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飽餐了一頓後,我們站在公交車站前,準備回家。來往的車輛川流不息,我卻突然覺得迷茫而陌生,好像沒有一輛公交車能夠把我帶回安全的港灣。

“喂喂,你到底在等什麽啊?剛剛一頓飯把你吃傻了?”洪澤用手指戳了戳我,頗為不滿地說。

我看著身邊的洪澤,疑惑地問他:“我們回哪裏啊?”

“回家啊!”洪澤毫不遲疑地回答我,果斷而自信,摟著我走上了停在我們麵前的公交車。

我被動地走到後排的座位上坐下,看著綠色的車廂和藍色的座椅,突然想到了一件事:“908路公交車換新車了?”

“908路?不知道啊。”洪澤大大咧咧地坐在我旁邊,隨意地回答。不好的預感浮上我的心頭,我眯起眼睛試圖看清楚掛在車廂側邊的線路圖:“我們該不會上錯車了吧?”

“啊?你怎麽帶的路啊?”洪澤說得自然極了,就像帶著我上錯車的人不是他一樣。

我頭痛地敲著頭:“會相信你,我一定是腦子被驢踢了。”

洪澤一副驚呆了的樣子,略帶遺憾地說:“什麽時候?我怎麽沒看見啊?”

我翻了個白眼,完全拒絕和他繼續交流。剛剛還盤繞在我心頭的憂慮,被這麽一弄,倒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終於,我們找到了908路公交車,換乘之後成功地回到了家屬大樓。站在家屬大樓下,我抬頭一眼,不知道什麽時候,“家”字被重新粘了上去。

嶄新的亞克力字牌,在射燈的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我不由得笑了:“總是這麽應景啊。”

洪澤好奇地問我:“什麽?”

我傲嬌地一扭頭:“秘密!”

“小氣!”洪澤哼了一聲,穿過我身邊,率先走進了家屬大樓。

看著洪澤的背影,我小聲地說了一句:“歡迎回家。”

回到家裏,我一推開門,就看見玲瓏蹲在玄關裏等著我們,玲瓏“喵”地叫了一聲,一下竄進了我的懷裏,不肯出來。

我被玲瓏的毛弄得鼻子有些癢癢的,打了一個噴嚏,把玲瓏嚇了一跳,就連我自己也嚇了一跳。自從洪澤出現之後,我再也沒有因為動物毛而過敏了,現在這是什麽原因?

我驚訝地回頭看著洪澤,洪澤不自然地摸了一下鼻子,輕咳了一聲:“那個……今天稍微還是有點影響的,稍微,一點點……”

“真的?”洪澤頸下流著血在地上痛苦翻騰的樣子又在我麵前浮現,讓我分不清到底哪句才是真話。

“真的,現在沒事了。你看,你就打了一個噴嚏而已。”洪澤換了鞋,從我身邊擠了過去大大咧咧地坐在沙發上。

“喵……”玲瓏又叫了一聲,伸出小舌頭在我的嘴上舔了一下,像是在催促我進屋。

我抱著玲瓏坐到洪澤的身邊,有些擔憂地問:“董事長會不會發現你使了詐?如果被他發現了,這裏我們怕是不能再住了……”

洪澤一邊熟練地打開電視機,一邊從茶幾下掏出一袋魚食喂給小錦小鯉:“別擔心,一時半會兒他發現不了。”

“可是,他總有一天會發現的。”我不明白洪澤所說的一時半會兒是什麽意思,心裏暗自計算著自己的存款,盤算著去租房子的事。

“你不用考慮那麽多,有我在,不會有事的。我很強的!”

洪澤的話無法打消我的顧慮,我依然憂心忡忡:“這不是你強不強的事情啊,即使你再強,你也還是需要一個住的地方吧。你現在連縛靈籠的禁製都走不出,你還說自己很強。”

“你!誰說我走不出的?”洪澤像是被我的話刺激到了,騰地站了起來,就要往門外走。

我趕緊起身拉住他,連哄帶騙地說:“好好好,你能走得出。你最強了,縛靈籠算個什麽,根本不能看。”

“哼,你不相信我。”洪澤並沒有太認真地掰開我的手,又走回到沙發上坐下,繼續投喂小錦小鯉。

我站在原地,托著腮偏頭看著洪澤,淡淡地笑了:“我剛剛想要留住你。”

“嗯?我沒想走啊。”洪澤一副見了鬼的樣子,防備地看著我。

我哈哈大笑起來,看來他已經不記得我們不久前在這裏吵得不可開交的事了。隻是當時我以為沒有理由做的事,現在我卻做得那麽自然。心裏被幸福感填得滿滿的,把我的那點憂愁全部擠了出去。我閉眼深呼吸,大聲說:“回家真好!”

洪澤笑著看了我一眼,傲嬌地說:“哼,有我才好。”

2

在那之後,日子又回歸到了平淡。我和洪澤還是像往常一樣,一起出門上學,在學校裏保持著適當的距離,然後再一起回家。生活平淡得關於董事長的那一段記憶,像是哪個粗心的放映員不小心在我的生命電影中播錯了一段。而現在,錯誤被修正,痕跡被抹去,唯獨在我的記憶裏存在,我的生活又恢複成之前那樣。

教室裏,我看著窗外的樹枝上壓了一層白白的雪,感慨了一句:“今年的雪來得真早啊。”

“喂,傅靈妙,你怎麽還有這個心情!”李薇薇跑到我的桌邊,一巴掌把一份報紙拍在我的桌上,急吼吼地說:“聶氏出事了!”

“啊?”我被突然出現的李薇薇嚇了一跳,失聲叫了出來,“什麽事啊?嚇死我了。”

“都上報紙了,你居然不知道?你還是不是聶氏的人啊!”李薇薇翻開報紙,把頭版頭條遞到我的眼前。

我別開臉,防止報紙被她按在臉上。接過報紙一看,一張黑白照片映入眼簾,是董事長。我眼皮一跳,緊張地想要攤開報紙,手卻顫抖得幾次都沒有成功。

李薇薇一把抓過報紙,展開在我麵前。“聶氏集團董事長聶榮雨先生於昨晚不幸逝世,聶榮雨長子聶鑫遠宣布接任董事長一職”的新聞標題出現在我的麵前。

我咽了一口口水,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有些迷茫地抬起頭,看著李薇薇:“逝世?”

“靈妙,你別哭。報紙上說是因為操勞過度,高血壓導致的腦血管爆裂而死。你節哀順變。”

李薇薇慌亂地解釋著,用手給我擦眼淚。

我抬手摸了摸臉,手上一片濕潤,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哭了。

“靈妙,靈妙,你看著我!”周冕聞聲過來,抱著我的頭,直直地看著我的眼睛,“聶董事長年事已高,他一直有高血壓,一直病魔纏身,這是一次意外。”

“是意外?”我呆滯地看著周冕,喃喃地說,“那天我見到他,我覺得他老了,他變得很奇怪。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沒想過他居然會……”

“傅靈妙,”洪澤也走到了我麵前,他握住我的一隻手,另一隻手覆在我的眼上,“你睡吧。”

洪澤的話讓我原本混亂的腦子變得昏昏沉沉,眼前的黑暗並沒有讓我緊張,手心傳來的溫度讓我覺得安心,世界也變得安靜。

“嗯……”我哼了一聲,慢慢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醫務室的病**。洪澤握住我的手,趴在病床邊上睡著了。

我小心地挪動了一下身子,洪澤瞬間驚醒,他抬起頭,緊張地看著我。

我看著他,呆呆地說:“我暈了?”

洪澤低聲回答我:“不是,你太累了,你睡著了。”

“是嗎?”我看了洪澤一會兒,覺得眼睛有些酸痛,偏過頭去,不再看他。

洪澤用力握著我的手,低聲說:“靈妙,你聽我說,不是你的錯。是他咎由自取。”

洪澤的話並不能讓我輕鬆一些,我無力地閉上眼睛,恨不得永遠睡過去,不要再醒來:“怎麽不是我的錯。我那天見到他的時候,他還好好的。”

“傅靈妙!”洪澤有些惱怒了,他提高了音調,捏著我的下巴,把我的臉轉向他,“你那天見到他的時候,他那副樣子真的叫‘好好的’嗎?你是騙誰?你不用把別人的過錯放到自己的身上。”

“聶榮雨是咎由自取!是他太過貪婪,奢望占有自己不該有的東西。他的死,不關我的事!你,更不應該自責!”洪澤的音調不高,一字一句卻直達我的心底,“我不知道他是從哪裏聽來了這樣的話,虧他想得出。說是用我的逆鱗為媒,其實是用鱗片做引,強行把我的修為注入我的鱗片上。然後大概就是把我的鱗片磨碎,再混合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讓他吃下吧。別的都不說,就他那副肉體凡胎,怎麽可能承受得起。”

“還逆鱗,你以為那人為什麽要逆鱗?逆鱗裏藏著煞氣,我想那是給他出主意的人最好的養分吧。”洪澤捏著我下巴的手一點點加大力氣,直到我抿著嘴睜開眼睛,“我不是害他的人。如果我給了他逆鱗,你會看見他當場死掉,絕對比現在難看百倍。我偷換下鱗片,反而讓他多活了半個月。”

我看著洪澤認真的表情,突然覺得他有些陌生:“你知道他會死,你沒有阻止他。”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洪澤鬆開了捏著我下巴的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

我有些茫然,看著洪澤,淡淡地說:“當初是他一眼看中我,把我選入了聶氏的精英養成計劃。”

洪澤點了點頭,坐直了身子:“你應該感謝他。”

我也點了點頭:“嗯,我很感謝他。可是昨天他死了。”

洪澤沒有什麽表情,用沒有起伏的音調說:“真遺憾。”

“真遺憾。”

我說完,洪澤沒有接話。醫務室裏陷入了一片安靜。

我沉默了很久,看著白色的天花板,因為建築老舊,天花板有些斑駁,有的地方有著深色的水痕,有的地方甚至起皮、開裂。

我盯著牆角一張滿是灰塵的蜘蛛網,那裏一定曾經有一隻辛勤勞作過的蜘蛛。它曾經在那裏捕食,或許也在那裏產卵,或許沒有,現在它消失了,隻留下一張沾滿灰的蜘蛛網,甚至沒有人注意到它曾經出現在那裏。

我吐出了一口濁氣,有些感慨地說:“他是因為貪婪,妄圖得到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所以才會死的。我為他的不幸而感到難過。”

“嗯。你好些了嗎?你已經睡了一天,最後一節課你要去嗎?”說著,洪澤起身給我倒了一杯熱水,遞給我。

我坐起身,接過杯子,一口氣喝了下去,“砰”地把杯子在放床頭櫃上,朗聲說:“去!”

洪澤看著我,滿意地笑了:“很好,你穿鞋吧。”

我點點頭,坐在床邊俯身穿鞋,縛靈籠從我的衣服裏滑了出來,我突然想起洪澤說的話,問道:“你明明有千年修為,為什麽逃不出縛靈籠?”

“咳咳……”原本站著的洪澤突然一陣猛烈地咳嗽,他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喝下,“你是在說我很弱嗎?”

“不是,我隻是覺得……”我猶豫了下,改了我的措辭,“不太合常理。”

洪澤扭頭盯著地上,很是不自然地說:“咳,就是……其實很簡單,出現了一點小意外。”

“小意外?”原本不過是隨口問問的我,因為洪澤的反應而感覺奇怪,不由得繼續追問了一句。

“就是……嗯,小意外。”洪澤吞吞吐吐了半天,突然提高音調,“你穿個鞋要這麽久,是殘廢了嗎?”

“啊?我穿好了。”麵對洪澤突然的指責,我低頭看了看腳上穿好的鞋,笑了,“你轉移話題的水平實在是太差勁了。”

“囉唆,穿好了就走啊。”洪澤像是沒有聽見我後半句話一樣,嘀咕了一句就徑直走出了醫務室。

我一挑眉,站在原地不動,大聲說:“你走吧,我不走了!”

果然,洪澤應聲回頭,停住腳步看著我:“你什麽意思?”

“我隻是奇怪,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你好像變得一點都不在乎縛靈籠的禁製了。”我試探地說出心中的猜測,仔細觀察著洪澤的反應。

“因為,我發現,你一定會追上來。”

洪澤聳了聳肩,說得理所當然。說完,他又繼續邁開步子往外走,比我叫住他之前,走得更快。

“該死!你就是吃定我一定會追上來嗎?”我跺了跺腳,不爽自己被他完全說中了,嘴硬地說,“要是我不追了呢?”

“那我就停下啊。”洪澤斜眼看了我一眼,臉上的笑意變得明顯,“但是你追上來了。”

洪澤的笑傳染了我,我也跟著笑了起來:“下次我不會追了!”

洪澤朝我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說“你不會的”。我笑著瞪了他一眼,迅速超過他,快步朝前跑去,回頭得意地看著他。

3

下過第一場雪,轉眼就到了元旦,而元旦讓班上的同學們期待的就是元旦化裝舞會了,或者說,是最讓淩嬌期待的。

“喂,傅靈妙,你不要再死氣沉沉的了。化裝舞會,我還差一個女伴,你必須來。”淩嬌把一張紅底黑邊、頗有哥特風的邀請函拍在我的桌上,趾高氣揚地宣布。

我看著桌上的邀請函,心裏有些發麻。自從上次在淩嬌家裏住過一晚後,淩嬌對我的好感直線上升,一般有什麽活動都樂意帶著我,當然,她一如既往地不管我樂不樂意。

我有些為難地說:“舞會啊?我不會……”

“別說出丟聶氏臉的話。”淩嬌搶白說,“聶叔叔不在了,鑫遠哥哥當家,保住你們這群‘精英’可不容易。”

我咬了咬下唇,自從董事長去世後,聶氏的股票一落千丈,總經理上任後也沒恢複聶氏的元氣。而這種時候,董事會有人提出“開源節流”,首當其衝的就是我們這個精英計劃,是總經理一個人力排眾議,保住了我們。

“這是什麽?”路過的洪澤好奇地拿起了邀請函,問道。

“元旦化裝舞會,12月31日晚上八點,學校小禮堂,你負責帶著傅靈妙準時出現。”淩嬌眼睛一亮,一把抓住洪澤,劈裏啪啦一連串的話砸下來,完全不給洪澤插嘴的機會。

說完,淩嬌一扭腰跑走了,隻留下洪澤和我麵麵相覷。

洪澤眨巴著眼睛問我:“舞會是幹什麽的?”

李薇薇蹭了過來,滿臉壞笑:“哎喲,洪澤,你要參加舞會?缺不缺女伴啊?我推薦艾佳。”

艾佳羞紅著臉,掄著小粉拳錘李薇薇:“薇薇,你別亂說。你怎麽知道人家洪澤沒有女伴?”話雖然這麽說,艾佳卻一臉期待地看著洪澤。

洪澤耿直地點頭,抬手一指我:“有了,她就是。”

艾佳的臉頓時變得有點白,失落地說:“啊,這樣啊。挺,挺好的。薇薇,我們走吧。”

我有點尷尬,拽了拽洪澤的衣服,小聲說:“我可不記得我什麽時候答應你了!”

誰知,洪澤卻輕蔑地看著我,學著淩嬌的口氣說:“別說給聶氏丟臉的話。”

我一口氣被堵在半道上,上也上不得,下又下不得,半天才憋了一句:“你會跳舞嗎?”

“不會啊!怎麽了?”洪澤像是跟我比誰的聲音高一樣,一句不會說得震天響。

我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你不會跳舞,那你參加什麽舞會?胡鬧!”

“洪澤不會跳舞,我教他啊!”周冕不知道從哪裏跑了出來,一把攬著洪澤的肩膀,看著我說,“隻要你參加,我保管教會洪澤。”

“我對這樣的活動向來不感興趣,你還不知道?”我有些無奈地看著周冕,滿臉的不樂意,“我說服不了淩嬌,你幫我跟她說說?”

“這忙我不幫,我倒是希望你參加。”周冕一擺手,“淩嬌說我太慣著你了,這樣不好。”

我扁了扁嘴:“去就去吧,多大個事。”

洪澤不樂意了,甩開周冕的手,拉住我說:“你的舞伴是我!”

不明白洪澤突然發什麽神經,我歪頭看著他,說:“嗯?我的舞伴是你啊。”

“哼,既然你求我,我就勉強當你的舞伴吧。”

洪澤聽了立馬鬆開拉著我的手,拿著邀請函大搖大擺地走了。突然,他猛地一回頭,像是想起什麽一樣,不滿地說:“你不是說教我跳舞的嗎?快點啊!”

我和周冕“噗”地笑了出來,周冕喊了一句:“我的大少爺,等到放學好嗎?”

舞會的當天,周冕給洪澤帶來了一套正裝。洪澤卻滿是不樂意,自己搖身一變,變出一身酒紅色西裝,胸口的口袋上是兩朵白色玫瑰刺繡,內搭了一件黑白格子的襯衫,係著一個紅色格紋領結,腳下是一雙亮黑色的皮鞋。洪澤寬闊的肩膀和修長的腿在西裝的襯托下,一覽無餘。

我不禁有些看呆了,半天才說出一句:“不錯嘛。”

“繼衡幫我選的。”洪澤帥氣地一摸頭發,一翻手,一隻大紙盒出現在他手上,“繼衡給你選的。”

我有些驚訝,遲疑著沒有接:“我有衣服。”

“穿這個!繼衡說了我們是一套的!”洪澤不滿地把大紙盒塞進我懷裏,我隻好接著。

打開紙盒,裏麵是一條精致的高腰拚接無袖小禮服,上身是白色的背心款式,束腰上繡著幾朵精致的紅玫瑰,下身是不規則寬擺長裙,鮮豔如火。還有一雙酒紅色綁帶高跟鞋。

看著這件小禮服,我有些怯場:“這……”

“別磨蹭了,快去換上。我們一套的!”洪澤不由分說地把我推進房間,我隻好換上禮服,穿上高跟鞋,有些害羞地走出房門。

洪澤看見我後,倒退了一步,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什麽話都沒說,兩行鼻血就流了下來。

我驚訝地叫了一聲,正想跑上去給他遞紙巾,一件厚實的大衣就劈頭蓋臉地罩下來,把我整個人都蒙住。

我好不容易從大衣裏露出腦袋,洪澤已經用紙巾堵著了鼻子,而周冕也不見了蹤影。

呼吸不暢的洪澤扭過臉,含混不清地說:“周冕有事先走了,我們走吧。今天冷,舞會上不要脫衣服,不然舞會不去也可以。”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還有周冕的聲音:“洪澤你搞什麽鬼?快點開門,靈妙換好衣服我們就準備走了,再晚就要遲到了!”

“不好,我反悔了。”洪澤像個小孩子一樣,不肯走。

我心裏明白洪澤在耍別扭,覺得有些好笑,又覺得甜蜜,走過去把他拉起來,笑著說:“我們走吧。我會一直穿著大衣的。”

聽了我的話,洪澤不滿地揉著頭發,滿臉不樂意地說:“早知道就不去了。”

我一邊笑著一邊打開門,朝門外的周冕抱歉地笑了笑。

周冕了然地搖了搖頭,調侃地說:“王子殿下,不鬧脾氣了?”

洪澤不給麵子地一扭頭,哼了一聲,不理周冕。那樣子逗得我和周冕又笑了起來。

4

在司機的護送下,我們三人很快到了學校的小禮堂。平時安靜的小禮堂,在今天顯得非常熱鬧,燈光在夜幕中格外耀眼,音樂聲不斷地從裏麵傳出來。在門口排隊的人紛紛探頭探腦,熙熙攘攘地等著入場,人聲鼎沸,場麵看起來熱鬧極了。

等到我們入場後,我才明白在外麵排隊時,洪澤沒有引起轟動一定是因為門外的燈光太昏暗。洪澤剛剛一入場,剛好一束追光打到他的身上,瞬間把他暴露在了眾人麵前。場內頓時一陣歡呼,旁邊的周冕都被人忽視了。

當然,除了淩嬌。淩嬌第一個走過來跟我們打招呼:“來了?”說完,她就拖著周冕走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淩嬌,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她就拖著周冕消失在人群裏。再一回頭,女生們似乎是受了淩嬌的啟發,紛紛湧了上來,把洪澤團團圍住,爭先恐後地要跟他跳第一支舞。不過是一瞬間,我就神奇地從洪澤身邊被擠了出來,隻能勉強看見洪澤的頭從女生們包圍圈的中心露出來。

“洪澤,跟我跳第一支舞吧!”

“憑什麽?你是誰啊?洪澤要跟我跳第一支舞的!”

“你們去找自己的舞伴好嗎?你們自己的舞伴難道是你們為了進來的幌子嗎?”

“就是!你們去找你自己的舞伴好嗎?我才是洪澤的舞伴!”

“誒!你別扯我頭發啊!”

“啊!你踩到我裙子了!”

“臭女人,你給我走開!”

圍著洪澤的女生們原本還矜持著,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動手的,突然間一群女生扭作一團,廝打了起來。我有心往旁邊躲了躲,麵對這樣的情況,我向來是有多遠躲多遠的,可是偏偏洪澤還在中間,我又不能離得太遠。

我有些心煩意亂地看著那群女生,慢慢地有男生湊上來將她們拉開,領走了各自的女伴。我這時才意識到——洪澤不見了!

“洪澤!”我緊張地擠了過去,扒開人群,尋找洪澤的蹤跡,卻始終沒有看見他。

“喂!”突然,我身後傳來了洪澤的聲音,我急忙轉身去看,正是洪澤。

洪澤兩隻手各端著一個盤子,裏麵裝著滿滿的各色可愛的小點心。他笑嘻嘻地說:“今天賺到了,好多小點心。你吃吃!”

“你剛剛跑到哪裏去了啊?我到處找你。”我拿了一塊粉色馬卡龍,有些埋怨地說。

“我跑哪裏去了?我還要問你跑哪裏去了!”洪澤顯得比我還要不滿,半質問地說,“你剛剛為什麽不幫我?我要吃那個藍色的。”

我猶豫地伸手拿起那塊藍色馬卡龍餅幹,看著洪澤張著的嘴,臉不由得一紅 ,又把馬卡龍餅幹放進盤子裏,轉而接過盤子。

“我被她們擠出去了,她們太嚇人了。”我聳了聳肩,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洪澤拿起那塊馬卡龍餅幹,嘟囔了一句:“你不喂給我吃嗎?”

我拿著盤子的手一抖,險些把一盤子點心灑了,瞪了他一眼:“說什麽呢。”

洪澤還想說些什麽,淩嬌的聲音從音箱裏傳了出來:“請大家都走到舞台前麵來,我們的舞會就要開始了。請大家找到自己的舞伴,我們即將要跳第一支舞了。請大家聚集到舞台前來。”

“我們過去吧。”我一把接過洪澤手裏的小盤子,連自己的盤子一起隨意地放到了旁邊的台子上。

“洪澤同學,我鄭重地邀請你,你願意和我跳第一支舞嗎?”

“反了吧!”洪澤沒好氣地看了我一眼,右手翻轉做出邀請的手勢,“靈妙小姐,我能邀請你跳第一支舞嗎?”

我害羞地點了點頭,把手輕輕地放在洪澤的手心,笑了起來。

很快,大家都聚集在了一起,一百來人人頭攢動。隨著音樂聲響起,大家自動地圍成一個大圈,一起翩翩起舞。

不一會兒我就苦不堪言了,我哭喪著臉,也不知道自己是被洪澤踩了第多少腳了:“你到底跟周冕學了什麽啊?”

“跳舞啊。”洪澤沒有一點自覺地說著,一邊僵硬地搖晃著身子,一邊又踩了我一腳。

“哎喲,我的腳都要被你踩腫了。”我縮了縮腳,萬分後悔自己的穿了一雙漏腳趾的鞋。

“我又不是故意的。”洪澤撇了撇嘴,梗著脖子說,“周冕說了,我上的速成班,有這個水平已經很好了。”

“好啦,好啦,你稍微小心一點啦。”洪澤這麽說了,我也不太好再說些什麽,隻好轉移話題,“就我一個人穿著大衣跳舞,總覺得這樣子更丟臉。”

“哪裏丟臉了?我覺得這樣挺好的,”洪澤扭頭去看其他的地方,又一腳踩在我的腳上。

“啊!”我被踩得差點摔倒,還是洪澤扶住我才勉強站穩,“你能不能靠譜一點啊?我今天回家肯定不能走路了,你踩得可真狠。”

我們正鬥著嘴,音樂已經進入了第二段,是互換舞伴的時候了。洪澤抬起手,做出拱形,我轉著圈被旁邊的男生接了過去,完成了第一次交換舞伴。

雖然早有預料,但是當我一圈又一圈地轉著,眼看著自己離洪澤越來越遠,洪澤也換了一個又一個舞伴。我看著她們和洪澤短暫共舞時臉上愉悅的表情,可是我卻看不見洪澤的表情,又不禁有些懊惱地嘀咕起來:“難道她們都沒有被踩到腳?”

“誰被踩腳了?我……我沒有踩到你吧?”我眼前的男舞伴有些緊張地問道。

“啊?不是,不是,你沒有踩到我。”

我連忙解釋,生怕他誤會。

他鬆了一口氣,朝我吐了吐舌頭,說:“我倒是被踩到好幾下了,不過女生們也是不容易,要轉一個十五米的圈,頭一定暈了。其實我也有點累了,相互理解一下吧。”

“啊?這個圈十五米?”我忍不住追問,又覺得自己有點失禮,“這首曲子是有點長,還要這樣大規模換舞伴,的確會累。”

他溫柔地笑了笑:“對,這個圈十五米長,旁邊都畫了點。你可能沒注意,很高興和你共舞。”他說完,抬手做出一個拱形,我又轉著圈被換到了下一個男生手裏。

我本想禮貌地笑一笑,可是我實在是笑不出來了,滿腦子裏隻有一個想法,洪澤可以逃脫縛靈籠的禁製了!

在曲子快要結束時,我終於回到了洪澤的麵前,也終於看見了洪澤的表情。洪澤顯得有些疲憊,我仔細看著他的眉眼,卻覺得有些陌生,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湧上我的心頭。

關於自己可以逃脫縛靈籠的禁製這件事,洪澤自己到底是知道還是不知道呢?如果他知道,他為什麽不告訴我呢?

“那個,縛靈籠……”我猶豫著不知道要怎麽開口,等到曲子結束後,還站在原地呆呆地看著洪澤。

“啊?怎麽了?你不要操心這個事了,今天是出來玩的。你放心,我這麽強,什麽事都沒有!”洪澤打著哈哈,把我攬到了擺著茶點的桌前,拿起一塊小甜餅塞進我的嘴裏。

我猝不及防被塞了滿嘴,這樣的親密讓我有些害羞,可是心裏堆積的問題又讓我有些疑惑。兩種感情交織在一起,我還是問了出來:“你是不是已經不受縛靈籠的禁製了?”

正在喝奶茶的洪澤,“噗”地一下一口奶茶全部噴了出來,慌張地拿紙巾擦了擦。他眼神閃躲著,兩隻手像是沒有地方放一樣四處動著。過了好半天,他終於下定決心似的,深吸了一口氣,大聲地說:“沒錯,其實我已經走出了縛靈籠的禁製了,而且有一段時間了。”

我抿著嘴點點頭,確定了我的猜想是沒有錯的。我沒有接話,靜靜等待著他的下一句話。

洪澤的聲音轉小,顯得有些沒有底氣:“雖然我已經走出了縛靈籠的禁製,但是……那個,你不會趕我走吧?”

我一下笑了出來,眼淚情不自禁地掉了出來,大顆大顆地掉在我的大衣上,我咧開嘴笑了起來:“你就是擔心這個,才一直不跟我說的嗎?”

洪澤顯得有些窘迫,想要拿紙巾的手有些顫抖,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這個……我就是……”

“不會,我當然不會趕你走啊。你可是我重要的家人啊!”我一頭埋進了洪澤懷裏,緊緊抱著洪澤,甕聲甕氣地說,“我太開心了,我們之間再也不是那種僅僅因為縛靈籠而綁在一起的關係了。”

洪澤用力地回抱我,嘴上傲嬌地說:“嗯,就算沒有縛靈籠的禁製,你要是答應一直給我做牛排,我還是可以考慮勉強留下來的。”

“嘿嘿。”我在洪澤懷裏傻笑著,感受著洪澤的溫暖,“對,對,你是因為牛排才留下的。”

“胡說什麽呢,我是因為你留下來的。”洪澤一點都不吝嗇自己的告白,下巴靠在我的頭頂上,認真地說著。

我抬起頭來看著洪澤,他的耳朵已經紅得像是快要滲出血來,我偷笑著。我摸了摸自己的臉,也是燙得嚇人。

我垂眸看見洪澤西裝上的水跡,有些不好意思了:“我的眼淚鼻涕全都蹭在你的衣服上了。”

洪澤不在意地揮了揮手,眼睛一轉悠,笑著說:“繼衡買的,不用管它。”

又笑了一陣,我突然想起問洪澤:“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啊?”

“就在繼衡帶著鎮雲劍來之後不久,有了鎮雲劍之後,我經常沒事耍耍,感覺自己恢複得特別快。到後來我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就已經完全恢複了。”洪澤翻手給我看他掌心裏躺著的一把小黑劍,“當然,主要原因還是我很強。”

“對,主要還是因為你實在是太強了。”我伸手摸了摸洪澤手心裏的小黑劍,能夠感受到劍身裏有能量在遊走,“這是我的運氣。”

洪澤牽起我的另一隻手,小聲地向我道歉:“對不起,一直沒有告訴你。因為我怕說出來之後,就沒有理由能夠留下了。”

“現在有理由了。你就是理由。”

我回握著洪澤的手,小聲地說。

“喂!傅靈妙,你穿著個大衣跳舞是故意的嗎?”淩嬌挽著周冕走了過來,不由分說地扒了我的外套,看見我的禮服後,揶揄洪澤,“我還以為穿著什麽呢,你也太小氣了吧!快,罰你們獨舞一曲!”

有了淩嬌的起哄,李薇薇立刻加入了進來:“獨舞!獨舞!我就沒見過有人穿著大衣跳舞的呢。靈妙,你不厚道啊!”

“靈妙,你們在一起真好看。”李薇薇身後的艾佳也紅著臉說。

黎梓梅也挽著男舞伴湊了過來:“靈妙一定不願意,剛剛交換舞伴那麽一會兒時間,我被洪澤踩了兩腳。”

周冕站在一旁看著好戲,拍著巴掌直笑。圍聚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大家紛紛開始起哄。

“跳就跳,讓你們見識一下舞王的風采!”洪澤一點都不露怯,拉著我走到了舞池中間。

我愣了一下,一邊架起了起勢:“誒,不是你跳嗎?”

“我們是一起的啊。”洪澤爽朗地笑了,“Music!”

音樂響起,我們隨之起舞,燈光變得柔和,我的眼裏隻剩洪澤一個人。燈光照在洪澤的臉上,他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也遮蓋不了他溫柔的目光。他嘴角翹起,帶著溫柔的笑,閃亮的眸子裏倒映著我的身影。

朋友們圍聚在身邊,這一切就像夢一樣,讓我幸福得快要暈眩。和洪澤緊緊相握的右手,源源不斷地傳來熱量,讓我在這初冬夜裏也不覺得寒冷。

一曲完畢,大家熱烈地為我們鼓掌。遠處隱約傳來了新年的鍾聲,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下雪了”,大家都歡呼著跑出小禮堂,雪花順著風飄了進來。

小禮堂瞬間隻剩我和洪澤兩個人,我看著他,輕聲說:“洪澤,新年快樂。”

洪澤看著我,低聲說:“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