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裏浮生之傾國

之後的兩天,殷螭偶爾恍惚,就會想起林鳳致含笑瞅著自己的神情,仿佛有千言萬語要說。這般脈脈柔情實在是久已暌違,乍然重見不免怦然心動,知道小林終於是回心轉意了——可是,為什麽總有一絲悲楚的味道呢?難道他覺得到底還是不能成就?

或許也隻能無奈罷,因為朝廷跟自己的鬥爭,也在緊鑼密鼓進行中。殷璠號稱擁十萬南京軍而還,實際上這十萬大軍不可能跟他開進京城之內,隻在京畿各處衛所分散駐紮。京衛自劉秉忠死後分為五營自統,袁百勝主持守城時暫攝主帥。因他治軍有方,戰守得宜,在數月的守城之中居然使大部分將士齊心服膺,即使圍城已解,軍中仍然甘心接受他的指揮。這等局麵當然不是朝廷所願見,於是想方設法,隻是要奪袁氏掌兵之權,也就相當於拔掉了殷螭最尖銳的爪牙。

可是就如文官各有派係一樣,軍人也自有軍人的係統。殷璠首先便想讓自己的嶽父高子釗掌管京衛,最是放心不過,可是南北兩京的軍隊完全不是同係,這一來正是大犯軍中之忌,連高子釗自己也不願意幹的。反對者又舉劉秉忠前車之鑒,隱約暗示,讓小皇帝和高侯爺兩個人都覺得再度出現外戚全掌京師兵權的事情,下場一定不妙,於是隻好作為罷論。

那麽若讓在京津地方素有威名的劉氏重新來掌,倒也未嚐不可。怎奈劉秉忠已死,長子劉槲在打通天津衛道路的那一戰中失蹤,至今不得下落;所剩的另幾個兒子如劉樟、劉檀、劉桐等,以及侄子中最能幹的劉棟,都最多帶領過一營軍馬,遠遠達不到做主帥的威信。所以朝廷盡管想換帥,卻一時找不出合適人選,徒勞操心,無計可施。

但就像殷螭在蠢蠢欲動伺機浸透護衛大內的羽林軍,幹些野心勾當的時候,朝廷又怎麽放得過下手的機會?就在殷螭和林鳳致分別的第二日,朝廷又向軍方頒布了一份升遷告身,卻是提拔投降殷螭的原薊州守備錢勁鬆為大同總兵官,領原屬軍口前往,統轄大同府地方。

大同是山西要地,雖然遠離京師,卻是繁盛所在,做官頗有油水可撈。蠻族北下時將這一片的衛所全部毀壞,所以錢勁鬆這一去相當於帶領人馬獨當一麵,也相當於削弱了殷螭小部分勢力。殷螭當然不願答應,可是錢勁鬆本人卻頗有動搖之意——當日他曾勸殷螭趁圍城之際公然稱帝,殷螭猶豫未決,錢勁鬆從此便生出了離心。因為歸於新主,希望的是新主能夠給自己帶來更高一層的功名富貴,倘若無望,又怎能不生出重新擇主之心?

殷螭對於錢勁鬆的離心,是極為憤慨的,說什麽都不能讓他公然接了這份告身聽調而去。可是錢勁鬆並不像袁百勝憨厚耿直,也沒受過殷螭恩德需要矢誌不二,麵臨局勢不妙的時候,如何能強責他死心塌地?而他這一叛離,不消說影響極壞,其他歸附殷螭的將士,也不免會有樣學樣。所以殷螭和幕僚商量,必須阻止錢勁鬆聽命調離,方法有二:一是以袁百勝的兵力挾製,二是將之刺殺,扶持其手下願意效忠殷螭的人代替。

袁百勝善用兵卻不善陰謀,何況鬼祟勾當?因此他是讚成第一條的;殷螭卻擔心以武脅之萬一鬧騰太大,豈非過早暴露自己,讓朝廷抓著對付的把柄?可是錢勁鬆人也機警,暗殺估計很難得手,將之誘騙來營下手除去,也需要找個能使他放棄警惕前來上當的借口——殷螭連日盡是在琢磨這些陰毒事,所以也難免忽略了林鳳致那一絲奇異的含情蘊意,直到猛然聽聞消息,這才大驚急痛。

聽聞消息卻極是偶然,乃是來和袁百勝商量關於對付錢勁鬆的事,卻拿看望營中傷病員作為借口前來,也裝模作樣真的巡視了一回。但見有幾個重病號著實難好,殷螭隨口便問了一句:“怎麽不叫李瀕湖來看看?”有人便道:“李大人是太醫院使,哪能親自來看?”在那邊替傷兵上藥的一個青年郎中是李瀕湖的學生,聽了這話趕忙抬頭分辯道:“先生一向仁心普施,如何不能來?隻是先生另有要事,這幾日家門都不曾回,連我們請教病案都得上太傅府去尋他,實在是脫身不開。”

殷螭聽了一怔,問道:“哪個太傅府?莫不是……”另一名太醫道:“本朝哪有第二位太傅?林太傅這病想是不輕,李大人將全套針具都帶去了,還說但凡需要藥,便得急送。韋大人和秦大人也日夜不離守在府裏……”

他說的那兩人便是韋筠齋和秦石,都是太醫院供奉,也是李瀕湖最出色的弟子。殷螭心內登時寒意襲上,問道:“林太傅……病了?什麽時候的事?”那郎中道:“幾時病的,倒不知道,先生卻已經守了三日了。”

殷螭大叫一聲,回身便往門外衝去。連轎也不打,馬也不牽,就那麽直奔上街,往太傅府的方向奔去,霎時間心中又急又恨:“我怎麽忽略了?早該想到,他那樣看著我,明明又是訣別的意思!”

是的,早該想到——林鳳致不到絕境無望的時候,不會坦然向自己表露真情。那樣含情不舍的目光,欲言又止的神情,分明帶著破釜沉舟的意誌,是隻有他同自己訣別的時候,才曾經流露過的溫柔眷戀!

心急火燎之下,連騎馬代步也忘了,就那麽上氣不接下氣地直奔,路途好像長得一生一世也奔不完。好在還沒奔到內城門,機靈的隨從便已自後送了馬來,殷螭翻身上馬**奔馳,終於奔到太傅府外,守門的士卒卻仍舊是一貫的死樣活氣不予放行。殷螭厲聲道:“本王殺你無罪,給我讓路!”隨從在後麵便拔出腰刀威嚇,士卒竟不畏懼,梗著頸項回絕:“便殺了小人也不能讓路,太傅說了,這幾日誰也不見——尤其是王爺,更加不見!”

太傅府的守兵共有十來人,都是持槍披甲,殷螭知道縱使拿刀亂砍也強闖不得,索性不再費口舌,哼了一聲轉身便走,徑自往槐樹胡同而去。隨從知機,趕緊奉上匕首,殷螭卷起袖子又去撬那角門。誰知裏麵顯然上閂甚緊,這一回卻不好撬開,一時又急又惱:“定是小林防我進來。”但這一扇門如何攔得住自己,狠狠抬腳一踹,便已連著釘鉸踹開,裏麵卻亦增加了守門的仆人,聞聲過來喝問。殷螭正在發急發怒,劈麵老大一記耳刮子,手勁沉重,打得仆人捧著臉轉了兩個圈子,跟著便被殷螭的隨從上來堵住了嘴,反剪起來丟到雜物間裏,隻能肚裏一疊連聲直叫苦。

殷螭熟悉地形,老實不客氣往府中便走。這角門之內便是後花園,林鳳致歇息的書房離此不遠。他自從回京後一直沒多招下人,所以府中甚是冷清,殷螭一路過來,居然一個人也沒遇見。離書房院落還遠的時候,已經聞到了濃鬱藥香,隨風飄來,殷螭心中劇烈跳動,擔憂中卻也有一絲放心:“果然是病了——還能喝藥,應該暫時性命無礙罷?”

那院落內卻頗有人聲喧嚷,老遠便見有仆婦捧著器皿在院門口進進出出。殷螭自有不驚動他們的法子,一徑繞到湖邊。除夕夜無聊繞府遊蕩的時候,就見過那裏生著一株絕大柳樹,枝椏直伸到林鳳致的臨水書閣窗側。殷螭留下隨從望風,自己抄起衣襟下擺,拿出小時候爬樹的勁兒,自橫枝上小心翼翼爬過去,直跳入水閣窗戶裏。

院落裏仿佛有不少人在走動說話,還伴隨著器皿叮當作響,這書閣之中卻安靜異常。殷螭知道林鳳致日常在內套間休息,輕輕直走過去,掀簾的時候不覺低喚了聲:“小林。”屋內毫無聲息,殷螭一時隻道他不在裏麵,可是一進屋,卻見林鳳致蓋著被子仰臥在床榻上。

他這般睡覺方式甚是奇怪,一張拔步床四周帷幕全部高高卷起,床上多餘的衾枕也都清去,居然連頭也不枕,就那麽蓋著一床薄被平躺在床中心,眼睛上還覆著濕巾,仿佛沉睡甚酣,連殷螭越走越近都毫無知覺。殷螭又喚了兩聲,卻也不敢過多打擾,隻是怔怔瞧著,想道:“睡這麽熟,到底是什麽病?看他臉色好白……啊,不對!”

他猛然撲上去,失聲大叫:“小林!”不顧一切緊緊抱住,卻覺觸手生涼,林鳳致薄被下的身軀竟是冷的。被他這一抱,覆眼濕巾滑落,臉上果然一片青白,全無血色。這般安靜沉睡,儼然是沒有一點生機的。

殷螭嚇得魂飛天外,心底一片空白,顫抖著卻不敢伸手去摸他呼吸心跳,一時萬物都似要凝滯,天地間隻橫著一個肯定的疑問:“小林……死了?!”

但他那一聲大叫傳了出去,立即有人自外間飛步而入,看見他時不免一呆,脫口道:“王爺!”殷螭看見他有如救星,急道:“李先生,他……”李瀕湖卻是毫不驚懼,隻是走過來將林鳳致滑落的濕巾又覆上雙眼,皺眉道:“沒什麽,林大人隻是昏睡未醒——請王爺趕緊放下大人罷,不平躺著氣血不暢,有大妨礙的。”

殷螭聽他口氣若無其事,驚慌的心情稍微平定,雖然實在不信林鳳致隻是昏睡之說——這具身軀的冰涼僵硬不尋常!但李瀕湖說不平躺著對林鳳致身體有妨礙,如何敢不聽從,慌忙又將他重新放落。外麵又走入一個中年太醫來,卻是李瀕湖的弟子秦石,他看見殷螭也不由一愣,卻未招呼,隻是向李瀕湖回稟道:“大人,外麵藥湯好了。”李瀕湖便又往外走,道:“好的,傾涼了就抬進來,是時候了。”跟著口中微微嘀咕:“怎麽這時候闖來?大麻煩!”

殷螭知道是說自己,卻也來不及鬱悶,這一嚇不輕,手腳都是發軟,隻能靠在床欄邊盯著林鳳致看。越看越是生疑,又實在不敢去試他氣息,隻怕證實出一個自己決不想要的答案。心裏一片空白,卻又混亂不堪,隻想:“萬一……他到底怎麽了?”

偏偏李瀕湖連站在床邊的餘地也不留給他,開始卷衣袖拿器械,直接上來驅趕:“請王爺回駕罷,這房裏狹窄,待會兒便要行施複蘇,人多了怕挪不開手腳——林大人性命交關,卻要得罪王爺了。”殷螭聲音發顫:“性命交關?他到底怎麽了?還有……有救麽?定能救罷!”李瀕湖皺眉道:“世上沒有一定的事,王爺這話,恕下官難答。”

殷螭從來跟太醫打交道,都隻聽他們戰戰兢兢來回稟,不敢說滿話,卻也絕對不會說斷頭話。料不到這李瀕湖到底是草澤出身,在太醫院做官多年也沒有學會官麵敷衍,居然說得如此冷截。以殷螭往日的脾氣,非跳起來問個明白、逼對方說出自己滿意的話不可,但這種時候,哪裏敢和郎中作鬧?隻能強自鎮定,道:“那就……全仰仗先生回春手段了。”

說話間外麵的人已陸續進來,先是抬進一個巨大的浴桶,桶內熱湯散發出濃濃藥味,原來遠遠聞到的煎藥味道,卻不是口服而是浸浴的。秦石和師兄韋筠齋都脫去了大衣服,一身短衫的打扮過來,秦石手中還拿著一個形式古怪的氣囊,頗似打鐵用的風箱,卻又精巧得多,前端伸出一個皮管,管端又套著一個皮製的碗狀物。韋筠齋過來將林鳳致的覆眼巾給揭了,托起下頜,將皮管前端碗狀物倒扣在他麵上,全部遮住口鼻。殷螭不覺問了一句:“幹什麽?”韋筠齋這才注意到房中還有外人,他曾經陪殷螭去敵營做人質,倒有幾分交誼,不免告了一聲罪,言辭恭謹,意思卻又不怎麽客氣:“簡慢王爺了,還是請王爺盡快回駕罷!林大人日間未必醒得過來,無法招待,下官等難免失禮有罪。”

他說話的時候秦石隻忙著調試氣囊。李瀕湖又卷了卷袖子,一捋長須,便上來揭了林鳳致的蓋被,鬆開寢衣紐絆,露出胸膛,修長的手指沿胸骨向肋骨微微摸索過去,摸到第五肋,忽然變掌為拳,重重扣擊在左胸上。

殷螭吃了一驚,失聲又是一句:“你幹什麽!”李瀕湖哪裏答他,扣擊過後,便是左掌按胸右手疊加,喝一聲:“起!”便即在林鳳致胸膛上一按一放,重複按壓起來。同時秦石聽他那一聲喝,也立即開始一按一放地擠壓手中氣囊,將囊中之氣通過連接倒扣軟碗的長管,源源送入被緊罩住的林鳳致口鼻之中去。兩人同時動作,快慢卻有差別。李瀕湖口中輕輕數著“一、二、三”的數字,大約數到三十,秦石才送畢一次氣,李瀕湖便又從頭數起,如此周而複始。

他們全神貫注,手上不停,韋筠齋自也不閑著,在那裏打開針具盒,將一排銀針從長到短按次序插在絨巾上,列在榻沿。順便還攔了一下想衝過來的殷螭,臉上竟有不耐煩的神色,道:“刻下光景十分緊張,稍有一步訛錯,便誤了林大人複蘇。王爺何等身份?下官等不敢驚動大駕。”殷螭不敢發急,聲音竟不免帶了懇求,道:“我就在旁邊看著……”韋筠齋道:“過一刻浸浴後便要針灸,頗有凶險,不宜觀看——王爺不是幹係人,也未曾司空見慣,萬一不慎失驚,便是下官等人的罪過了。”

他這番話委婉中透著不客氣,直接是個趕人的架勢,殷螭倒也隻是呆了一呆,便即明白他言下之意是:“你也不是他親戚家屬,如何能留?何況你在這裏,隻有大驚小怪,妨礙救治,還是趕緊走人罷!”殷螭從來不講理,但這個時候,再不講理,也不敢拿林鳳致性命來胡鬧。他倒也有自知之明,料想倘若李瀕湖他們施救的過程比較驚險,自己難免忍不住又會吃驚失聲,絕對幹擾療治——所以這樣的時候,要是真想為林鳳致好,還是不聲不響退出去的為是。

但如若林鳳致竟不能醒來,這一退出,豈非連他最後一麵都見不著了?這樣的念頭使殷螭心驚膽戰,慢慢一步步後退的時候,步下竟是虛的。可是,就是此刻,也已經看不見林鳳致的全部容顏。他的口鼻都罩在倒扣的皮碗之下,下頜微抬,隨著皮囊送入的氣而輕輕抖動,雙目卻一直緊緊閉著,仍然全無生氣。

殷螭快要退到門口的時候,腳下竟在門坎上一絆,險些摔倒。好在房門處也站著端著水盆的仆役,扶了他一扶,囑道:“王爺小心。”殷螭被這一絆倒有了幾分力氣,忽然道:“好,我便走了——他醒過來的時候,務必送信給我,不然的話……”仆役道:“小人省得,王爺慢走。”外間與院中都有不少人在忙碌,聽了裏麵的說話聲,知道這位不速之客的身份,於是也紛紛行禮,一片聲的“恭送王爺”之中,將殷螭一直送出院門。

殷螭那一句“不然的話”後麵沒有說出來,因為他自己也不知道“不然”之後,又能怎樣?在院外立了一晌,澀然苦笑,終於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出了太傅府。

他心中渾渾噩噩,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走到了大街上。打發了隨從先回去,失魂落魄在街前踟躇,竟又走到斜對太傅府大門的那個棺材鋪前。想到林鳳致那日半開玩笑地說道:“每日價眼中看見這些物事,想到我還活著,怎麽能不樂?”自己當初還嘲笑他做人惡劣,一副幸災樂禍心理,到了此刻,卻明白他的意思了:到頭這一身,難逃那一日,所以,不能不盡量讓自己快樂。

及時行樂的想法,是殷螭一貫有的,但從來想不到長遠,匡論永恒的死亡,更匡論麵對死亡的時候,想到人生的歡樂?

但當真自己便沒有想過死亡麽?殷螭心中恍惚,喃喃道:“你可知道?當初我聽說你們主艦覆沒的消息,我……我想過,一旦證實,我就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要了,自己趕到你遇難的地方去,跳下海去陪你——我到底受不得長痛的折磨。”

是的,當時聽到消息的那一瞬,殷螭甚至暗暗發狠,覺得林鳳致索性真死了也好,因為可以讓自己幹幹脆脆永遠棄絕——棄絕這個已經沒有目標的人世。

這一番話在他心裏藏了很久,可是重逢林鳳致之後,卻是無論怎麽甘言討好,也始終不曾說出口來。因為殷螭覺得,這話無法說出口,倒不是怕林鳳致不相信,而是這是自己最堅決的心念。這樣的話拿來當作情話說,太輕飄。

可是此刻卻又想到,就算如言殉死了,又能如何呢?又當真能陪伴永遠?別說萬頃碧波中無處尋覓,就是如今明知林鳳致躺在他家府第裏受著救治,自己卻連守護他的能力和身份都沒有,直接被恭敬卻又不客氣地請出門去。無論是做王爺還是皇帝,自己對救醒他無能為力都是一樣的,沒有名分關係的情況也是一樣的,甚至在別人眼裏乃至自己心裏,本人的行事隻能耽誤他性命的看法也是一樣的!死亡隔著茫茫瀚海,生存竟也阻於渺渺人叢。

求名不得,爭權無用,死是酸辛,生亦苦楚,這塵世間,竟是無足為樂——卻又“日日眼中見此物,使人不能不樂!”

所以殷螭慢慢走過去的時候,竟自莫名其妙失笑起來,袖手門首,看著一具具新漆的棺木抬進抬出,日光下晃眼發亮。鋪間繡幌隨風招展,門前夥計殷勤攬客,內院木工活聲響不絕,竟是好一片熱鬧光景。