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我們鬧騰了一陣之後,學校裏的學生已經不多了,但是洪澤出現在學校裏還是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而這個家夥根本沒有這樣的自覺,背著我的書包在校園裏上躥下跳,看到什麽都要上手摸一摸。

一段幾百米的校道,我們硬生生地走了半個小時。到了路邊,周冕徑直攔了一輛車把我們載到河邊。車上,洪澤一直眨巴著眼睛盯著司機大叔,反複解開又扣上安全帶,時不時還把頭伸出窗外。我們剛剛下車,還沒來得及跟司機大叔道謝,司機大叔就狂踩油門,一溜煙地跑了。

“哈哈哈,別看了,影子都沒了,你看你把人家嚇得!”周冕拍著還伸著脖子看車的洪澤,笑得腰都直不起來。

“這也是你之前說的線袋信希冀術嗎?”洪澤一本正經地問。

周冕莫名其妙地看著我,似乎在問我他什麽時候說過那種東西。我憋笑:“是現代信息技術。”

聽明白的周冕又是一陣狂笑,洪澤似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有些臉紅,一個人賭氣地朝前走,我趕緊拽著周冕跟了上去。

突然洪澤渾身一震,像是觸電了一樣抽搐了一下,他緊張地回頭看我們,臉上滿是震驚。我也被他的緊張傳染了,看著他:“你剛剛怎麽了?”

“沒事,走快一點。”說完,洪澤一個勁地朝前走,像是得到指引一樣,很快找到了從風光帶下到水邊的樓梯。

我和周冕搞不清狀況,雖然察覺到洪澤的不對勁,但是也隻能跟在後麵。洪澤快步走到水邊,回頭看了我們一眼,示意我們站在原地,自己俯身蹲下。

“他這是什麽情況?”周免有些擔心地問我。

我搖搖頭:“我也不知道,不過中午的時候,他在小池塘也是這樣,應該是在跟水裏的動物交流吧。”

“你看見他的衣服……”周冕突然叫了一聲,又戛然止住話頭,抬手擋住我的視線,“算了!你別看!”

“啊?什麽?”

我還在莫名其妙,周冕就抬腿朝水邊走去:“看樣子結束了。”

我這才看見洪澤整個人蜷縮在河岸邊,比下午在實驗樓下看見的他顯得……嗯,顯得更加虛弱。虛弱兩個字浮現在我的腦海裏,我不由得有些擔憂。

“走了!”周冕把洪澤的一隻胳膊架在脖子上,已經半摟半扛地把他拖到我麵前,朝我招呼了一句。

洪澤的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幹燥得暴起皮,皮膚接近透明,隱約可以看見鱗片一樣的暗紋浮現,像是一條脫水的魚。看見洪澤這副模樣,我嚇了一跳,原本組織好的話瞬間煙消雲散。

“嗯,好。那個……”

“我沒事……”洪澤勉強抬起眼皮,半安慰地對我說,隻是他幹啞的嗓音聽起來像是砂紙。

“你自己有什麽辦法嗎?”一時間我也顧不了那麽多,莽撞地問他,“你這是怎麽回事?”

“離我近一點就好……”

聞言,我二話不說就拉過洪澤的另一隻胳膊架在我的身上,承擔了他一半的重量,也靠得他更近一些。

“哈哈……我,我逗你的……咳咳……”洪澤勉強地扯出一個笑容,卻忍不住咳嗽起來。大概是因為他太用力克製,整個身體都跟著抖動起來。

我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逗我還是為了挽回自己的麵子,又急又氣地說:“你別鬧!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嘖!靈妙,你來拿書包,我來背這家夥。我看他大概不行了,我去攔車,你快點跟上。”說著,周冕架著洪澤,艱難地把自己的書包和洪澤身上的書包取了下來。

“死不了,我就是被縛靈籠削弱得厲害,剛才……咳咳,又用了陣法,快要……咳,快要維持不住這衣服了……”洪澤一臉別扭,半睜著眼含糊地說著。

聽了洪澤的話,我和周冕異口同聲地說:“哈?你是不是……”

“傻”字被我硬生生地吞了下去,換成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遠遠的,一輛出租車慢悠悠地開了過來,還想說些什麽的周冕立刻大吼了一聲:“司機停車!”

出租車應聲停下,司機伸出腦袋朝我們看了過來。

周冕迅速蹲下身,背起洪澤朝出租車跑去。我也趕緊撿起地上的兩個書包跟了上去。

“到康貝寵物醫院!快!”

司機在我們的催促之下,一路猛踩油門,甚至不惜闖了一個紅燈。不過我猜他應該是被洪澤的樣子給嚇到了,畢竟他聽到我們要去寵物醫院的時候滿臉震驚地說:“寵物醫院?他這個樣子不去人類醫院嗎?”

車終於穩穩地停在了康貝寵物醫院門口,周冕艱難地拖著洪澤下車,朝院子裏走。司機不放心地說:“真的不去人類的醫院嗎?”

我抱著兩個書包繞到司機前麵,笑著解釋說:“沒事沒事,他就是低血糖,看著嚇人,其實沒事的。謝謝啊。”司機還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樣子,不放心地又看了洪澤一眼才發車。

透過玻璃門,我看見洪澤一個人癱坐在椅子上,他難受地翻身,卻一下滑落到地上。我趕緊推門進去,想要扶他起來。

我慌亂地扔下書包,扶著洪澤,拍了拍他的臉:“你沒事吧?我扶你起來,能使上勁嗎?”

“你!算了……”周冕的聲音突然傳來,他站在二樓樓梯最上層,手裏拿著一套衣服,大概是給洪澤穿的。

他快步從樓梯上走了下來,架著洪澤的另一邊肩膀,和我一起把洪澤抬到椅子上坐好,轉頭對我說:“自己去拿口罩帶上。”

“哦哦,好!”

剛才我看事態緊急,一下子衝到了醫院的最深處,完全忽視了周圍小貓小狗的存在。現在被周冕一提醒,才後知後覺地覺得鼻子有些癢癢的感覺,怕被周冕看出來的我趕緊摸到櫃台裏,翻出一個口罩,想了想又翻出來一片抗過敏的仙特明吃了下去。

“我扶你去把衣服穿上吧,你要怎麽恢複能量?”周冕把衣服夾在腋下,伸手去扶洪澤。

誰知道洪澤別開臉,抬手擋了一下,不讓周冕碰自己,嘴上還逞強:“我沒事……咳咳,坐一會兒就好了,把你這人類的,咳咳……衣服拿走。”

我聽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的聲音比之前更沙啞了,我甚至懷疑再過不久他連聲音都發不出了,他竟然還在逞強。

周冕也很無語,歪頭看著洪澤,好氣又好笑地說:“那你要怎麽辦?你這法力在河邊就快不行了吧,我看見你的衣服有一秒閃動了一下,你打算光著身子坐在這裏讓人參觀?”

“你!咳咳,咳咳咳……”洪澤喊了一聲,卻引得自己一陣咳嗽。光著身子坐在這裏?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一定會上明天新聞的頭版頭條吧,標題就叫——《本市一流寵物醫院驚現一赤身**的男子,人狗齊心將其製服,泰迪又立奇功》。

“不不,這太可怕了。”我擺了擺手,打消自己奇怪的想法,跑過去一起勸洪澤,“這個也是現代信息技術的產物,你真的不嚐試一下嗎?”

“這個也是?”洪澤疑惑地看了看周冕手裏的衣服,好半天才一副十分勉強的樣子,“既然你這麽,咳咳……這麽求我了,我就大發慈悲試上一試吧。”

“誒,謝謝您。”周冕立刻扶起洪澤朝空著的治療室走去。

2

我坐在椅子上看著靠牆的籠子裏的小動物,心裏默默盤算著現在衝過去逗它們玩被周冕發現的概率有多大。

我瞟了一眼治療室,周冕似乎沒有要出來的意思,換下製服的店員姐姐們衝我打了個招呼就走掉了。

好機會!就過去看五秒鍾!說幹就幹,我騰地跳了起來,想要往籠子那邊跑。

“傅靈妙!你去看看淋浴間有沒有空!”

周冕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響起,嚇得我腳下一軟,差點跪在地上,踉蹌了一下才站穩。

“咳咳,淋浴間?”我拍著胸口安撫自己,疑惑地重複了一句。二樓隻有浴缸,淋浴的話,我看了看眼前空著的寵物洗澡用的淋浴間,遲疑地說,“空是空著,但是你確定?”

一回身,周冕抱著換好衣服的洪澤站在了我眼前。

洪澤的身體又像我初見他時那樣縮小了一圈,他靠在周冕懷裏,垂著頭,隻有顫抖著的睫毛顯示出了生命跡象,看起來像是一個病弱的少年。

周冕側了側頭示意我讓開,解釋說:“他剛說瀑布能讓他好起來,我想了想瀑布沒有,隻有三個淋浴頭湊合著用吧。”

瀑布跟淋浴頭差得不是一點點吧,雖然這麽想著,但是眼前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我跑了兩步,調整了三個掛著的淋浴頭的方向讓水流集中在一起。

周冕抱著洪澤走了過來,我趕緊退開把位置讓了出來。洪澤在淋浴間中央位置盤腿坐下,周冕又蹲下身協助他把上衣脫下。我不禁挑眉,既然要脫下,一開始幹嗎費勁穿上?

等周冕拿著上衣站起來時,洪澤的身體**在我眼前,我小聲驚呼,此時他的皮膚已經被藏青色的鱗片完全覆蓋,鱗片在燈光下泛出了蠱惑的光。我忍不住皺起眉頭,這是怎麽回事?

“不許看。”

仍然垂著頭的洪澤小聲地說。

“啊……”被洪澤一說,我的臉立刻變得通紅,我竟然一直在盯著他看。

我趕緊退到淋浴間外,唰地把簾子拉上,找了一張椅子坐著,用手扇風給自己的臉降溫。

我呆呆地盯著牆角,腦子裏一直在想他身上怎麽會有鱗片呢?這難道是小說裏所謂的“現原形”,如果按照小說裏的套路來說,隻有經受了強烈的打擊或者法力嚴重不支才會這樣吧。

我嘟著嘴,有些惱怒了,這個笨蛋!法力嚴重不支還要逞強!

不知道什麽時候出來的周冕給了我腦袋一掌:“想什麽呢?叫你也不理,問你餓不餓。”

“啊?沒……沒什麽。不餓,我不餓。”我習慣性地搖搖頭。

“你在這裏坐著,可以跟玲瓏玩一會兒,但是不要離得太近。折騰到現在,累死了!我躺一會兒再去做飯。”說完,周冕撿起自己的書包,揉著自己的手臂往二樓走。

我乖乖地點了點頭,拿著書包坐到櫃台裏,掏出課本來看。

把作業寫完,又翻譯了一份文件後,我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鍾,已經九點了。

我抻著脖子看了看樓梯,不知道周冕起來沒有呢,又扭頭看了看淋浴間,洪澤似乎還盤坐在裏麵沒有動。空**的大廳裏,隻有我一個人和一群被關在籠子裏的小貓小狗。

“又是一個人啊。”我歪頭想了想,“周冕說過,我可以跟玲瓏玩一會兒!”

我傻笑著跑到玲瓏的籠子前,沒想到玲瓏正縮成一團在角落裏睡覺。我有點失望,但是看著玲瓏起伏的小肚皮,又不忍心叫醒它。

遠遠地隔著籠子,我輕聲說:“小玲瓏,我來看你了哦!周冕把你養得很好,你胖了吧……”

玲瓏的耳朵突然動了動,我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心裏默念,睡吧睡吧,小玲瓏,要好好地長大。

“你在做什麽?”

是洪澤的聲音!我趕緊回頭去看他,隻見他已經重新穿上了套頭連帽衫,身高也恢複到了正常的高度,紅潤的臉色和中氣十足的聲音都顯示他已經恢複了。

我驚喜地說:“你好了!”

“嘖,我一直都很好啊。”洪澤四處看了看,揚眉問我,“周冕他人呢?”

“你叫周冕的名字了!”我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驚呼道。

“咳,怎麽樣!”洪澤有些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臉色又紅了一分,“我問你在做什麽?”

“我在跟小玲瓏玩,不過它睡著了。”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嘿嘿,我不能離它太近,我會過敏的。”

“過敏?那你還跟它玩,不是應該躲著嗎?”洪澤嫌棄地看了我一眼,像是在看一個智商不足的傻瓜。

“嗯……”我抿著嘴,思考著要怎麽樣解釋才能不像傻瓜,最終也沒有想出好辦法,隻能轉移話題,“我動物毛過敏,是因為接觸到它們的毛會打噴嚏,呼吸不暢,起紅疹子什麽的。”

洪澤點了點頭,突然一揚手,一層水霧從他身上浮現,慢慢地飄到我麵前。

我不明所以地瞪大眼睛,看著水霧落下將我整個人籠罩,我愣愣地抬抬手又踢踢腳,驚喜地發現水霧會隨著我的動作而動,剛想問洪澤這是什麽東西的時候,水霧就隱去不見了。

我有些失望地說:“這樣就不見了?不能更久一點嗎?像一個泡泡一樣,好有意思的!”

洪澤嘖了一聲,抬了抬手指,水霧又浮現在我身上,我驚喜地用左手戳了戳右手,水霧並沒有隨之消失。

他更加嫌棄地說:“隻要我在你身邊,這次水霧就不會消失。你不覺得空氣中的動物毛已經被隔絕了嗎?”

“啊?”我呼吸一滯,驚呼了出來。

我難以置信地取下了口罩,呼吸了一下,空氣前所未有的清新,我就像站在沒有被開發過的森林裏,自由舒暢。

原來這層水霧是用來保護我,隔絕我和動物毛的接觸的嗎?我還以為他是為了顯示法力恢複……

啊,暖意一點點從心底升起,我張了張嘴想要道謝,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要說些什麽才好。

“免了,你的小玲瓏好像醒了。”

洪澤瀟灑地一擺手,製止了我的道謝,又指了指籠子裏玲瓏。

我驚喜中又有些緊張,手微顫地打開籠子。

玲瓏“喵”地叫了一聲,從籠子裏縱身跳進我懷裏,小腦袋在我手臂上蹭了蹭。

我已經記不清我有多久沒有這樣抱過小貓了,我激動地抱著玲瓏,恨不得在地上打個滾,眼睛有些濕潤了。

我抬頭看著洪澤,咬了咬唇,有些失聲:“它,它……我,我抱著它……我能抱著它……我……”

“哼,道謝就免了。”洪澤帥氣地撩了撩頭發,優雅地轉了一個圈,擺了一個姿勢,“你就說,我是不是比周冕好看?”

所有的感動情緒在洪澤的自戀行為之下變成了一聲“噗”,我忍著笑,拚命地點頭:“好看!世間男子千千萬,隻有洪澤最好看!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說的就是你了!你認第二,都沒有人敢認第一! 小玲瓏都要被你傾倒了,你說是不是呀小玲瓏?”

說著,我捏了捏玲瓏的小肉爪子,朝洪澤揮了揮,玲瓏也相當配合我,甜甜地叫了一聲。

“停停停,怎麽聽多了,感覺不像是好話了。”洪澤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揮了揮手,轉過身不理我。

“傅靈妙!你活膩了,還敢抱貓了?”周冕一聲暴嗬,嚇得我險些脫手把玲瓏甩在地上。

我慌慌張張地抱穩了玲瓏,嚇得亂叫的玲瓏往我懷裏一鑽,身體一直在顫抖。

我幫它順毛半天,它才安靜下來。我有些不滿,抬頭去看周冕,想要反駁他。

手裏端著一個托盤的周冕比我更加不滿,一邊瞪著我,一邊從樓梯上快步走下來。

“你緊張什麽,有我在能出什麽事?倒是你手裏端著的是什麽?”洪澤悠閑地說了一句,注意力被周冕端著的牛排吸引了過去。

我在周冕的注視下縮了縮脖子,有些沒有底氣地說:“剛剛洪澤給我加了一層保護水霧,我不會再過敏了,所以我才抱玲瓏出來。”

“你?”周冕疑惑地掃了洪澤一眼,又有些擔心地說,“你才剛剛好,就用法力沒關係嗎?”

洪澤不在意地甩甩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周冕手裏的牛排,不滿地說:“端下來到底給不給人吃啊?”

周冕把一份牛排放在洪澤麵前,又給他擺上刀叉,看見洪澤已經吃了起來,回頭責備地看了我一眼。

“啊!”周冕一說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給洪澤添麻煩了,心裏一陣愧疚,低著頭走到的桌邊,猶豫著說,“對不起,我剛剛太開心了。我都忘了你剛剛好,你還是把水霧收回吧,是我太忘形了。”

“泥濁神馬?”

洪澤吃下了最後一塊牛排,含混不清地問我。

我沒聽懂他的話,歪著頭看著他,並揣測他的意思,卻看見他兩眼突然放光,眼光在我和我麵前那份沒有開動的牛排之間來回打轉。

太過明顯的意圖,他雖然沒說我卻看了出來,好笑地把牛排推到他的麵前。

“耶!我第一次吃這個,實在是太好吃了!”他迅速地切下一塊塞進嘴裏,吧唧了一下嘴,“美味!洪澤斷不能辜負!那層水霧就當是你贈送我如此美味的謝禮,水霧於我就像美味於你,不足掛齒。”

他又切下一塊,仔細品嚐了半天:“啊!世間竟有如此美味,實在是讓人感歎!”

周冕看到洪澤這個樣子,不由得說:“你要是喜歡,我可以再給你煎幾塊。”

洪澤風卷殘雲地把牛排吃掉,爽快地摸了摸肚子,看著周冕不屑地說:“哼!少食多有味,多食無點味!愚蠢的人類,你懂什麽?”

周冕嘖了一聲,不理洪澤的話,站起來收拾了餐具,端著托盤上了樓。我沉默不說話,心裏知道洪澤要吃我的牛排,其實隻是為了給我找一個台階,好不讓周冕責備我。至於這層水霧要耗費他多少法力,我無法估計。隻是洪澤一直老實地穿著周冕的衣服,其實他的法力也沒有恢複到我想象的程度吧。

“喵喵——”

玲瓏在我懷裏軟軟地叫了一聲,我的心像是要融化了一樣,我明白總是要分開的,可很舍不得,又摸了摸了玲瓏短短的毛。

“舍不得你就把小玲瓏帶回家啊。”洪澤看穿了我的心思,隨意地說了一句。

帶回家?

之前周冕不準我接近小貓小狗,甚至不準我在他家待太久,全部的原因隻有一個,就是我的過敏症。

現在有了洪澤給我的這層水霧,我不會再過敏了,那麽我是不是也可以自己養一隻呢?何況玲瓏和我特別親近。

我心裏隱隱地有些期待,隻是我要怎麽跟周冕開口才好……

“時間也不早了,你今天這麽一折騰也累了吧,還不早點回去?”果然,周冕一下樓就催我回家了。

“我剛說她要是舍不得就帶小玲瓏回家。”

洪澤開口對周冕說。

我下意識地去看周冕的反應,他遲疑了一下,沒有說話,看了我半天,才無奈地點頭:“你喜歡就帶回去吧,反正也是你送來的。”

“真的可以嗎?”

我激動地叫了起來,抓住周冕的胳膊,生怕他下一刻反悔。

“嗯,可以。洪澤都讓你不過敏了,我還能說什麽不可以。”

周冕歎了一口氣,掰開我的手,轉身走到籠子前,把玲瓏的貓窩還有貓砂盆拿了出來,又從貨架上拿了一袋幼貓貓糧和一袋貓砂還有一堆小貓玩具。

我看著他沉默地把東西全部裝進一個大袋子裏,有些不知所措,琢磨不透他現在的心情。

“好了,這些你今天先帶回去,如果缺了什麽,你再跟我說。早點回去吧,好好休息。”周冕把袋子遞給了洪澤,對我笑了笑,推著我出了玻璃門。

一手扶著玻璃門,周冕打趣到:“今天都不能趕你走了,有點不適應啊。我應該要再趕你一次才對。”

我嘿嘿地笑了,故作輕鬆地說:“哈哈,你沒有機會了!我以後要天天賴在這裏。”

提著袋子的洪澤挑眉看著我,盤算著:“以後?如果你助我逃出縛龍的禁製,我倒是可以考慮幫你。”

洪澤的話讓我頓時充滿了動力,信誓旦旦地說:“真的嗎?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幫你的!雖然我可能想不了辦法出不了主意,但是我一定會高度配合你的!”

3

回來的路上,雖然洪澤提著袋子,但是他一點都不安分。對“這麽大一塊東西,竟然一個人就能讓它高速行駛”產生了巨大的興趣。我隻好坐在最後一排,勉強保持和公交司機的距離,以免他跑上去騷擾司機。

好不容易回到聶氏家屬大樓,我掏出鑰匙,推開房門。

洪澤一下推開我,竄到前麵:“這就是你家嗎?還不足我的水宮千分之一大,這樣的地方你是如何住下的?”

“對啊,我就住在這麽小的地方。隻有一張床,所以你要睡沙發。”看著站在客廳裏左右張望的洪澤,我跟在後麵說。

“沙發?你是指這個嗎?”洪澤指著小客廳裏的一張單人沙發,興奮地坐了上去顛了顛,突然眼睛一亮,衝到電視機前,“這是就是電視嗎?快打開,我要看!”

“啊?遙控器就在電視機上麵,你可以自己開啊。”

洪澤回頭看了我一眼,然後試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遙控器,又回頭氣鼓鼓地說:“不會!”

看著洪澤鼓起的腮幫和忽閃的大眼睛,我有些氣悶,竟然賣萌!我認命地走了過去,拿起遙控器幫他打開了電視機,屏幕上的圖像隨著我的動作而出現。

“真的出現了!”洪澤躲到了沙發上,不可思議地盯著電視機,“我知道!這就是現代信息技術!”

“對對,現代信息技術。”

洪澤像是沒有聽見我的話一樣,又發現了更有意思的東西,身子一輕,騰空站在了空調前:“這個掛在牆上的是空調吧!我在周冕那裏也看見了!他那裏的比這個大,我也要搬一個那麽大的到我的水宮裏去。”

“這個……我怎麽能跟周冕比啊。”

我有些無奈,不知道要怎麽給洪澤解釋這個複雜的問題。

洪澤顯然也不在意我的答案,騰空站著的他很快又發現了新鮮玩意兒。一下子飄進了廚房裏,坐在冰箱上,剛好卡在房頂與冰箱之間:“為什麽這個小地方也要放一個空調?”

我撿起洪澤扔在門廳的袋子,跟著進了廚房,一邊收拾一邊解釋:“那個不是空調,是冰箱,裏麵放的都是吃的,用來保鮮的。”

“吃的?牛排嗎?”

我一回頭,看見洪澤吐著舌頭,一手捏著冰箱頂麵,稍微用了點力氣,頓時嚇得我魂都快飛出來了。

“啊!別!不是那麽開的!”扔下手裏的袋子,我衝了過去,唰地拉開冰箱門,抬頭緊張地看著洪澤,“這裏,是從這裏開的。”

“哼,無趣的人類。”

洪澤不理我,身子往後一靠,穿過了牆壁。

“啊……那裏是……”

想到牆壁後麵就是廁所,我忍不住扶額。廁所裏的洗衣機、馬桶、浴缸,每一個都可以讓洪澤玩上一陣吧。

果不其然,我掙紮著推開了廁所的門。洪澤正舒服地躺在浴缸裏,伸出兩條腿踢來踢去,手裏摟著原本應該待在陽台上的魚缸,在跟裏麵的兩條錦鯉聊天。

洗衣機無力地倒在地上,連蓋子都脫落了。原本應該待在陽台上的立式電風扇卻放在洗衣機上,防塵罩像一塊破布一樣,隨意地搭在馬桶上。

“你好慢!快!放水!”

聽見我的響動,洪澤伸出腦袋,下巴磕在浴缸的邊緣,騰出一隻手招呼我。

我看著這如同台風過境一樣的浴室,顫抖著手,指著地上的洗衣機,不敢相信地問他:“這,這是……它哪裏惹到你了?才一分鍾……你怎麽可以?”

“太小,不舒服,不喜歡。這個舒服,快,放水!”洪澤完全無視我的怨氣,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繼續指揮我。

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我的洗衣機,我的三公斤容量的洗衣機,竟然因為這種原因被無情地摔在了地上!

“那電風扇呢?你折騰它幹什麽?它好好地待在陽台上不行嗎!你為什麽這樣?秋天,現在是秋天!你知道什麽是秋天嗎?”我已經被氣得語無倫次,撿起馬桶上的防塵罩胡亂地套在電風扇上。

“剛剛找小錦小鯉的時候弄錯了。知道了,知道了,我會還原的!你快幫我放水,我要幹死了!”

洪澤一手舉著魚缸,一手在浴缸邊緣拍來拍去,兩條腿也拚命亂蹬,完全是一副耍賴的樣子。

魚缸裏兩條錦鯉愉快地打了一個圈,似乎在回應洪澤。要是取了名字,不就會有感情、有責任嗎,我有些受不了洪澤這輕率的樣子。

“小錦小鯉……你不要隨便給別人取名字啊!你知道名字意味著什麽嗎?”

“不就是個稱呼嘛。人類,我說過我會還原的!我快要幹死了!你快放水!”洪澤相當不耐煩地掏著耳朵,斜眼看著我。

我瞪了他半天,他一點都不為所動,悠閑地晃著腿。

唉,看樣子我不給他放水,他是不會管這一地狼藉的。

認輸的我隻好打開龍頭,溫熱的水湧進浴缸,洪澤頓時興奮得不得了。等到水把浴缸注滿,他一揚手,把兩條錦鯉撈出來一起泡在浴缸裏。

“啊——終於回到水裏了……舒服!”

說著,他隨意地一揮手,洗衣機輕飄飄地浮了起來,翻轉著靠在牆角立好。電風扇也詭異地穿透了牆壁,回到了陽台上。

“那你泡著吧,我去看看玲瓏。”說著,我退出了浴室。

客廳裏,玲瓏乖乖地睡在自己的貓窩裏,看到我之後衝著我甜甜地叫了一身“喵——”

電視裏正演著吵鬧的偶像劇,有點年歲的空調也不甘寂寞地發出聲音,我坐到茶幾上,打開電腦繼續翻譯文件。

“嚕啦啦嚕啦啦……嚕啦嚕啦嘞……我愛洗澡,烏龜跌倒,嗷噢噢噢……我愛洗澡,皮膚好好,喔哦哦哦……”

鍵盤的敲擊聲、電視劇的演員說話聲、空調的轟鳴聲,還有玲瓏的叫聲都成了洪澤歌聲的和諧配樂。

“他從哪裏學來的歌啊……”我伸手把玲瓏抱入懷裏,摸著玲瓏的小肉爪子,耳朵裏交織著各種聲音,覺得有些恍惚了。

從來沒有這樣熱鬧的房間,此刻竟然像家一樣,感覺好像還不錯。茶幾上的魚食突然浮空,一顆一顆像是一條珍珠鏈,隨著洪澤的歌聲起伏,慢慢穿透牆壁。

“帶著浴帽唱唱跳跳……”

洪澤的歌聲戛然而止,轉而扯著嗓子喊我:“喂!浴帽是什麽東西啊?我也要浴帽,快給我浴帽!人類!我要浴帽!”

“浴帽在毛巾架上麵,你自己拿啊!還有你不要喂太多魚食啊,他們會撐死的!”

“小錦小鯉說想吃啊,那不給它們吃了。牛排牛排,看著它們吃我也想吃了!你快給我做牛排!兩份!我要吃兩份!”

漂浮著的魚食鏈突然失去了控製,在我眼前掉了下來,稀裏嘩啦地撒了一地。玲瓏也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警惕地叫了一聲,身上的毛全部豎了起來。

我的眼睛幾乎要跳出眼眶,不敢相信魚食就這樣撒了一地,狠狠地揉了揉自己的頭發,剛才竟然感覺不錯的我應該是瘋了吧!明明是糟透了!

我氣到聲音都變了:“牛排?你居然好意思要吃牛排?你!你,你就把地上的魚食全部吃掉吧!”

4

從睡夢中醒來,我迷糊地睜開眼睛,瞄了一眼床頭的鬧鍾,現在才六點半。

怎麽這麽早就醒來了?我有點懊惱,用被子蒙住腦袋企圖再睡五十分鍾。

“咕嚕嚕……”肚子適時的叫聲,讓我痛苦地從被子裏冒出腦袋。該死,最近被餓醒的頻率越來越高了。

揉著臉,我磨蹭地從**爬了起來,漫無目的地四處看了半天,才意識到:“今天腦袋裏竟然沒有洪澤的聲音,我就說少了點什麽……啊,大前天他已經逃出縛靈籠了,也不知道去哪裏了,難道他已經走了?”

自言自語著,我拖著拖鞋推門走進浴室,開始刷牙。鏡子裏,周末兩天瘋狂翻譯文件幾乎沒有合眼的我,頭發亂糟糟的,黑眼圈快要掉到下巴,一副病入膏肓、精神萎靡的樣子。

昨天晚上,在我終於翻譯好全部文件,打算好好睡一覺的時候,洪澤卻開始亢奮地唱歌,一直唱到了半夜,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睡著的……

對了!洪澤!

我驚恐地扭頭去看浴缸,洪澤整個人蜷縮在浴缸底,清爽的短發又變成了烏黑的長發,像是一片巨大的羽毛包裹著他,他緊閉著眼睛,鼻尖不時冒出一串細小的氣泡。兩條錦鯉遊在他的頭兩側,鰓和鰭緩慢地閃動著。

“還說他不用睡覺,這不是睡得很香嘛。果然還是睡著的時候比較好看啊,醒著就會亂命令別人。”我輕聲說了一句,躡手躡腳地叼著牙刷,拿著毛巾退出了浴室。

在廚房的水池裏,我將就著洗了臉。一團毛茸茸的東西繞過我的腳邊,我嚇了一跳,低頭一看,玲瓏也被我嚇了一跳,“喵”的一聲跑了出去。

我關了水,翻出幼貓牛奶,端了出去給它賠禮道歉。

玲瓏不記仇地在我手上舔了舔,低頭喝著牛奶。我摸了摸被它舔過的手指,舌頭上的肉刺劃過皮膚的感覺那麽真實,這一次不用再把手指藏起來了。

想著,我回頭看了看浴室,安靜的浴室沒有響動,洪澤似乎沒有要起來的意思。

“咕嚕嚕……”看著玲瓏在喝牛奶,我的肚子也不甘寂寞地叫了起來。打開冰箱,我翻出了之前買的吐司放進了烤吐司機。

“啊,這種超市裏買的吐司,果然不能跟淩嬌親手烤的麵包相比。洪澤還說想吃淩嬌烤的麵包,不過,能夠隨隨便便吃到的人也隻有周冕了吧……”咬了一口吐司,我又抹了一層黃油,“要不,下次跟周冕說說?算了算了,淩嬌要是知道了,不殺了我才怪。果然是吐司不夠香吧,他一點反應都沒有。”

磨蹭了一會兒,我拿著書包,站在茶幾前,把脖子上的縛靈籠取了下來。一邊招呼玲瓏:“你在家裏要乖,這是很重要的東西,你不能隨便亂碰,雖然你也夠不到茶幾。”

玲瓏像是聽懂了一樣,“喵”地叫了一聲,懶懶的躺在貓窩裏。

低頭換好鞋的我,低頭看著門鎖,小聲說:“我出門了。”

“你出門去哪裏?”隨著低沉的聲音傳來,我的身子一沉,洪澤整個人壓在我的背上,就像一個背後靈一樣。

“你醒來了啊?我要去學校了。起來啊,好重。”

我一伸手撐在門上,想要站直身子,但是洪澤像是一座山一樣,紋絲不動。

“你把縛靈籠放在桌上是什麽意思?”他的聲音聽起來一點情緒都沒有,低沉又清冷,完全聽不出他在想什麽。隻是,我的腰又被他壓低了一點兒。

難道是因為我不帶他出門,所以生氣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可真是冤枉了,我忍不住為自己辯解:“我看你沒有醒來,又不好叫你。你昨天在縛靈籠裏多待了幾個小時都那麽不情願,我以為你肯定不願意再進去了,所以我隻能把縛靈籠留下呀。”

“說得輕巧!”洪澤話音一落,我的身體撐不住,整個人砰地跪在地上。

奇怪的是,我的膝蓋竟然像是落在厚厚的棉被上,一點都不痛?

我驚訝地扭頭去看洪澤,他又變成短發的樣子。這個家夥竟然盤腿坐在我的背上,看起來好像要壓死我一樣,最後還是用法術沒讓我直接跪在地板上,不然我的膝蓋應該已經廢了吧。

“看什麽看!我的氣可沒消。你隨便把縛靈籠留在這裏,如果被盜賊偷了,貓吃了,風刮走了怎麽辦?你沒有腦子嗎?”

雖然聶氏家屬大樓是個治安優良的小區,但是萬一有驚天大盜呢?雖然玲瓏爬不上茶幾,但是萬一它運動神經超級發達呢?雖然門窗緊閉,但是萬一刮來了龍卷風呢?所以,洪澤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的吧……

我四肢著地跪在地上,心裏瘋狂地吐槽著,嘴上還是裝乖:“是是是,我考慮不周。那你要不要先讓我站起來,我們好好商量一下怎麽辦?”

洪澤爽快地從我背上站了起來,我趕緊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無奈地看著他:“那你想怎麽辦?”

洪澤一轉身,身上穿著的又變成了我們學校的黑色製服。他昂著下巴,趾高氣揚地說:“本少爺要跟你一起去上學!”

“什麽?你要跟我一起上學?可是你……”一起上學這件事,一直是我所抗拒的。

雖然這一層樓有數不清的“精英”跟我同校,但是從小我就不能融入他們,在我從事聶氏的翻譯工作後,我們之間的關係更是陷入了曆史最低點,並且從來沒有回暖過。因此,我總是刻意提早出門,錯開和他們相遇的時間。而他們也和我保持著同樣的默契。

沒有防備的我,一下被推到門上,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你……就不能稍微憐香惜玉一點嗎?我去拿縛靈籠。你等我一會兒。”

說著,我顧不上換鞋,直接踩進客廳,拿了茶幾上的縛靈籠就轉身。洪澤站在走廊上,斜靠在護欄上等著我,見我出門也往前走。

“誒,你倒是慢一點啊。”

我飛快地鎖了門,跑了幾步追上去,和洪澤並肩走著。不過是跑了幾步,我的心髒竟然狂跳不止,好像隨時都要從嘴裏跳出來。

洪澤無情地說:“人類,別笑了。一大早,你笑得太惡心了。”

“誰……誰笑了,我就是……就是有點,高興……”我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連我自己都要聽不見了。

一起出門,一起上學,我也覺得很新奇,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