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荊耐心解釋道:“蕭姑娘便是蕭陽侯之女——蕭月影,聽聞是姑娘小時的玩伴,姑娘難道記不起來了嗎?”
林清故作恍然大悟狀:“哦,我想起來了,哪能記不起來呢,隻是幾年未見,我都快忘了她的模樣了,猛地聽你提起竟沒想到是她。”
紫荊這才舒了口氣說道:“姑娘用些飯再過去吧。”
林清跟隨紫荊走到花廳吃過飯向山下走去。
轉過一處密林,林清向山下望去,隻見山路兩旁停滿了車馬轎攆,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順著小路從後門進入別苑,紫荊徑直向一處亭台走去,林清在後麵跟著,眼睛卻環顧著周遭,隻見別苑到處都擺滿了菊花,或單瓣或重瓣,或扁形或球形,或長絮或短絮,或卷絮或平絮,或空心或實心,或挺直或下垂,式樣繁多品類複雜,顏色亦是繽紛多樣,或紅黃白墨紫綠橙,或雪青鵝黃茶綠湖藍,色彩絢爛琳琅滿目。
正向前走著,忽見前麵水榭欄杆旁坐著一個身著丁香色竹葉暗繡撒花裙的女子,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臨水斜坐,清冽如梅,林清看到後不禁驚詫地怔在原地。那女子看到林清後先是一驚,隨即起身蓮步輕移走上前來握住臨清的雙手,看到林清並不開口,遲疑道:“幾年未見,夕兒竟是不認得我了嗎?我是月姐姐啊!”
林清看了身旁的紫荊一眼,但看其神情自若,忙笑道:“哪裏,我不過是覺得姐姐瘦了,月姐姐過的不好嗎為何會這般清瘦?”
如梅女子眼中閃過一絲哀婉,隨即淺笑道:“並無不好,不過是最近飲食少些罷了。”
林清看著麵前女子,隻覺得她眉眼之間卻難掩淡淡哀愁,渾身周遭散發著一股清冷凜冽的氣息,心下暗自疑惑。
如梅女子遲疑了一下輕輕問道:“聽聞林公子也來了?”
林清忙回答道:“嗯,是的,我和哥哥一塊來的。”
如梅女子輕輕點了點頭又問道:“他,林公子,還好嗎?”
林清點頭脫口答道:“好啊,他很好。”話出口突然發覺有些不對勁兒,細看對方神情,略有牽掛略有羞赧,隨即明白了,笑著回過頭去悄悄向紫荊使眼色,卻看到紫荊並沒看向自己,而是愣愣地看著遠處似乎在想些什麽。
正當此時,林安走了過來,看到林清後微微一笑,隨即走過來對如梅女子行了一禮說道:“蕭姑娘一向可好?蕭陽侯一向可好?”
如梅女子斂衽還禮道:“多謝林公子惦念,家父一向康健。”說完便輕聲告辭了。
林安點頭示意,對林清說道:“今年菊花種類最是多樣,石大掌櫃倒是費心了。”
待如梅女子身影消失不見,林清別有深意地道:“這位姐姐剛才還向我問你來著,林公子也來了?林公子還好嗎?”
林安聽後卻似充耳不聞,指著一盆綠色菊花說道:“這株綠牡丹倒是少見,夕兒可喜歡?”
林清看了菊花一眼剛想答話,卻聽到身後傳來一句“芳菊開林耀,青鬆冠岩列。菊花素潔高雅正如雅商為人,綠玉牡丹傲逸超然正如公子品性。”走上前來行了一禮繼續道:“炎弈今日得赴花會,得遇公子,實在是榮幸之至。”
林清回過頭去看到來人正是那日自己見過的黑麵男子,黑麵男子顯然也看到了林清,怔怔地望著林清躬身施禮道:“炎弈見過姑娘。”
林清低聲嘟囔道:“本姑娘也見過你!”轉念想到今日花會不同往日,許多官商富貴齊聚於此,自己大意不得,忙退後恭謹還禮道:“林夕有禮。”隨後斂衽輕輕退下了。聽見身後林安輕道:“將軍過譽了,將軍十年戎馬戰功赫赫,調兵遣將用兵如神,如今更是朝廷重臣國之棟梁,實在是天下男兒的典範,疾愈今日得仰將軍威容,實在有緣。將軍不吝赴會,疾愈心內感激,實為有幸。”
林清並不懂得賞花,隻四處隨意走走,權當觀賞園林景致,待轉過一個涼亭,正坐下歇息,看到遠處走來一個瘦削男子,認出是炎弈身邊的那個山羊胡,想起那日情狀忙起身躲避,剛走了兩步,卻聽對方喊道:“林夕姑娘。”
林清隻得停下轉過身來,隻見山羊胡身後還跟著一幹人等,心知對方是有備而來,今日恐怕勢必會和自己過不去,心內暗暗焦急,臉上卻不敢露出半分,隻是微微笑著。
山羊胡行了一禮說道:“那日姑娘一番高論實在是讓小人大開眼界,以前隻聽聞姑娘國色天姿才藝雙絕宛若天人,卻不曾想居然還是個率性瀟灑恣意而為的女中豪傑。”
林清聽山羊胡著重強調‘恣意而為’四字,心知對方意指自己那日女扮男裝私自出跑的事,心中暗自腹誹,臉上卻依然含笑道:“先生過獎了,林夕那日不過嘴饞,心中又記著哥哥的教誨,不想因著自己是林家大小姐的身份而給白老板帶來不便,無奈才女扮男裝。白老板家的白玉包子果然名不虛傳,林夕贈送先生的那兩屜包子先生可吃完了?先生覺得味道如何?如此美食許多人縱擲千金亦難得飽口福,先生若浪費了實在是可惜也很不該啊!”
此語一出大家隨即把目光都投向山羊胡,山羊胡答話也不是,不答話也不是,若說自己全都吃了,自己都吃了別人贈送的包子還跑來責難人家,這番做法勢必會讓大家瞧不起,若說沒吃,可就擔了一個浪費美食的惡名,兩下權衡,還是浪費美食的惡名更小些,便答道:“老夫自問無此口福,故不敢接受姑娘饋贈。”
林清聽後故作驚訝道:“先生何出此言,林夕贈送先生的十字令,先生不是接受得很是歡欣鼓舞嗎?怎麽在兩屜包子上又為何如此介懷了呢?”
眾人一聽隨即小聲嘀咕:“十字令?”“什麽十字令?”林清見狀垂目不語,顯然山羊胡隻告訴了大家自己女扮男裝,卻未曾說出自己對他所作十字令的事。看到山羊胡本來想找自己晦氣卻反被自己卡住脖子,一張瘦臉被氣得一陣紫紅一陣青白,心內不由得暗自竊喜,恨不得手舞足蹈慶賀一番。
心裏剛剛有些得意忘形,卻聽山羊胡又說道:“姑娘果然才藝雙絕,看來坊間傳聞並非虛指,今日重陽花會,眾多高朋齊聚於此,姑娘既負盛名,又擅詞律,今日何不就以菊花為題賦詩一首,讓我等也開開眼界呢?”
林夕聽後眉頭微皺,自已一個現代人雖說曾學過不少詩詞,可哪裏懂得平仄韻律呢,更不用說賦詩作詞了,這一幹人既是書生打扮,肚子裏想必是有幾兩墨水的,自己可別班門弄斧自取其辱了,便推辭道:“先生取笑了,林夕雖說識得幾個字,但於詩詞上卻是一竅不通,先生既有如此多的鴻儒為友,何必非得聽取林夕的拙詞陋語,讓林夕班門弄斧貽笑大方呢?!”
山羊胡心內暗自思量,坊間傳言多是誇大其實不一定可靠,林夕自幼同他哥哥一樣體弱,幸虧與‘凝碧雪蓮’靈氣相通才保住性命,小小年紀便被送到玉黛山靜養,活命都來不及怎會顧得去學習才藝?此刻看到林清推辭,心內更加確定她不擅詞律,既是如此,自己則更得讓她作詩出醜了。想到這裏,陰笑一聲說道:“林姑娘何必謙遜呢?我等因聽聞姑娘高才專門誠心請教,姑娘如此推辭,難不成是嫌我等愚笨,不屑賜教嗎?”說完回頭看向眾人,大有悲憤之色。
眾人聞聽此語,登時有惱怒之色,想自己個個雖稱不上是才高八鬥學富五車,但也是博覽群書飽學之士,在自己一方之地也是頗負名望,否則也不會被邀請參加重陽花會,你一個小姑娘作詩時有我等給你捧場,已是你極大的麵子了,就算作得不好,我等看在雅商的麵子上也不會過分為難你,若是給你指點一下定會讓你進益不少!卻不曾想一個黃毛小丫頭竟不知天高地厚地嫌我等愚笨,未免也太狂妄自大了些!
林清細看眾人容色,知道大家都被山羊胡挑撥的起火了,若自己再謙遜推辭,可就真的成了山羊胡所說的嫌大家愚笨不屑賜教了,想了想斂衽行禮說道:“林夕本不想在諸位麵前班門弄斧貽笑大方,但若過分推辭又唯恐掃了大家的興致,如此便隻好鬥膽獻醜了,作得不好就權當給大家取樂了,還望諸位鴻儒多多包容,林夕先行禮在此謝過諸位了!”眾人聽到林清這番話真誠懇切又謙遜有禮,麵色也都緩和了下來。林清一邊說著話,一邊忙著搜腸刮肚,腦子裏雖有些存貨,但都不合場景,像陶淵明的菊花詩好是好但太過於精拔,讓人一聽便知絕不是自己這樣一個小姑娘所能做出來的,若作出來卻留了破綻倒還不如不作,正暗暗焦急,忽然記起《紅樓夢》裏眾人詠花作詩的情景來,細想曹雪芹筆下的眾姑娘公子年紀正與自己相仿,借用他們的詩倒是十分恰當的。細細思索,蘅蕪君的話菊在腦海中閃現出來,便開口吟道:
“詩餘戲筆不知狂,豈是丹青費較量。
聚葉潑成千點墨,攢花染出幾痕霜。
淡濃神會風前影,跳脫秋生腕底香。
莫認東籬閑采綴,粘屏聊以慰重陽。”
剛吟完忽聽身後傳來一句喝彩聲,回頭看到一紫袍男子手持折扇正立在欄杆旁,山羊胡等人慌忙拜倒道:“叩見皇太子!”
“皇太子!”林清大吃一驚,此人竟是皇太子,怪不得氣度會如此雍容矜貴,怪不得行事會如此自負狂傲,怪不得那日在草原上他會說弱水三千任我瓢飲,怪不得他會說自己絕不會為女子耗用心力••••••有那麽多的怪不得,原因隻是因為他是皇太子,是未來的皇上!一時之間林清呆立在原地。
“都起來吧,今日花澗花會不比朝堂,大家就不要多禮了,都自便吧!”紫衣男子懶洋洋地說道,語氣間盡是一個皇族貴胄無所事事的慵懶無聊之意,眼睛卻是直直地望著林清。眾人聽後都紛紛起身謝過,那些商賈平民都紛紛退下了,而那些略有士族權貴卻並不退下,紛紛垂手恭謹侍立在一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