花於凜冽寒風中遺世獨立。
忽然,眼前女子轉過身來笑道:“我知道他這樣做是為我好,但他卻不知我根本不在乎世人傳言。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夕兒,每天能夠和他言笑無忌朝夕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